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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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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已温,侍从们将酒壶端上来,谈文论道总要有酒相佐才能更有趣味。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开始论起“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这句话出处和本意。这是开蒙后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夫子讲解过,只是那时候不会讲得深,懂其意便可。如今要深剖,结合当下实事和治国来论述。
刚看到文题书生们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虽然不够完善不够成熟都急不可待表达出来。众人各抒己见,立即就议论开。
杨澈今日过来不仅来与众位举子论文,结识友人,也是来“识”人。
众人争先恐后、滔滔不绝发表自己观点看法的时候,在场有三个人一直沉默,一位是杨澈,一位是柏煜,还有一位便是孙巍。
杨澈一边漫不经心地研究面前菜肴点心,一边观察在场的文生,听他们言论。经过这么一会儿观察,他发现重华书院的学子们名不虚传,无论秀才还是举人,个个见识广才学高。因为身在帝都,天子脚下,他们对朝政国事非常敏感,见地也深。
他目光再次转向柏煜,柏煜也在听同窗们议论,偶尔打量他,似乎在等他先发声。
同为解元,无形中会被人拿来比较,他们内心也会下意识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之间的比较,代表的不仅是个人,还是自己所在的省。
东江省和定源省都是才子之乡,人才辈出,朝中两省官员占比较高。解元才学高低就是天下士子眼中两省文教高低。
两人不开口因为此,孙巍不开口,到底是胸中无墨还是观望构思,成为众人所期待。
荆捷注意到三人不言不语,笑着点他们三人,调侃道:“三位大才子,你们怎么也不说说自己的看法,我们可都想听听你们的见解,也好学习一二呢。”
其他文生跟着附和请求。
杨澈清楚众人更想听孙巍的论述。
他笑着回道:“上次观孙公子的文章,外推内究,词意兼美,由衷钦佩,我也是想先听听孙公子之言,从孙公子的言辞上找点灵感来充实自己的论述。”
孙巍也笑起来,眼睛自然弯着,加之人长得秀气,看上去单纯阳光。
他道:“杨公子过谦了,在下每次拜读杨公子的文章,顿觉灵台清明,思如泉涌,该在下向杨公子学习才是。”
二人相互谦让,荆捷开口打断:“子高,咱们都是重华书院的同窗,今日文会你也算半个主家,杨公子乃客,还是你先吧。”
孙巍扫了眼众人,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众人心思?这段时间自己的文章一日千里,让很多人怀疑,都想要试一试他的深浅,在书院便已经遇到几次。荆捷这次邀请他过来,也是这样的目的。
今日文会说是众人交流文章,其实是他一个人的鸿门宴,众人都在等他,想知他才学真假,或者说想等看他笑话。
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见解浅显只能写出三等文章的人,短短一月就跃居第一,在旁人看来这是不可能,或者说他们心中不服,不愿意相信。
他饮了口酒水略略清下嗓子,站起身来朝众人拱手,道:“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在众人的期待中孙巍开口说来,从人主理事说到治国,从春秋列国争霸说到礼节刑罚,从国库赋税说到灾害民生。引经据典,观点明确,思论精细深刻,一番言辞凿凿,可见其扎实的功底和博学多识的才华。
在座的重华书院文生都被他一番论述惊得发愣。杨信和阮楷二人也露出愕然神色。
今日来到这儿的人,没有一个相信他真的开悟,没有一个不怀疑他月评有作弊之嫌,想当众揭穿。
然,现在孙巍当着他们的面滔滔不绝,根本无作弊可能。
众人心中开始半信半疑:真的得高人点化开悟?
