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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愿·为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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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拿刀子割肉,也不过如此了!”
“你安安分分嫁过去,别动不动寻死觅活,坏我们世子府名声。”
“至于落红么 ……”
“谁不知你被贼人坏了身子……”
“我们都同人家说好了,只要你不生下杂种也就罢了……”
“听懂了么?”
越轻轻闭上眼睛,泪水打湿了妆容,晕开眼角一丝血红。
她点点头,轻声说。
“……听懂了 。”
她月事从来准时,这一月却是迟迟未来。
已经差了好几日。
怕是……
这时。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怒斥。
花轿巍巍颤颤停下,帘子被掀开,一双清隽有力的手掌,将她抱出了花轿。
头盖跌落。
她惶惶然回眸,对上一双清冽冷厉的眼眸。
是清零哥哥 。
但她从未见过小哥哥脸上露出如此狠厉阴鸷的眼神,仿佛是一柄尖刀,每一眼都在她心上划下伤痕。
“越轻轻,谁许你出嫁了?!”
他一字一顿说,声音少了往日的淡漠清冷,却多了一份深深幽怨。
她摇摇头。
心底有什么偷偷在探头,仿佛秘密萌芽的无限枝丫,上面结了一颗颗妖冶果实。
不。
不该这样的。
她银牙咬碎,狠狠踹他,挣扎要下来。
又偏头直接咬上他白皙头颈处,声音啜泣。
“……放开我!”
“……他快来了,不能让他看到……”
她越是挣扎,越是为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男子求情,他就越是将她揉紧。
下人们彻底懵了,轿夫们停下轿子,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领头的小厮远远看到高头大马的红色身影靠近,立即慌忙摆手。
“不好了!”
“新郎倌来接人了!”
小厮又十分尴尬,走到韩清零身边,近乎哀求说。
“这这这……”
“老太太快来了,到时候闹起来,就更不好收拾了……”
小厮算是机灵的。
也晓得提关键人物,只觉得唯有老祖宗才能压得住场面。
但韩清零却只是勾起一个冷笑 。
“来了正好。”
**
半个时辰后。
送亲的队伍散的散,走的走,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群都摇头叹息。
“那书生可真惨,娶个庶女都被当众抢亲,啧啧……”
“没法子呀,权贵的事,一个无官无职的清苦书生能过问么?就算被下了脸也没法子呀……”
“你说将来这书生会不会发愤图强,金榜题名,然后官居一品,抢人抢回来?”
“有病吧?都官居一品了,还抢个身世不清不白的庶女干啥?”
世子府邸内,到处是鞭炮碎屑,一地猩红。
此刻。
清风堂内,老太太噎着一口气,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痛心疾首望着地上跪着的二人。
越轻轻哭哭啼啼,拼命摇头。
“老太太,您听我说……”
“轻轻是愿意出嫁的,是清零哥哥不让……”
二夫人蹙眉,直接打断她。
“谁许你这么亲昵喊世子的?”
“真是和你娘一样不知分寸,一样不要脸!”
韩冰蕊站在母亲身旁,十指几乎要掐到掌心里去。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目光灼灼死死盯着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似乎要在她身上烧灼出一个个黑窟窿来。
老太太摇头叹息,嘴上低声念叨着“作孽啊作孽”,终究还是问韩清零。
“……世子府名声向来极好,从不恃强凌弱,你如今抢亲,这么多百姓都看着呢……”
“……你到底是想怎样?”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接了一句。
“回禀老夫人,那书生已经答应此生不再入京,给了他银两,让他去外头做小本生意,安身立命了。”
二夫人踌躇一下,又说。
“只是 。”
“如今这一闹,越姑娘怕是难以名正言顺在京城出嫁了,倒不如让她回原籍,她爹娘尚是在世,这一团乱麻,让他们理去罢。”
她说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老太太点了点头,嗓音沙哑,似乎透着疲惫。
“……也只能这样了。”
“……清零,你真叫我失望。”
老太太这话,掷地有声。
她不耐烦挥挥手。
“都散了罢。”
韩冰蕊虽然事前被自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出声,为娘都替你安排妥当了 ”,却终究在这一刻破功,娇滴滴喊了起来。
“……越轻轻不守规矩 ,光天化日勾引韩哥哥,明明都要出嫁了 ,却在最后一刻退婚。”
“……老太太真的不罚她跪祠堂,饿个三天三夜,好好反省么?!”
