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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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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上中天,树影婆娑。
顾言初同秦抒泉等人在万仙楼吃完饭才回家,一进门便被顾煜明差人叫去了书房。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一进书房便看见父亲已经泡好了茶,坐在案几边。
想来父亲也是知道秦抒泉从云阳省回来的消息才找他的。
顾言初定了定神,走进去,“父亲。”
顾煜明泡了杯两杯茶,一杯放在对面,一杯自己喝,淡道:“坐。”
“多谢父亲。”顾言初坐下身,也端起茶浅尝一口。
顾煜明看了看自己儿子,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重情。
自三年前赵家出事,他们两父子虽说没有撕破脸,可心底还是有了些隔阂。父子哪有隔夜仇,趁着这个机会还是把话说开的好。
“抒泉回来了。”
“嗯。”顾言初抿了抿茶汤,秦抒泉来见他的事情瞒不过父亲。
“赵家那俩姑娘这回确定没了?”顾煜明又问道。
当年赵家出事,顾言初便私下差人去打听过两人的消息,不过被他拦住了,后来又听说他不知怎的求到了秦家那个二儿子头上,他管得住自己儿子却管不住别人的儿子,自然只能由他去了。
“嗯。”顾言初被酒意浸得迷离的眼神略微清醒了一瞬,“抒泉带了招魂土回来。我让人悄悄埋在赵家二老身旁。”
如此,也算是一家团聚。
“魏家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通知。”顾言初摇头。
先前魏大人替赵家夫妇收尸被贬去了南直隶做闲职,魏修良好歹是二甲进士出身,直接被发配到山西省城下面的阳曲县做知县,如今想通知也来不及。
“不过抒泉已经写信给他嫂嫂,告知此事。”他补充道。
顾煜明点点头,“此事你做得很好。”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赵家在京中根基不深,赵海成朋友也不算多。他勉强算得上一个吧。
顾煜明喟叹。
赵海成本与他同是嘉明十七年进士出身,他是寒门出身,早些年父母双亡,得族中支持才能参加科举,后考中探花,被蒋家榜下捉婿,一跃成了威北将军的乘龙快婿。
原是前途大好,只可惜赵海成性子刚直,得罪了不少人,在翰林院苦修十年前朝史,升迁极慢,这才成了他的下属。
思及旧友,顾煜明也是五味杂陈。
当年他为儿子寻下这门亲事,一是看在他和赵海成同窗的份上,他对此人也算是熟知,二是看中了他岳父威北将军的名望。顾家不过是文臣,在朝中也算不得多厉害,也就是这些年他做了翰林院院长,积累了不少声望人脉,将来才有望入内阁,如此配他赵家也算是一桩良缘。
可惜啊,婚事还没成,这蒋家倒了,赵家葬了。
顾煜明喟叹,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在这婚事还没成。
“你可还是在怨我,当年没有对赵家施以援手?”
顾言初垂眸,“儿不敢。”
当年赵家才出事,顾言初便想提早完婚,将赵时音从这祸事之中摘出来,可被父亲阻止了。后来听说她被发配云阳,他又想将人悄悄接回,可还是被拦。再后来,收到的消息便是人没了。
顾煜明笑笑,“孩子,你怨我我知道。可你应该明白,当年的‘文武勾结案’绝不是你我这些小人物能插手的,赵家不过是连带便已是永世不得翻身,难道魏家的下场你还没看明白吗?”