待孙巍说完,有的文生有疑问,针对孙巍提到的内容进行深问,孙巍的回答也更深刻,鞭辟入里。
即便再不愿相信,此时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也不得不信,孙巍的肚子里是有货的。
众人惊讶之余或真心或表面客气,纷纷对孙巍进行一番称赞。有举子起身过去给他倒了杯酒请教他进步要诀,请他给予指点。
孙巍惭愧地对众人道:“此事说来玄乎。不怕诸位笑话,上个月我染病卧床,脑袋不清醒,迷迷糊糊之间见到一位仙师,他说我很有慧根只是未曾开启,然后就在我脑门上点了几下,醒来后便觉得神思清明,下笔如有神助。”
“你这是梦中得仙人指点呐!”倒酒的同窗赞道。
“我将此事说与家父和山长听,他们也如是说。”他惭愧一笑,“我何德何能得仙人眷顾,都是祖宗保佑。”
众人依旧半信半疑,又确实对他月评的文章和刚刚论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澈静静地听完这些,明白古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搞托梦一说了。因为古人信鬼神,因为需要造势,因为事出反常无法解释,用神仙托梦就能够糊弄过去。
虽然他是穿越而来,他内心深处还是不信鬼神之论、托梦之说,恰恰更相信这是在为自己反常的学问提升给出一个表面合理的解释,在造势,为后面铺垫。
他瞟向桌上的第三场考卷,考卷是孙巍带过来,他有理由怀疑,这是孙巍有意而为之,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让众人入他的套。
考卷是今早售卖,按理说,若孙巍没有真才实学,他就算第一时间拿到考卷,也没有充足的时间将第三场考卷全部提前斟酌构思出来。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拿到考卷后请多位高人代笔,第二种就是他提前拿到了试卷。
今日要过来赴会,时间紧迫,请高人也来不及,最有可能的便是提前拿到考卷,请人代笔解说过,这对于孙巍来说并不算难事。
孙家是富商,以前帮着计昶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在弄虚作假方面是熟手。
猜测到这里,他不露痕迹地跟着众人对孙巍的论述一番夸赞,表示得到了不少点拨。
而他刚刚出神的几息却被杨信看在眼里,也跟着悄悄打量孙巍。
孙巍是计昶亲外甥,上个月真假画背后是杨澈陷害计昶,更不知杨澈是不是会再陷害孙家。
孙巍是孙德发和计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孙家长子嫡孙,是最好的目标。
他不知杨澈为何陷害计昶,其中有什么恩怨,父亲是否知晓,他去信给父亲询问此事,至今没有得到父亲的回信。
厅中谈论又转到杨澈和柏煜二人,众人也期待两位大才子的见解方略。二人的观点竟不谋而合,两人皆有些诧异,在座的众人也都惊异。
“果然解元都是相通的。”阮楷调侃。
众人饮酒论文不知不觉论了半日,桌上酒菜吃喝过半,众人再看第三场试卷上的其他策论题目,题目难易差别大,最后一题偏了些。
杨徹问:“不知是请哪位大人出的考卷?”
“听闻是大理寺纪少卿。”孙巍道。
“纪濯?”杨澈想到内卫司鉴画时见到的瘦高个子的中年红袍官员。
“正是,纪少卿是己丑年二甲进士,听闻明春春闱有可能担任考官。他出的文题还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的。”
荆捷就这话题道:“如今都在传礼部侍郎柳澄大人很大可能担任主考官,你们是怎么看的?”
几位文生认为可能性不大,其他的文生则认为朝中官员中他比较有希望,众人又谈论起明春的主副考官。
前前后后提到朝中官员十几人,都认为很有可能担任。众人都记在心中,准备接下来好好研读下他们的文章和政治主张。
只要大的方向不出差错,登榜的希望就更大些。
文会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散。
众人互道珍重作别,杨信正准备上车,杨澈走过去,为上午贾斛之事谢杨信的维护。
杨信斜他一眼,保持对他的冷言冷语:“我是为了爹娘和杨家名声,不是为了你。”
“弟还是要谢大哥解围。”
杨信朝他身侧的张延蔑一眼,训斥道:“管好你的人,若闹出人命来,你担不起。”
张延不服气欲怼回去,杨澈忙眼神制止张延。
“大哥说几年前爹查没贾家走私之事,我从未听说,不知大哥可愿详细告之?”
“你在外地求学自不知晓,此乃爹的公务之事,你无须知晓。”杨信说完拂袖钻进马车没再理他。
马车离去,张延愤愤道:“若不是看在杨知府的面子上,今日的拳脚我十年前就打在他身上了。”
杨澈朝自己马车去,冷笑着说:“他所言没错,你的一脚着实骇人。在场那么多人,若贾斛真有个伤残,这官司你吃定了。他好歹有举人功名在身,吃亏的是你。”
“怎么成了我的错?我可是为你出气。”张延不服气。
“我知你为我出气,那一脚也的确解气,我非不让你动手。我的意思是,众人面前咱们还是要体面讲理的。”
“你的意思是背后可以找个没人的黑巷子套上麻袋死命打?”
杨澈:“……我没这么说。”
张延哈哈大笑,搭着他肩头道:“你就这么想的,咱们又不是以前没这么干过,下次我注意。”跟着杨澈跨上马车。
杨澈此时脑袋闲下来,察觉贾斛今日不寻常。即便是对杨大人有私恨,也没必要针对他。他与贾斛并无交往,这几年他在外求学,与他从未碰面。贾斛就算要泄愤也不该冲着他来。
再者说,贾家在杨大人的治下,他再不满也不该蠢到当众胡言乱语,还是当着阮楷的面,他不是不知阮杨两家交情。
他让张延去查一下此事,特别强调:“别再动手了。”
“放心,他嘴巴干净我不动手,嘴巴不干净我套了麻袋再动手。”
杨澈无奈,还是劝他不要冲动。
回到杨宅,杨信又命满庭给他送来第三场考卷,看着崭新,应该是回来的路上经过文渊书铺刚买。
他揶揄小厮:“大公子又买多了?”
满庭抓了抓脑袋,尴尬地回道:“是。”
杨澈笑了笑,让满庭代他道谢。
打开试卷见到今日文会讨论的那道试题,回想孙巍那番论述,着实远超孙巍水平。
据他所知,纪少卿和孙家无私交,但不排除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决定明日去一趟文渊书铺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