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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尹惜白走的那天顺便带走了两个人。一个是脖子哥,据说是有事要他去办,另一个是张肥。

      听说张肥要被带走,陈升言纳闷了好一阵。他怀疑是不是因为他?

      尹惜白回来那天的表现,看起来是完全不知道吞堡进了他这么个人。这说明罗素,还有张肥,他们俩在吞堡内的权力自由度还是很大的。
      罗素是瞒着尹惜白把人招进来的。她招他进来的目的是让他顶替尹惜辞来做这个“活人血包”。而张肥明显是被忽悠瘸了以为是“大功一件”,他也没提前透消息给自己老大。这触了尹惜白的逆鳞?

      可既然张肥都被带走了,他为什么被留下来了呢?
      就因为他的“血”?
      陈升言隐约感到这事有隐情,但他猜不出是哪个环节“保护”了他。

      张肥走的那天丧眉搭眼,衰气冲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上刑场。

      “和上刑场也差不多了。”阿苟带着陈升言目送直升机起飞,“老大是要把他带去F洲。那破地方,鸟都不拉屎。”

      陈升言顺着问:“原因呢?老大不是很信任肥哥吗?”

      阿苟和张肥不一样,他明着坏,心肠直嘴也快,大脑无沟无壑极其平滑。顺毛捋问什么他都说。
      他叼着根金牙签,一努嘴朝楼上翻了个白眼,“还能为啥,因为那小娘们不吃饭呗!你说她要多吃两碗饭,胖一点,我肥哥能被带走吗?!”
      阿苟一句话总结:“操!就他么没见过她这么难伺候的小娘们!”

      陈升言看了他两眼,目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多了两分“关爱”。猪脑子配狗嘴,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尹惜白又是从哪找到这么个奇葩,留他在吞堡是在保护他吧。

      他适当提醒,“要真因为这事,那我们还是别说惜辞小姐不好了。被人听到我们也得被发配。”

      “谁他么敢告密,我剁了他!”阿苟用手做了个砍人的姿势,他瞅着陈升言,自觉聪明地认为自己是在给他个下马威。

      陈升言配合地露出谄媚的笑,举手发誓,“我肯定不会!阿苟哥我以后听你的!”

      阿苟咬着牙签,牙签一抖一抖,他满意地点头,“放心吧,小言,肥哥虽然不在了,但以后苟哥罩着你。”他拍拍他肩膀,不羁的神情,上挑的三角眼,倒真有收小弟的派头。

      陈升言也愿意捧他臭脚。对他来说,张肥走了是一件大好事。吞堡里“经理”的位置空出来了。
      这本身就是个闲职,吞堡里有罗素在,人事井井有条,根本用不着什么经理。再说,谁都知道尹惜白是干嘛的,哪有人会上赶子找死。
      阿苟却自告奋勇地补了这个缺。但他对坐办公室没兴趣,他就是想要这个名号,每天在吞堡更加耀武扬威地闲逛。而且他头上没人管了,偷溜出堡的频次越来越多。
      大多数情况都是陈升言帮他守着办公室,要是罗素那边找人他第一时间通知他。

      张肥曾经的办公室倒成了他的第二根据地。不过陈升言门清,堡里的事没有能瞒过罗素的。她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是个迷。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没再请过假出吞堡。

      陈升言开始以为张肥占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吃空饷,可他没想到,张肥的电脑上存着堡里所有人的信息,包括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甚至还有他们家庭成员的个人信息。进吞堡的人都有“故事”,软肋在哪,一眼明了。所有东西整理得详尽又清晰,陈升言每天翻看,觉得张肥在管人方面还真是有两下子。

      当然,答应戚茂铭的事他也没忘。
      就是尹惜辞,这小姑娘也太宅了!尹惜白回来这几天,“小公主”像是受了很大的创伤,一连半个月都不露面,楼都不下。

      这半个月,吞堡进行了一次全员体检,主要是抽血查传染病四项。陈升言也淡定地参与了,出结果后并没有人来找他。这在他意料之中,他知道戚茂铭那伙人挺有能耐的,不然他也不能靠个中医馆在唐人街潜伏两三年。