“父亲,若说从前,许是有的。”
茶喝了,顾言初酒夜醒得差不多了。
他抬眸,直视自己父亲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可今时今日,我不曾怨你。”
就在今天下午,他想亲自去埋招魂土,可思前想后还是让府里小厮去了,甚至还不忘记提醒人乔装打扮。
顾煜明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瞧他今夜心情应当是极差,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想明白了。
“你好好准备明年的会试吧,总不能耽搁一次又一次,至于和秦家的事儿,你自己定夺,这次我不拦你。若是能一道办了最好,秦家那个姑娘确实为你付出不少。”
顾言初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顾煜明摆摆手,不再留人。
盛京的故人彻夜难眠。
赵白云也在彻夜读书好几日之后终于昏倒了。
她躺在床榻上大睡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瑶姑见了都忍不住叹气,给她擦了擦脸,嗔道:“你这人,也真是,几辈子没念过书!你一晕倒,吓得我还以为是生什么病了,着急忙慌地给你找大夫,可你倒好鼾声如雷,叫前面的人都听见了。还是十三告诉我你这几日房间灯都没熄,彻夜苦读,几宿没睡。我这才放下心来。”
赵白云脑子还有些晕乎,但眼睛已然比起没昏睡之前清明许多。
她长了张嘴,嗓子干得冒烟,“水……”
瑶姑收了帕子,给她倒了杯水,叹气道:“真是怕了你了。”
“让你担心了。”赵白云喝了水才感觉整个人好受一些,瞧见屋里杂乱的书还在原地摆放着,松了口气。
瑶姑也扫了一眼,无奈道,“放心吧没动你的书。”
她收了茶杯,忍不住埋怨。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可真是,大不了这回考不上下回再考就是了。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这样,你带来的那个方知响也这样,还有旁边的小张姑娘也被你们带成了这样,你说我这瑶女祠还不如改成书院学舍算了。”
赵白云笑笑,“那说不定整个望孤城的学子都会慕名而来了。”
“还有心情说笑,看来是恢复得不错。”
瑶姑也是拿他们半点办法没有,收拾收拾东西便出去了,“东西让厨房给你热着了,等会儿我让人送来,你好生歇着。”
赵白云点头,等人走了之后,才缓缓起身,重新做回书桌旁。拿着这一本本被自己翻得折角的书,才缓缓感到自己的心逐渐静了下来。
其实前几日她也不是不想睡觉,只是格外心烦气躁睡不着。
脑海中不知怎的总是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无法安睡,最后只能爬起来夜读,可书也是读得心烦意乱,连着好几日,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眼见着乡试日期在即,她实在不敢耽搁时间,可越是如此逼迫自己念书便越是静不下心,最后这才晕倒。
赵白云坐在书堆之中,小时候不爱念书,却对书过目不忘,如今想念了,却总是静不下心,心有旁骛,也算是报应。
好在,如今终于是静下来了。
她长叹一口气,什么秦家刘家大理寺卿,都比不上她乡试重要。
她可不是旁的秀才,错过这次还有下次。
她等不了那么久。
赵白云拿起书,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心安不少。
*
隔壁的方知响听说她醒了,“哐哐哐”地敲门。
“门没锁,自己进。”赵白云都懒得起身。
方知响一溜烟儿就进来了,看她还在翻书,不服输又不能不承认道:“你是真厉害,我比不过你。这乡试解元我让给你。”
赵白云收了收杂乱的书,桌面看起来整洁了许多。
“找我什么事儿?”
赵白云才懒得跟他废话,这人自上回和刘员外赛诗赢了之后整日都是笑嘻嘻的,连在瑶女祠里赛诗偶尔输了也不生气,还因此结识了不少人,也就这几日才静下心来好好念了几天书。
“没事儿还不能找你了呗。”方知响瘪嘴。
他把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放桌上,“打开看看。”
赵白云看了他一眼,不确定道:“送我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知响这人虽说是个读书人,可比普通人抠搜多了,之前在瑶女祠赛诗赢了不少银子也没听说分她一点儿,带朋友潇洒潇洒,都跟松鼠藏食似的藏进了自己肚子里。
“看看就知道了。”方知响催促道。
赵白云将信将疑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分成两格,一格放着沾满了糖的果肉,另一格是带果皮的。
“酸角!”赵白云微惊,想起来如今正是吃酸角的时候,不由得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原本没什么味道的嘴里分泌出了唾液。
方知响笑了,“我娘亲手摘的,就知道你刚醒肯定没什么胃口,特意拿来给你的,就当还你都馕饼了。”
赵白云边吃边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是会算账,天底下的奸商要都如你这般会做生意,怕是别人连衣服都要被你骗走。”
“嘿,你还真别说,我要是不念书,指不定就买卖经商去了”方知响笑道,“那挣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前阵子他把赚的银钱跟家书一道送回去,二老高兴得都合不拢嘴,给他寄来的信里接连写了四五个好字。
“不过还是得读书。”方知响话锋一转,又慨叹道,“在这儿,光有钱还不够,没权,那才叫寸步难行。”
赵白云吃东西的手一顿,是啊,钱和权都是好东西,尤其是权力。
没有它,方知响一个穷秀才怎么能跟刘家这种横行霸道的乡绅抗衡呢。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赵白云唇角勾了勾,“你说得对。”
她想求一个公平公正尚且如此艰难,遑论真正的普通人。
“听说今年的主考官已经在路上了,你温书温得如何?”
“解元拿不到,一个小小的乡试难道过不了?”方知响嗤道。
两人相视一笑,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