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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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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声言和易耳相对无言漫无目的走着,天儿冷,路上也没几个人。
五年了,城市整体没什么变化,更旧了些,杂乱的电线错综复杂笼罩在城市上空,天空阴沉着,如同浓浓黑烟滚滚。
俩人没说去哪,也没人开口打破宁静。
张声言是在想事儿,他还没从李芸的那段话里抽离出来,这五年,他几乎割裂了与易耳所有的联系,他对他的近况也都是通过别人偶然随口一句才能知道点儿。
他以为易耳过的很好。
他自以为,当初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张声言鼻腔发出声嘲弄的笑,一抬头,发现已经不自觉走到了出租屋小区这边,医院离出租屋很近,走着都能过去。
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铁锈了的小区护栏,入目摆放混乱的摩托车现在也大都换成了电动车,小区门口买菜的大爷大妈也更换了一轮,张声言见着都眼生了。
这个方向能看见三楼的情形,也就是张声言他们以前住的那个屋子,显然已经住上了别人,阳台也不是厨房了,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挂着衣服。
易耳掩着手点了根烟,吸了口。
“下意识就想进小区了。”张声言苦笑着说了句。
易耳没出声。
时间毫不留情地推着人往前走,不给人半点儿喘息的时间。
错过了,真的就没了。
张声言陡然想起易耳以前说过的这句话,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明白过来那股劲儿,错过了,真的就没了。
张声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其实以前也想过,但是没敢细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易耳。
但今天都走到这儿了,他也该问问。
“那个……瘸腿儿怎么样了?”张声言还是问出了口。
易耳抬眼看着他,那一瞬间,张声言竟然从易耳的眼神中读出些许不忍。
张声言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些。
“……老猫了。”易耳上前,手放在张声言肩侧捏了捏:“和你没什么关系,瘸腿儿年龄摆在那儿,流浪了五六年,给人也霍霍的哪哪都是病,早留不住了。”
张声言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声音都有点变调:“什么时候的事儿?”
易耳安抚的揉了揉他脖子:“前年,八月的时候走的,走的不痛苦。”
张声言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怔愣地盯着三楼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窗户。
“言哥。”易耳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肤,透着温度。
他就说了俩字,其他什么都没说,安慰的话易耳说不出口,他一直都怪张声言,怨张声言丢下他和瘸腿。
怨是怨,但还不想告诉张声言这些,舍不得他难受。
俩人离开了出租屋外面,一路往下走到了酒吧,虽然元逸是店长,但现在酒吧基本上是小吕在管。
“进去看看?”易耳问他。
酒吧中间被查了一次,元逸大改了,现在环境氛围更偏向柔和了,原本应该是乐队的舞台也换成了民谣。
一个人,一把吉他。
台下也没有呼喊助威的人,大都是忙着自己的事儿,坐在卡座上三三两两聊着天。
去的时候还有座位,俩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张声言整理好情绪,来回打量着酒吧。
“我上次回来还是去年。”易耳手指叩着桌面说。
张声言嗯了声。
易耳说完又补了句:“我每年过年都回来。”
张声言知道。
他的手机里,每年都有通过宋炎凯的电话,而得到的那句:新年快乐。
“这儿变化还挺大,也没以前人多了。”张声言打量了一圈。
易耳嗯了声。
小吕走了过来,先是装作无意往这边瞥了眼,随后瞪大了眼,几步就凑了上来:“我去!真是你啊!声言哥!”
张声言笑了:“嗯,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元哥知道吗!”小吕说。
“知道,就是回来办点儿事儿。”
小吕笑着上下打量他:“声言哥,你这越来越帅了啊,几年没见怎么还倒着长回去了吧。”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别开我玩笑了。”张声言说
说着他又看易耳:“真的,看着也没比易耳大多少。”
张声言刚想说什么。
易耳在旁边嗯了声。
张声言愣了下,笑了。
小吕拍拍手,和旁边的服务员说让那几瓶酒过来。
易耳抬手阻止了服务员的动作:“不喝酒了,我们就坐会儿,别麻烦。”
小吕还要说什么。
张声言也应声:“得了,你去忙你的,真用不着酒,我这胃不行。”
小吕见状只能作罢:“那你们聊,有事儿叫我!”
