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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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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清宛说这话时秀眉微蹙,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让武思忧微微一怔,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清宛,好似在看什么让他好奇的东西一般。
乔清宛被他这幅清澈又愚蠢的模样看得有些尴尬,心中暗自懊恼不该将心中的情绪如此外显。
他还是个双儿,怎么能入戏太深,怎么能真的把......把武思忧当做自己的相公一样关心呢。
昨天晚上受到武思忧的帮助,乔清宛才得以逃脱祝家人的“围追堵截”,如今脱身,乔清宛感念武思忧对他的好和恩情,故而才决定帮他要回那七文钱。
本想着帮他要回钱后,两个人就彻底两清,桥归桥路归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可知道武思忧为了他甚至和吉春堂的伙计大打一架的时候,乔清宛莫名又觉得,他欠武思忧的,似乎........
有些更多了。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武思忧的脸,假装没有看清里面暗藏的温柔,刻意躲避开武思忧专注的神情,故意板起脸,道:
“看我做什么?”
他凶巴巴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娘子脸上没有东西。”武思忧其实分不清乔清宛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被乔清宛一凶,登时惶恐道:
“娘子,那我不看你了。”
言罢,他竟然真的把视线从乔清宛身上挪开了,落在了夏沉水身上。
乔清宛:“........”
他气的伸手推了武思忧一下,把武思忧推的整个人踉跄几步,扑到夏沉水身上,又被男男授受不亲一阵恶寒的夏沉水,慌里慌张地推开。
他两边都讨不着好,摔倒在地上,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最后还是乔清宛看不下去,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乔清宛本来想给武思忧擦干净身上的灰尘,结果发现武思忧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擦不擦都一个样子,便叹了一口气,又收回了手。
恰好在此时,药堂的活计已经将乔清宛要的药抓好,用纸包着,垒成一串,提到夏沉水面前:“少爷。”
夏沉水接过药包,亲自交给乔清宛:
“夫人,你要的药。”
“多谢。”
乔清宛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三两钱,道:
“钱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给。”
“够了。”夏沉水说:“夫人日后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再来。”
乔清宛听见他说够了,便也不再与他虚情假意,行了一礼,“多谢。”
他行礼的姿势很是标准,完全不拖泥带水,甚至挑不出一丝错处,不像是乞丐的娘子能做出的动作,夏沉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向乔清宛的眼睛里,更是带上了深深的探究。
但乔清宛显然不欲与他纠缠,扶着武思忧,就带着他走出了吉春堂。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有人将今日的事情传到了宋府,万一要是有宋家的仆人将他认出来,到吉春堂来找他,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思及此,乔清宛扶着武思忧,走的更快了,武思忧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夏沉水若有所思的神情,汇入了朱雀街的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了。
“我本想帮你要回那七文钱之后,就马上离开云城,但看你这幅样子,怕是不能够。”
乔清宛扶着武思忧,在他耳边低声道:
“等你的腿好了,我再走。”
武思忧闻言,有些诧异:
“娘子.......你要走?你要离开云城?为什么?你离开云城之后,又要去哪里?”
“我不是你娘子,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
对于武思忧的问题,乔清宛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地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脸暴露在人前:
“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他很冷漠:
“等你的腿和你的病一好,我就走。”
武思忧:“........”
他欲言又止,正想说些什么,肩膀忽然撞到一个人。
那个看起来像是仆役,但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比普通人还要好上些许,明明是他不看路撞到武思忧,却偏偏还要骂武思忧不长眼。
武思忧下意识道了歉,道完歉后以后乔清宛又会骂他窝囊,却没想到余光里的乔清宛一直低着头,被灰尘涂抹的脏脏的脸颊看不出神色。
等和那人擦肩而过之后,武思忧下意识回过头一看,那人正将一个寻人告示贴在宣传榜上,而上面的人,正是乔清宛。
“!”
