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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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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吉湾市眉湾赌场,一个规模不大,在边境叫得出名但排不上号的合法赌场,位置离吞堡最近。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尹惜白指定的地方。
安全问题,陈升言完全不担心。虽然在交界地带,但属于两国友好纪念区,也是三国贸易的重要商埠,还有华商在这里投资建橡胶园。这是个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
有钱的地方总会安全些,当地政府为了赚钱也会多设警力保证来往商客的安全。
这么一想,男人脑头一歪,冒出好几个歪点子。
“这叫‘百.家乐’,是这里最简单的玩法。”
陈升言带她坐到一张桌子前,帮她摆好筹码,不想过于招摇,他就换了些面值小的圆码。反正“公主”只是来满足好奇心的,钱多钱少她又不在乎。
“玩这个,先下注再翻牌比个位数大小,庄闲和都能下,和就是赌数字一样,赔率高。”他弯腰趴在她耳边教,“科学讲,压庄胜率大,但每局赌场有抽水。所以,随便玩吧,玩久了都是输。”
话一出口,紧挨着他俩旁边的赌客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换桌了。
桌上最忌讳说“赔”“输”“死”之类的字样,这里输光了不叫输,叫“码子都洗白了”。
一般叠码仔都不会这么说话,陈升言倒也想演得像一点,但说黑.话他怕小公主听不懂啊。来玩是来玩,但有些话他得提前跟她说明白了。进这里的人最开始可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好在小公主的关注点都不在下注上,她把面前这些颜色不同的筹码拿起来挨个观察了一遍。
“原则上不能带走。”陈升言看出她想拿走收藏的心思,附在她耳朵笑说:“等会儿我想办法给你弄一全套。”尹惜白的钱,都换成塑料片他也不心疼。
尹惜辞点点头,视线回到桌面。
在旁边看着她连输五把,陈升言终于放下心。第一次赌,输不可怕,赢才是坏事。要是不幸赢了大的,那人生就要烂掉了。
他摸摸裤兜里的手机,对她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别走,别吃别碰任何人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啰嗦。女孩嫌弃地挥手。
行吧。陈升言起身,对两个保镖嘱咐,“人看住了啊。”
两个保镖没一个理他的。
这么小气呢。他朝他俩扮了个鬼脸,拿着手机走出大厅打算上二楼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刚上第一层台阶,陈升言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转身时没注意撞到了一位服务生。服务生端了一盘喝剩的杯子,被他一撞重心不稳,眼见托盘里的杯子就要滑下去。
陈升言眼疾手快帮他扶住了,结果他自己的手机没抓住,噼里啪啦从台阶上掉下去了。
这手机是“老古董”,跟他服役得有七八年了。还能用陈升言就没想着换。
他急忙捡起来,摸摸裂开的屏幕,摁了几次开机键都没反应。竟然赶这时候?偏偏现在坏了?
“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赶过来对他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明明他才是被撞的那个。
这就是赌场里的规矩,客人最大。赌客输了牌,哪怕脾气急抽服务生几巴掌也不算什么。
陈升言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色制服,抬手把托盘里的半杯威士忌酒泼到他衣服上。
“下次走路记得长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服务生不停地道歉,直到男人背影消失才敢抬头。他低头看着白衬衫上的酒渍,不禁嗳怨一声,“唉哟,我呢个衰运鬼,要先借套衣服换咯。”
服务生嘟嘟囔囔地走开,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
稍微正规点的赌场都有严格的规定,服务生不能带手机上岗。他们一般都会在换衣服时顺便把手机放进储藏柜里,或者集中管理。
陈升言看见那个服务生进了一个屋里,等他出来后,他等了一会儿,走过去敲了两下门。八九点正上客的时候,里面没人应答,他向四周瞧了一圈,推门走进去。
这屋里没有窗户,只有几排柜子,柜门都有锁。陈升言观察那锁眼,一字锁。这种“小菜锁”。他把眼镜摘下来,镜腿折断熟练地捅进去,动了几下,柜门“咔哒”一声就开了。
里面只有一件灰色T恤,一条破洞牛仔裤。男人翻了两下,最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部山寨手机。
这通电话是打给戚茂铭的。纳吉湾是边境港口城市,他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在这搅混水,陈升言只能让他想想办法。
陌生的手机号,对方铃响一次就接,接了但不说话。
还挺谨慎的。想起那张扑克脸,陈升言调戏他:“灵芝灵芝,我系人参啦。”
“灵芝”:“......”
