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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分 ...

  •   门狠狠地关上,也像是一个巴掌,不留一丝情面地扇在了乔清宛的脸上。

      即便是流落祝府,为奴为婢,他也为曾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过。

      乔清宛毕竟才十七岁,被如此对待一次就罢,哪里经得起第二次,当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深呼吸一口气,恨不得掉头就走。

      可脚方迈起来,还未往前走几步,脑海中又再度浮现出武思忧病的形容虚弱的模样。

      虽然武思忧的病在遇到他之前就有了,但不可否认,他自己也是导致武思忧病的更重的直接原因。

      倘若他现在抛下武思忧就离开,那不过三日,就会有人在桥洞下发现武思忧的尸体。

      想到这里,乔清宛咬紧牙关,狠了狠心,抬起手,用力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直到脸颊上浮现出些许红痕,他才继续朝下一家人走去。

      等第三家的人刚打开门的时候,还未等那家的主人说话,乔清宛便噗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止住了主人关门的动作:

      “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我家相公病重,求您帮帮我吧!”

      言罢,他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磕得自己头晕眼花,都没等到那家的主人开口。

      乔清宛:“........”

      他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只觉一颗心都坠到了谷底,冬日尚且还未下雪,他却莫名尝到了冰天雪地的滋味,冷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抖。

      难不成,这一回他又要被赶走吗?

      正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犹豫要不要去下一户人家的时候,那家的主人开了口:

      “我不是郎中,你还是找别人寻求帮助罢。”

      言罢,他就想关门,却被乔清宛伸出手挡住即将要关闭的门扇:

      “我并非是想要您医治我的相公,只想借您的药壶一用........”

      乔清宛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房屋主人的脸色,又轻声道:

      “若是能在您这里买一些食物,那就更好了。”

      房屋主人闻言,稍稍有些犹豫。

      乔清宛见他没有马上答应,便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十文钱,放在掌心上,摊开给房屋主人看:

      “烦请您给我一些食物吧。”

      房屋主人见有钱拿,本来就犹豫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犹豫了。

      他迟迟不答应,搞得乔清宛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正僵持间,乔清宛忽然觉得鼻尖一凉,有一滴水掉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微微抬起头,只见头顶乌云聚拢,余光里的天幕已然暗下来,院子里飞沙走石,风声大作,将院子里晾的被子和衣服都快吹走一半了。

      要下大雨了。

      “孩子他爸,还在愣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收衣服。”

      乔清宛眼角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

      那女人容貌普通,穿着浅褐色的粗布麻衣,头顶上罩着一块布,挽起头发,一边从里屋跑出来,一边喊道:

      “快来收衣服。”

      房屋的主人匆匆地应了一声,赶紧转过头去收衣服了。

      乔清宛没得到他的回答,走也不是,进去也不是,跪在地上发怔。

      雨越下越大,淋得乔清宛的脖子上全是水。

      “孩子他爸,那个乞丐怎么还不走。”妇人把衣服和被子都收回屋里去了,站在屋檐下,看着乔清宛跪在泥地里,奇怪道:

      “你没跟他说我们没钱给他吗?”

      “我说了,他说他不要钱,还给我们钱。”

      “不要钱?!怎么可能?”妇人奇道:“哪有乞丐不行乞的?”

      “那人说他相公病重了,想借我们的药壶一用,顺便要点吃的,作为交换,他愿意给我们十文钱。”

      房屋主人说:“我嫌麻烦,就没答应。”

      女主人闻言,顿了顿。

      雨越下越大,将屋外的乔清宛浑身都沾湿了。

      乔清宛只觉自己从来没有活的这般狼狈过。

      其实他大可不必做到如此,但他心中尚且还有良知,只知他此刻若不豁出去,武思忧就没得救了。

      雨水将衣袍浸泡的湿透,刺骨的冷意从皮肤一路往骨髓处钻,乔清宛冷的浑身发抖,膝盖也跪的刺痛。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

      房屋的女主人见他如此执着,犹豫了许久,抬头看了看天,只觉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想了想,便道:

      “雨下的这么大,他若是倒在我们家门口,到算是我们的罪过了。”

      男主人道:“娘子的意思是?”

      “把药壶借他吧。”

      女主人道:“再将牛棚借给他们避雨。”

      男主人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言罢,他便转身进屋,拿了一把伞,撑开挡住瓢泼大雨,走进雨中,来到乔清宛面前,抬高声音道:

      “我娘子心善,将牛棚借给你们避雨,你带着你相公进来吧。”

      雨声太大,乔清宛第一遍还没听清,在得知房屋主人愿意让他们进来避雨之后,登时欣喜若狂。

      “多谢!”

      乔清宛信守承诺,将十文钱交给了房屋的主人,随即返回桥洞,艰难地将发烧昏迷的武思忧背起来。

      武思忧随着难民来到此地,吃不饱穿不暖,人很瘦,但乔清宛仍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腰都快被压断了,才把他拖进牛棚里。

      牛棚还在漏水,滴滴答答往下渗雨水,落在两个人身上。

      牛棚地面上铺着稻草,牛粪很脏很臭,顺着风一阵一阵地往乔清宛和武思忧的脸上扑。

      乔清宛快被臭晕了,忍着想吐的欲望,将武思忧放到牛棚的一角,用稻草铺盖在武思忧的身上,防止他受凉,才拿着药,借了主人家的厨房,开始给乔清宛煎药。

      中药很难煎,乔清宛足足熬了快要一个下午才熬出来,用碗盛了,给武思忧端去,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此刻临近傍晚,雨也停了,四处炊烟升起,主人家的厨房也生起了柴火。

      饭菜的香味一阵一阵地往乔清宛的肚子里钻,他饿的头晕眼花,要不是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礼仪在潜意识里克制着他的行动,他早就冲进主人家大吃一顿了。

      他默默咽了咽口水。

      武思忧半梦半醒之间,也被饭菜的香味饿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人还未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嘴巴就自动问道:

      “什么味道.......好香啊。”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目是乔清宛的脸,下意识道:

      “娘子,你是不是给我做好吃的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乔清宛为了救他,在雨里泥里进进出出,闻言没好气道:

      “西北风吃不吃。”

      武思忧:“........”