武思忧一惊,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乔清宛就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走了。
一路无话。
乔清宛一路上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带着武思忧,就朝远离城区的外面走去,直到走到人少的城郊,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武思忧也一直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发现武思忧的嘴唇已经煞白一片,用木棍支撑的身体也已经摇摇摆摆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的脚本来就伤着,还染了病,身体素质还不如健康的乔清宛,几乎是乔清宛刚停下来了,他就受不住地双膝发软,跪倒在地,脸朝下倒了下去。
“........喂!”乔清宛被忽然倒地的武思忧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扶住几乎要昏过去的武思忧,慌乱间眼角的余光看见武思忧跪着的地面上,已经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武思忧的腿其实一直在流血,只不过衣服太脏了,又太黑,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
乔清宛想碰,又有点怕碰,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深呼吸几下之后,才咬着药绳,双手揽着武思忧,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到了桥洞底下。
远离了人群,乔清宛将药放在地上,让武思忧的后背靠在桥洞上。
“喂,乞丐!乞丐你没事吧!”乔清宛此刻都顾不上脏了,用掌心拍了拍武思忧的脸颊,用了点力气,几乎是有些急了:
“醒醒!”
“.........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思忧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想要去挪开乔清宛拍打他的掌心,但又没有力气去碰,只能软绵绵道:
“娘子,你打的我好疼呀。”
“.......你吓死我了。”乔清宛心脏都要停跳了。
他见武思忧尚且还清醒,能保持对话,便轻轻松了一口气,道:
“是不是腿很疼?”
武思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耷拉着眼睛,眼皮重重地往下坠,像是要睡着了,被着急的乔清宛一巴掌拍醒:
“别睡呀。”
乔清宛抓着忽然惊醒的武思忧,道:
“你是哪里疼?腿是不是?”
他伸出手,摸了摸有些迷糊的武思忧的额头,感受到下面传来的滚烫,终于迟来的意识到武思忧的伤处应该是更加严重的,都带起热了。
怎么办?
乔清宛对着地上的药犯难。
他虽然有药,但是没有工具煎药呀,有什么用呢?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两声咕噜声。
乔清宛脸色微红。
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是他和武思忧的。
两个人从昨天晚上就没有进食,今天早上又大闹了一通吉春堂,早就饿到了极致。
乔清宛按了按肚子,感觉胃都要饿到绞痛了。
想来武思忧也是的,毕竟他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比乔清宛还要响。
“你是不是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乔清宛决定先填饱两个人的肚子,再想怎么给武思忧治腿:
“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武思忧现在又饿又疼,体力急剧下降的他要听清乔清宛在说什么都颇有些费力气,好半晌,才急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
乔清宛揣着剩下的二两银子和十文钱,还有药包,离开了武思忧。
他走出去好几米,还回头看了一眼武思忧。
武思忧显然是很相信他,根本不觉得他会昧了那属于两个人的二两银子和十文钱,听话地乖乖地坐在地上,等他回来。
乔清宛脸色微暗。
他深吸一口气,几秒钟之后,才拿着荷包,转过身,朝不远处的人家走去。
现在正好是正午,冒出炊烟的屋中有人做饭,乔清宛敲开一家人的房门,在那里面的主人探出头来时,礼貌性地露出一丝笑:
“你好.........”
“我们这里不准乞讨,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屋里的主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乔清宛一眼,随即就关上了屋门。
乔清宛吃了个闭门羹。
“........”
他脸上的笑意发僵,好半晌,才意识到他这是被人嫌弃了。
他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即便家道中落了,也因为外貌的原因,颇受人追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乔清宛正想现在就把自己的脸洗了,好让人看看他的容貌,但又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够意气用事,只能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再度敲开了下一家的房门。
等下一家的主人打开门,乔清宛在他尚且在打量自己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率先露出一丝笑,将心中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你好,我不是来乞讨的,我有银子,想在你这边买一些吃食,可以吗?”
乔清宛从荷包里拿出五文钱,道:
“我.......我相公感染了瘴气,又饿又冷,我想买一些吃食给他,还想借你家的壶煮一些药,请问可不可以?”
“瘴气?你相公有瘴气?!”
屋里的主人看到铜板,本来还有些心动,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乔清宛说他相公得了瘴气,脸色登时一变,用帕子捂住口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着门还骂骂咧咧道:
“哪来的病乞丐,少来我家门口寻晦气,给我死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