陈升言笑:“开玩笑啦。我今晚跑出来带鱼,地方有点远,在眉湾。鱼很漂亮,可我没得带网,竿折了,不想打龟,你有办法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反问:“你今晚怎么会在那儿?”
陈升言疑惑,不是告诉他了吗?他带尹惜辞出来玩了。这老头平时不聊闲天啊?
他刚想问怎么回事,对面直接来了一句:“带她离开,快。”
陈升言怔愣一秒,电话被挂断了。靠!他火速删除通话记录,手机塞回去,柜子还原。
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对戚茂铭是信任的。他说让他走,陈升言拔腿就撩。
谁料刚打开更衣室的门,门外就站着一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陈升言看见眼前这个人,蓦地皱紧眉头。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在里面鬼鬼祟祟做什么呢?”女人声音尖细,红唇艳丽,之前披散的大波浪今天倒是端庄地盘在脑后。
陈升言记得这个女人,是他之前在辉煌夜总会遇见的,叫“欢欢”。
他侧身关门,挡住她探究的视线。
“我衣服湿了进来换。”男人手里拿着刚换下来的背心。以防出来撞见人,他提前脱下来了。
没时间理她,他快步走向楼梯。
名叫“欢欢”的女人却不依不饶地抓住他衣服,“哎你等等!”
“松手!”陈升言转头暴喝一声。
他手机坏了,刚刚这段时间一直接不到电话。她在下面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戚茂铭还让他尽快带她走!
狠戾的眼神吓了欢欢一跳。一个小马仔而已。“你朝我喊什么!”欢欢马上拔高了嗓门,整条走廊的人都看过来,她破口大骂道:“我草你个扑街仔!傍上楼下那个小富婆你就发飘!敢跟老娘甩脸子,前几天还跪着求吸我.奶......”
这世上比撞鬼还难缠的事儿,泼妇骂街。
陈升言咬着后槽牙吐出一口气,从兜里掏出枪直接顶在她脑门上。
枪是罗素出门前给的。真是全世界最有效的静音键。女人瞬间闭紧嘴巴,连旁边想看热闹的都一哄退散。
男人眯起眼睛:“记着,你不认识我。我们没见过。懂了吗?”
“懂...懂的。”欢欢浑身颤栗,吓得脖子僵硬想点头都动不了。
“嗯。抱歉了。”恐吓完人,他还不忘守礼貌。陈升言把枪收回去,转身飞速地下了楼。
楼下,尹惜辞所坐的7号桌此刻围满了人,除了看热闹的赌客,还有一帮等活儿的叠码仔,都在那一口一个“小姐”的给她支招。
“小姐啊,你已经连压十九把庄了,该斩龙啦。我好心提醒你哦,二十局以上的巨龙从这家赌场建立以来就没有出现过。不会这么巧就出现的。”
“莫听他咧白话啦。顺龙者昌,逆龙者亡,追龙大不了只输一局。你已经连赢十九局了,今天大行好运!富婆妹,你听我的,一定要追啊!乘胜追啊!”
旁边有跟着起哄的,也在喊“追追追!”
跟了几把尝到甜头的赌客都用眼珠死死盯住她。哪怕她下把放“和”他们都敢跟。其中一个满眼红血丝的男人更是紧紧捏着自己手里的一万元筹码,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头发都塌湿了。
从坐下来开始就一句话没说过的“富家小姐”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们都看着她用手捂住嘴,还以为她是在谨慎思考这关键一注。
实际上,尹惜辞只是在口罩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她有点无聊了。
陈升言赶到一楼,看到这一幕差点晕菜。早知道不诱惑她来了,到哪都这么招风?
他想从人群里挤进去,结果被一个叠码仔揪住后脖领子薅出来。
叠码仔职业素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都知道他是跟着这位小富婆来的,但看他是生面孔,初来乍到又年纪轻,所以肆无忌惮地排挤他。“滚!再过去老子攮.死你!”