      关于尹惜辞的“自闭”,陈升言旁敲侧击问过堡里其他人,大家都习以为常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不下来,他也上不去。有罗素像门神一样守着她,谁都靠近不了。他有心无力。

      直到一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来到一楼带Leo,准备出门遛遛它。

      刚转过弯,陈升言就看见长廊尽头站了两个保镖,这两人是最常跟在尹惜辞身边的,一见他过来就吹胡子瞪眼。

      瞪什么瞪?陈升言小心眼儿地看回去。
      不过推门的时候他还是朝他俩瞥了一眼,他怕这俩人从他后面掏枪。好在没有。

      他就这么进去,也没人拦着。

      推开门,尹惜辞就坐在屋内的沙发上,左手懒散地支着头,右手在玩大灰狼Leo的毛。

      陈升言就没见过Leo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平时他想摸它两下都得先拿吃的贿赂,但在尹惜辞面前,Leo四腿朝天,恬不知耻,把大肚皮都露出来让她撸。

      他从一只大灰狼的脸上看出了“谄媚”。

      不过尹惜辞一抬头,他也立刻换上和Leo一样的表情。

      “惜辞小姐。”陈升言堆笑,眼角都快笑出褶了,他柔声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他用了问句。因为有问就有答,她答一次就是十万绿票票!

      可惜“公主”只是看他一眼,没理他。她低下头继续玩Leo的毛。

      她用指尖在大灰狼的毛上画圈圈。

      陈升言赶紧过去,帮她一起画,还不忘汇报自己的工作:“Leo最近吃得香,睡得好,每天至少四小时锻炼,大腿的腱子肉都壮了。”

      “当然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厨房每天搭配的三餐也够营养。不过,最近有人发现,只要我在旁边陪着,Leo它总能吃得更多。哈哈,所以我总来陪它吃饭。”

      “惜辞小姐,你觉得它胖了吗?”
      陈升言又抛出一个问题。问完,他在心里祈祷,点头!点一下头就行了!拜托了惜辞小公主。

      然而,尹惜辞仍是看他一眼,没有其他动作。
      她今天似乎没有聊天的兴致。

      没有兴致不怕。他最擅长没话找话,一连串地问她,“Leo今年多大了?”“它几岁来的吞堡?”“它是什么品种的大灰狼?”“它爸妈是什么品种的大灰狼?”
      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自言自语,陈升言也不尴尬,他脸皮够厚,比大灰狼的毛都厚。

      奇怪的是尹惜辞虽然不回答他,却没阻止他说下去。她在听。
      也许是懒得阻止吧,还得打手语,干脆当耳旁风听了。

      剩下大灰狼Leo,在他反复提及它名字后,它不耐烦地坐起来,呲着牙冲他的脸“嗷嗷”吼了两声,嫌他在这里碍事。
      但一转脸,它又乖乖前爪趴地,朝尹惜辞摇起了大尾巴。

      臭白眼狼。陈升言在心里骂道。尹惜辞平时都不来看它,这么多天都是他给它端肉端菜,陪它出去玩。它竟然在这时候“见色忘义”!

      他气不过,也冲它呲牙,呲了回去。
      “两狗”互呲。
      看得女孩笑了一下。她笑不露齿,粉红的唇瓣轻轻那么一抿。

      陈升言看见笑容都愣住了。
      他想,真应该去问问罗素,把尹惜辞逗笑了给不给奖金。按道理该给的。让她笑一下恐怕比说话还难。

      陈升言低头看向大灰狼,觉得应该物尽其用,他问她:“惜辞小姐,Leo现在会接飞盘了,你要不要试试陪它玩?”
      他想邀她出去转转。

      Leo听懂了他的话,讨好卖乖地用大脑袋去蹭她的手。

      尹惜辞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起身了。

      这是同意了?
      陈升言刚要大喜过望,就见她跟门口的保镖比了个“上楼”的手势。

      哦,原来是要回去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忙叫住她:“惜辞小姐!”