      他委委屈屈:“娘子,你好凶。”

      乔清宛直起眼睛瞪他,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湿裙摆:

      “我为了救你,在雨里泥里跪了这么久,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你一个安身之地,又费老大劲儿把你搬过来,还亲自给你熬药喂药,你醒来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嫌弃我凶?!”

      武思忧闻言,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忙道:

      “是我说错话了。”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狗,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拉住乔清宛的衣摆,轻轻拉了拉:

      “对不起,娘子。”

      乔清宛没给他好脸色,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个人又冷又饿,抱着膝盖,坐在牛棚里,左边是牛屎,右边是别人家的饭菜香,头顶是时不时又滴下一点雨的草棚,无助又凄凉。

      漫长的沉默。

      最后还是武思忧先受不了,转过头,看着乔清宛,小声道:

      “娘子,你饿吗?”

      “饿。”乔清宛说。

      “那我们要不要用银子买一点吃的?”武思忧试探道:

      “我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我身上没有散钱,要是让那一对夫妻知道我们身上有银子,我一个双儿,你一个病人,根本敌不过身强力壮的男主人,到时候别说吃东西,银子不被抢都不错了。”

      乔清宛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暂且忍忍吧,忍到明天早上你烧退了,我再出去给你买吃的。”

      武思忧饿的头晕眼花的。

      生病了本来消耗就大,他没一会儿就饿的两眼发黑,头搁在抱起的膝盖上,有气无力的。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可我还是好饿啊,娘子。”

      “忍着。”

      乔清宛很不留情地说:

      “或者你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武思忧听话地闭上眼。

      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娘子,我肚子饿的睡不着。”

      乔清宛:“...........”

      他气的脸色发青,想要伸出手揪武思忧的耳朵,骂他窝囊废,这点饿也忍受不了,但自己的肚子却忽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也饿了。

      乔清宛尴尬地收回手,转过头去,不再理武思忧。

      没多久,乔清宛的肩头就一重,他悚然一惊,后背僵直,好半晌,听到武思忧的声音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娘子,等我有钱了,一定让你过上住金屋,穿锦衣,吃珍馐的好日子。”

      乔清宛呵呵笑了一声:“你一个乞丐,还想让我住金屋,穿锦衣,吃珍馐?”

      他转过头,动了动肩膀,试图把武思忧的大头给震下去:“你以为你是什么流落民间的皇族之后啊?能填饱你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

      武思忧没吭声。

      乔清宛见他不说话,心中微微一沉,怕自己的话伤了武思忧的心,暗暗懊恼,下意识找补道: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武思忧伸出手,在自己的胸口默默地掏啊掏,掏啊掏,最后掏出一个帕子。

      ..........什么东西?

      乔清宛定睛一看,见武思忧把帕子打开,里面藏着几块湿透的梅饼。

      武思忧捧着那梅饼,放在了乔清宛的面前。

      乔清宛错愕地瞪大眼,道:

      “这梅饼.......你哪里来的?”

      “之前乞讨的时候要的,”武思忧说:

      “放心吧,干净的,没有掉到地上,是那卖梅饼的姑娘善良,见我可怜,她又急着回家,所以送我的。”

      他道:“我本来想要是有一天,我实在饿的快要死的时候,再吃的。”

      乔清宛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那你就这么给我了?万一有一天你饿的快要死了,没有了这梅饼,要怎么办?”

      “那我就饿死。”

      武思忧说:“可我不想看娘子挨饿。”

      他把手中的梅饼全部方到乔清宛的掌心里,下巴放在冰并拢的双膝上,咽了咽口水:

      “我还能忍到明天。”

      乔清宛:“.......”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饿的双眼双眼发绿的武思忧,忽然伸出手,拿起一颗梅饼,强行塞进了武思忧的嘴巴里,笑骂道:

      “谁稀罕你这发潮的梅饼了。”

      他把梅饼全部喂进武思忧的嘴巴里,没有给自己留:

      “你自己吃吧。”

      武思忧见乔清宛一颗梅饼都没有吃,急地呜呜直叫唤,就差原地蹦起来了:

      “呜呜呜.......娘子!”

      他恨不得把吃进去的梅饼都吐出来,却被乔清宛伸出掌心,强行闭嘴:

      “你自己乞讨来的梅饼,你自己吃。”

      乔清宛说:“我乔清宛还不至于去抢一个乞丐的食物。”

      武思忧鼓了鼓脸颊,乔清宛见他把梅饼吃下去了,才松手,听见他含含糊糊道:

      “我的就是娘子的,何至于这么生分呢。”

      “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娘子,等你的腿伤一好,我偿还了破庙的恩情,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彻底两清。”

      乔清宛揪着他的耳朵,凑过去道:“你、听、明、白、了、吗?”

      武思忧微微偏过头,盯着乔清宛一开一合的唇,眼神开始逐渐发直。

      娘子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呢,听不懂........

      但是想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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