无奈之下,陈升言只好又掏出了“世界消音器”。那人看到枪愣了一下。趁人发愣的功夫,他拳风凌厉地击向那人太阳穴,在眩晕的几秒,他扳过叠码仔的肩膀用力下压,膝盖狠狠地顶撞他腹部,还顺手掰断他两根手指。
叠码仔痛苦惨叫。动静闹得很大。
牌桌上的人都看过来,尹惜辞也从保镖身后探出半颗小脑袋疑惑地瞧他。
陈升言擦擦手,朝她笑了下,走过来指着桌面堆成小山的圆码,调侃道:“老细,手风几唔错喔!”(老板手气好)
他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比了个“累”的手势。只有尹惜辞看得懂,也只有她会在听人说话时下意识看他的手。
她点点头。
陈升言挑眉,【那走吗?】
也该走了。他刚才打了个本地叠码仔,周围有人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没人动弹无非是顾忌他和保镖手里的枪,还有,这是在赌场里。打狗看主人,他们在等赌场的态度。
尹惜辞想了想,刚要起身,赌场经理走了过来。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笑眯眯地问她,“小姐,要我帮您把这些换成大额方码吗?您可以去楼上VIP厅坐坐,喝杯茶。”
VIP厅的底注更大。说白了就是不想她把赢的这些钱带走。至于那个被打的叠码仔,他是外围的,没有签约。也就是说他不只把赌客带进眉湾赌场,他和别的赌坊也有往来。眉湾当然不会为了保他得罪大客户。再说叠码仔嘛,被打是家常了。他又没开枪不算砸场子。
还有方形的筹码。VIP厅?没去过。
尹惜辞想也没想点了头,起身跟着他往二楼走。桌上剩下的零碎筹码被她随手一推,是全不要了的意思。
大几万块,赌棍们冲上去哄抢一通,全然忘了地上还有个痛苦呻.吟的人。还有人歇斯底里喊她“押一局再走!再押一局啊!”
陈升言急得趴她耳朵边,用极小声说:“太晚了,罗总管会不高兴的。还有你哥哥。白哥会生气的。”
不到万不得已,陈升言是真不想提他。小公主脾气这么任性,多半是尹惜白教育得不好,养孩子竟然不给学上。
当然,他也有责任,他也是脑子抽条了,才会哄她来赌场玩。
十七八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他不提“家长”还好,他一说,女孩走得更快了。
别啊。改天再来吧。陈升言在楼梯口抓住她袖子,没等开口,尹惜辞忽然转身,用食指封住他的嘴,在他唇瓣上碰了碰。是要他别再说话的意思。
不说话就不说话。陈升言快速地跟她比了一句手语:【我爸说小孩十一点前不睡觉不长个。】
尹惜辞白了他一眼。
漂亮的人真是...白眼都翻得好看。陈升言只得跟上,在她旁边劝,“我们就上去喝杯茶啊。”喝完就走。
听他唠唠叨叨的,尹惜辞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他们几人靠着楼梯右边往上走,另一行人沿着墙下楼。好巧不巧,又让他撞见了那个女人。他刚拿枪威胁过的“欢欢”。
陈升言低下头,别开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他一米八七的大个子,放哪都存在感不低。
果然,没上两层台阶,他后脖领又被人揪住了。
“听说你用枪指我马子?”揪他领子的是个小弟,说话的男人是这五个人里的老大。
陈升言目测,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四五十岁,体型偏胖,头发稀疏,圆脸方嘴额头阔,溜圆的小眼睛,特像马来熊成精。不过肤色还是比马来熊白一点。说话口音很杂,有点像北部来的。
面由心生,这男人脸上有凶气,肯定没干过好事。
“误会。我不认识她。”陈升言瞟了眼“欢欢”,他不知道她怎么说的,但显然,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说完他又看向尹惜辞,后者口罩上方的大眼睛里写满探究。他朝她摇摇头,真不是那回事。
“洪哥,就是他!”欢欢新染的红指甲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说话声音甜得像是要把人腻死,“之前在辉煌他就总来找我,我都不理他的。刚刚又纠缠我,我不同意他就用枪逼我就范。好多人都看见了。洪哥你替我做主嘛!”