      等尹惜辞闻声回头,陈升言在下巴上比了个“笑”的手势,笑着跟她说:“惜辞小姐以后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么俗气又恶心的话竟然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为了钱,他的底线简直能低到地心。陈升言无限感慨。

      这次尹惜辞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旁边保镖也瞪他瞪得更凶了。

      瞪什么瞪?没见过拍马屁的啊?
      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陈升言心里更烦闷了。十万块从眼前飘过,他却没抓住,放谁谁不烦啊。

      就连Leo的头也低下了,耷拉耳朵,没精打采的。

      陈升言看它时,它也向上瞟陈升言,一人一狗互相埋怨,都觉得是对方表现不好才没留住人。

      为此,陈升言下午带它加练一小时接飞盘,争取下次能多留尹惜辞一会儿。不过Leo很不给面子,学得三心二意,玩了几次就不理他了,转而去刨兔子窝了。

      陈升言只得另谋他计。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五点,罗素敲响了他的房门。

      陈升言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五点钟,罗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板笔直地通知他:“从今天开始你来负责惜辞小姐的三餐。”

      陈升言惊:“我做?”

      “你端。”罗素扫了他两眼。陈升言还穿着背心,他默默捂住了自己锁骨。
      罗素冷冷地收回视线:“给你五分钟,到厨房来找我。”

      搞什么飞机啊。
      陈升言飞快地蹬上裤子,到水池边抹脸,对着镜子梳头。五分钟,他有三分钟都用在涂发胶上。还有一分钟用来叠被子。

      等他跑到厨房时,厨房的灯才刚亮。一堆人忙着整理刚卸下来的新鲜食材。
      罗素的秘书小肖正在跟着做统计。

      “正常你不用起这么早,不过今天是你第一次上岗,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罗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忙碌,边跟陈升言说,“接下来的话,你要是一遍记不住就去找一支笔。”

      “不用。我能记住。”陈升言自信地回答。罗素侧头乜他一眼。

      “那就记牢了。出错了谁也保不了你。”罗素表情更加严肃,“惜辞小姐每天七点钟吃早饭,十一点钟吃午饭,十七点钟吃晚饭。这是计划的时间表。”

      陈升言点点头,“那非计划的呢?”

      罗素再次看向他,这次她眼里多了一丝讶然。
      她摇摇头,“其余只能看她心情了。不过饭菜一次只能放半小时,半小时后你就要全部端走,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再拿上去。”

      他能自由出入三楼了?陈升言警惕地绷紧神经。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就有点诡异了。
      “早饭七点会不会太早了?”他开玩笑地问,“要是惜辞小姐想多睡一会儿赖床怎么办?”

      “你赖床她都不会赖床。”罗素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得像机器人,“记着,没碰过的餐直接倒掉,你亲自倒,不能经手任何人。她吃过的,你要负责把剩菜送去冷藏室保留三天,三天后没任何问题再倒掉。冷藏室的密码只有你和我知道,饭菜也只有你和厨师接触过。如果惜辞小姐饮食上出了问题,我们三个一起承担代价。”

      说着,她重新审视陈升言,“惜辞小姐的饮食从没出现过问题。”

      言外之意就是要是出事,主责在他这个“新人”喽?陈升言表面乖巧地点头,内心却暗黑地想,那他们三个人要是谁不想活了,岂不是能拉另外两个陪葬?

      “请问那个,罗总管,这工作是惜辞小姐安排给我的?”如果真是她的话...陈升言心中大动。那是不是说明她给了他亲近的机会?

      “不是。”罗素一盆冷水把他内心的小火苗无情浇灭,“是白先生临走前安排的。”

      “白...老,老大...”陈升言瞠目结舌,“他为什么,为什么安排我?”