二夫人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横一眼女儿。
暗骂她到底不争气,是该修个闭口禅了 。
韩冰蕊却是娇滴滴的嗓音追着问。
“……这都是韩府世世代代的规矩,并非冰蕊多嘴多舌。”
“……越轻轻她母亲当年私通,也是先被罚了三日三夜,才嫁给人做妾的!”
二夫人眼见着女儿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打圆场。
“冰蕊最近在跟着我学管家,因此教了她一些惩治戒律罢了”
又回眸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说。
“再胡诌试试!”
这边二房一唱一和,仿佛演戏一般。
老太太蹙眉,让小丫鬟搀扶她出去,边慢吞吞挪动着步子,边慢条斯理说 。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无需多言。”
仿佛盖棺定论。
给这出闹剧贴上了黑白两色的封条,再不许拆开。
韩清零这才慢慢起身,盯着老太太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字一句说。
“越轻轻哪儿都不会去。”
“我会娶她。”
老太太半只脚都快迈过门槛了,听到这一句,才豁然转身。
“韩清零,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清零眼眸中的阴鸷冷酷已经褪去,换回平日里不问世事冷淡的模样。
琥珀色眼眸淡淡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嫁衣女子,只淡漠说。
“我会娶她做妾。”
“不会坏了府里的规矩,您大可不必担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只是在说“要挑天清色瓷瓶放在书房”一样,就事论事,毫无任何隐秘情愫。
老太太抚摸着胸口,尝尝叹了口气。
“罢了。”
“那就挑个日子。”
“真是祸水……”
越轻轻听着这一声“祸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从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居然也会当着众人的面,骂出了这一句“祸水”。
她十指蜷曲,涂着猩红丹蔻的指甲紧紧拽着喜袍。
头顶珠冠早就逶顿在地上。
她摇摇头。
轻声说 。
“……我不要做妾。”
她宁可死了,也不要做清零哥哥的妾室。
清零哥哥宛如皑皑天山雪,一生只会中意一个女子,与她白头偕老。又怎会沦落世俗,与那些权贵官僚一样,左拥右抱,颠倒红尘呢?
她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疼痛,一下子晕倒了。
**
室内有木樨香气,混合着松仁的清香。
滴漏声沉沉。
越轻轻浑浑噩噩睁开眼。
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清零哥哥?”
她轻声问。
回忆汹涌,她突然清醒 。
一下子坐起身,紧紧抓着他的手掌,拼命摇晃说。
“……清零哥哥,你快去同老太太说,我不做妾的……”
“……怎么处置我都行,但不要……”
韩清零蹙眉。
轻轻握住她乱动的手掌,摇头说。
“别闹了 。”
“你有孩子了,你知道么?”
越轻轻瞬间愣住。
孩子?
也是。
颠倒了七日七夜,被蒙着双眼,被不知名的权贵玩弄……
她松开手,眼神躲闪,仿佛瞬间被无形丝线掐住了喉咙。
声如蚊蚋。
“……没事的,喝碗避子汤就好了。”
韩清零冷笑一声 。
“避子汤?”
“你懂得倒是挺多。”
他起身,淡淡说。
“你回原籍做什么,等你没良心的爹娘,将你卖个好价钱,去换彩礼么?”
“听话。”
“乖乖留在韩府。”
越轻轻似乎没听他说话,只是依然自顾自喃喃低语。
“……我不要这个孩子。”
“……烟柳花巷之地,客人的孩子。”
“……这是孽障。”
越轻轻又转眸,望着韩清零修长身影 ,忽然露出一丝苦笑。
“……清零哥哥,你放过我好不好?”
“……让我干干净净死去,不要带着肮脏骨肉,不要带着……”
韩清零捂住她的嘴。
不许她乱说。
“只要是你的孩子,就不会肮脏。”
“生下来。”
“听话 。”
他走了 。
越轻轻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难过。
是了。
原来清零哥哥在帮她。
就像那时候找了借口,非要送她一堆光鲜亮丽的上好绸缎衣裙一样,这次是要帮她找个安身之所,然后稳稳当当把孩子生下来。
他不该沾染尘埃。
而她。
是他一生光风霁月上的唯一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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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
半年之后。
越轻轻挺着肚子,艰难坐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给小孩串如意手链。
外面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韩姑娘,上头吩咐了,这里不让进的。”
然后是韩冰蕊的娇叱声。
“!!”
“滚!”
“小心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