给陈升言听笑了,“你说我纠缠你?我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什么。欢欢顿时语塞,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倒打一耙,“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娇柔地往洪哥身上一靠,嗳声说给他听:“辉煌里追我的人好多,我平时都不理他们这些小马仔的。我只爱你的啊,洪哥。”
都什么事啊。
陈升言简直无语得脑壳疼。他甫一回头,看见尹惜辞支着下巴靠在楼梯扶手上,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逡巡,看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公主还看上热闹了。
陈升言跟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神情认真道:“我真没有啊。”不信就去问阿苟。虽然他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欢欢尖叫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们俩对峙这会儿功夫,那位叫“洪哥”的男人,小眼睛一直盯着一身黑的女孩。
像他们道上混的,多少都会看面相,这女孩虽然戴着帽子口罩,但气场特殊。他们四个人走一起,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另外仨都是她的跟班。
这种气质,洪琎在一些大佬的女儿身上见过。和她们不同的是,她还有点眼熟?
洪琎上前一步,直接问女孩:“小姐,我们给是在哪点见过嘛?我姓洪,洪水嘞洪。”
尹惜辞直起身,侧头打量他几眼,她用手指了指正揪着陈升言脖领的他手下的小弟。然后,她摘下了口罩。
想起来了!
洪琎看见这张脸,狠狠一拍大腿,全他么想起来了!
“你是白哥的妹妹?!”洪琎像一只闻到味的屎壳郎,脑袋东转西转,寻宝似地四周张望。没找着人,又转过来低声问:“白哥他人没来?”
这么巧?“你认识啊?”陈升言被放开,诧异地望向尹惜辞。
【不认识。】尹惜辞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摇晃小脑袋。
“我和你哥哥熟啦。”洪琎谄媚地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尹小姐,你贵人多忘事,我们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卜邦。”
那时候他老大的老大还没死。他作为开车的司机,跟着他们俩去卜邦谈“贸易”,桌子对面坐的就是尹惜白。他叫过他一声“白哥”。在洪琎心里,这就算“熟”啦。
也是那天,送尹惜白离开时,他跟在后面远远看见一个女孩站在车边,转过身就是一张见过即难忘的漂亮脸蛋,白白嫩嫩的,朝他们跑过来。
洪琎后来问自己老大,才知道这是尹惜白的妹妹。具体名字不清楚,不过尹惜白走哪都把她带着,不让她参与会面,就让她在车上等。那天她应该是等烦了才下了车。洪琎还听见尹惜白训她了。
当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今出落得......洪琎重新端量眼前的少女,脸蛋还和从前一样漂亮,但比从前更成熟更有女人味了。
“我们老大今天没来。”陈升言凑到尹惜辞身边,挡住那两道色眯眯的视线,笑道:“洪老板,我们陪小姐出来逛逛。不想暴露身份啦,洪老板行个方便?”
“哦!我懂我懂。”洪琎哈哈笑着,抬手却猛地一把把身边的欢欢推下了楼梯。
女人毫无防备跌到平台上,头撞到墙,“啊”地惨叫一声后,又叽里咕噜地沿着楼梯滚下去。
刚才还在叫嚷的活人,半分钟不到,就没声没息地躺在了一楼地板,黑色头发散开包裹住她整张脸。
“小兄弟,刚才是我没搞清楚情况。我帮你把她处理了。”洪琎主动握住陈升言的手。虽然这小马仔看着年轻,但尹惜白能把妹妹托给他带,说明是充分信任他。
尹惜白身边的亲信,不交好也不能得罪。洪琎自认下手果断,他挑不出理,便和善道:“小兄弟,我们之间,这就算过去了?不要伤了和气啊。”
“当然。”
陈升言朝他微笑,回过身柔声问道:“吓着了吗?”
尹惜辞没回答他。她注视着楼下,弯曲的长睫连眨了好几下。
陈升言不忍地用手遮住她眼睛,“别看了。”这就是城堡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