张声言嗯了声。
俩人说坐一会儿,就真的只是坐了一会儿,不到半个点儿就离开了,其实最主要的,张声言也就是带易耳来找找感觉,以前的感觉。
他们俩现在不亲不疏的,张声言也有点儿怕,他怕俩人之间仅剩的感情,在一日又一日的试探和拉扯中消磨干净。
元逸说的对,这种方法就算是没用,但也总能勾起点儿对方的回忆。
易耳态度的确软了很多,张声言能感觉到。
俩人出了酒吧,并肩走着。
“还想去哪?”易耳开口问了句。
路边还有冰溜子没化,俩人抬头瞄了眼大致方向,躲着往巷口中间走。
“没什么想去的。”张声言手揣在兜里,说话时鼻尖萦绕着白雾:“说真的,我一点儿都不稀罕这个破地方,要不是因为我养父,还有你们几个,我半点儿都不惦记这儿。”
易耳垂眼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俩人刚过了拐角,突然听见一声,扯着嗓子的叫:“真他妈是你啊!”
张声言看了过去,盯着面前的人足足好几秒都没认出是谁,左脸有一道疤,声音嘶哑特难听。
易耳抬眼,也认了好大一会儿。
“哟,易耳,现在有钱了,打扮的像模像样的,是大城市里的人啊。”那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张声言眯了眯眼,下意识就走上前一步,挡在了易耳前面。
“是陈锋赫。”易耳冷声说。
张声言愣了下,面前的人就是个酒鬼,头发都斑秃了,脸上还那么长一道疤,几乎看不出以前至少算得上板正的样子了。
“亏你小子还记得我啊,当初你给老子打折三根肋骨的事儿,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小子就跑了!元逸那傻逼还替你出风头,真他妈的一个窝里的鸟蛋!”陈锋赫往前走了两步,呛人酒精味儿连带着些许说不清的馊味传了过来。
张声言蹙眉扫了眼后面,一整条巷子,路灯都不怎么亮。
陈锋赫还在往前走着,张声言没什么感情说:“滚远点儿。”
陈锋赫像是才注意到张声言,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眼,显然是没想起来是谁:“你他妈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是敢护着他,明儿一整条街弄死你!”
酒鬼话都说不清,张声言估摸就算是现在拿俩冰溜子,都能给这货砸晕。
旁边易耳伸手攥住了张声言手腕,一把给他扯到了身后。
“用不着你护着我。”易耳说。
张声言愣了下。
下一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易耳抄起旁边掉在地上冰溜子,对着陈锋赫脸上伤疤那块儿就甩了过去。
冰溜子碎一地,陈锋赫直接给砸懵了。
张声言也没阻止易耳,说起来还挺巧,回来一趟随便走走都能碰见以前的傻逼。
不过也是,这儿不比北京,就那么几条街,市中心就这一块儿,拐个角说不准都能遇见熟人。
陈锋赫嘴里嘟嘟囔囔骂着,眼神都有些不清明了,易耳没想接着搞他,攥着他衣领就给他扔垃圾桶旁边了。
张声言递给他纸。
易耳擦着手,两个人无常地继续往前走着,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个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插曲。
曾经把张声言工作弄丢,还让元逸赔了一个酒吧的人,如今混成了这逼样,还挺让人舒坦的。
出了巷口,易耳和张声言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帅啊。”张声言手肘怼了他一下,下意识搓了搓了手。
张声言一直都有这个毛病,一到冬天手冷脚冷,之前俩人在病房的那个冬天,每晚易耳都得给他泡脚捂手,要不然睡一晚上张声言都是缩着身子,一摸手脚和冰疙瘩一样。
易耳从兜里摸出个暖手宝,往旁边一递。
张声言接了过来,也没说什么。
易耳手揣进兜里说:“以前你挡了就挡了,现在就对付个酒鬼,你还替我挡,在你心里,我是多柔弱?风一吹就倒?”
张声言踢开了路中间的易拉罐:“没,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顺手。”
易耳笑了声,没什么感情的那种:“张声言,我今年都二十六了,还当我二十呢?”
张声言垂下了眼。
“我现在也不是说说好话就能哄回来了。”易耳走在张声言前面,很随意说了句。
俩人回了酒店,到门口的时候,张声言一句话都没说。
他就是不知道能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易耳消气,至少让他把那些扎人的东西收起来。
易耳倚靠着门框,看着门外还在发愣的张声言,朝他打了个响指。
“怎么了?”张声言回过神。
易耳沉默几秒说:“……别多想,晚上回去睡个好觉。”
张声言听这话都笑了:“易耳,你不觉得你现在特矛盾吗?你现在一边儿说着那些扎人的话,一边儿又总是兜着底,我都看不明白你了。”
易耳过了几秒,沉声说:“……我就是这么个人,忍不住怨你,忍不住说那些扎人的话,还偏偏怕你疼。”
因为易耳这一句话,张声言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张声言半点儿看不得易耳示弱,只要他软了语调,张声言恨不得把所有错都揽自己身上。
易耳回了屋子,张声言还在走廊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无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