      尹惜白安排他给尹惜辞送饭。干嘛?下饵?钓鱼?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靠!肯定不是好事。

      罗素冷言:“要我帮你打电话问他吗?”

      陈升言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受宠若惊。”他不就问问嘛,正常人谁不好奇原因啊。
      “那我的工资...”这才是重点。目前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从前也是。

      “双倍。”

      “嚯。”两个字打消了男人所有顾虑。

      罗素说:“今天开始,喂Leo的工作有别人接管。钥匙交出来,你不用再去了。”

      “不用别人。我可以。”陈升言想也没想拒绝了她,“时间错开一点不耽误事。”一个也是养,俩也是喂。左右不过是端盘子的事。
      面对罗素无声的质问,他表情真挚地解释:“我和那只大灰狼有感情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那祝你顺利吧。”罗素淡淡道。

      虽然她依旧没甚语调,陈升言却敏锐地从中品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厨师做菜都有菜谱,如果惜辞小姐点菜了,就按照她说的做。”罗素递给他一本小册子,“不过到目前为止她没点过菜,你和厨师商量按菜谱搭配就行。”

      “明白。”陈升言收起小册子。从不点菜,看来公主不挑食,真是好习惯。他还挑食呢。他爱吃肉不爱吃菜。

      “每顿饭十二道菜。你要按照半弧形摆放,四个一组摆三圈,从左到右,先荤再素。最里圈摆颜色最深的,最外圈摆颜色最浅的。惜辞小姐不喜欢吃颜色深的菜,摆得近一点她才可能会吃两口。”

      还有这习惯?陈升言奇了:“那就不能都做浅点吗?”

      罗素瞟他一眼,“你要把牛肉都漂白吗?”

      “...”
      “我记住了。”陈升言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苟和张肥都不喜欢罗素了。这阿姨不骂人,但她爱讽刺人,还总是对人智商方面进行精准性侮辱。
      刁钻的说话方式和唐人街的那位“老中医”有的一拼。

      “这是你的卡。刷完电梯会自动停在三楼。其他楼层你都去不了。记着,你活着,这张卡就要在。你死了,卡也不能丢。卡最开始的效用只够半个月,后续你能干下去,会延长到三十天。”
      电梯前,罗素最后叮嘱他,“对了。白先生说,如果惜辞小姐每顿饭吃不到三分之一,你的工资全扣。一分没有。”

      “什么?!等等等等。”
      陈升言赶紧扒开电梯门,“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你有别的选择吗?”罗素淡定地帮他又刷了一次卡,退出电梯,“多想办法吧。”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起初陈升言没拿这句话当回事,才三分之一,只吃这点不得饿死啊。他把餐车推到三楼门外,礼貌地敲三下门,就推开进去了。这是罗素教他的,敲三下就够了。反正里面的人根本不会应答。
      她出不了声。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把椅子,尹惜辞穿着黑色丝绸长裙坐在椅子里沐浴晨光,正在看书。

      “惜辞小姐早上好。”陈升言微笑看着被阳光包裹的女孩。他终于过上了理想中一早上就能跟她问好的日子。哪怕她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不过人有交集就会有对话,这一点陈升言完全不担心。一天十万打底,他稳稳地赚。
      他把菜按照顺序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没去餐厅。这也是罗素说的,最好是尹惜辞坐哪张桌子前,饭就放在哪里。一切以她方便为准。

      “惜辞小姐,吃早饭了。”
      摆完后,他贴心地提醒她。

      女孩的脸像是埋进了书里,一点都没有要抬的意思。

      “先吃饭吧,等会儿菜就凉了。”他捏着嗓子劝她,声音柔得快能掐出水了,堪比辉煌里的高级人妖。
      陈升言自己都恶心够呛,小公主却岿然不动。

      如此反复劝说三次后,椅子转了半圈,彻底背对他。

      陈升言贫瘠的词汇库自动蹦出一个成语——装聋...作哑?
      这一刻,他可算懂了那句“吃不到三分之一,工资全扣”的含金量。

      那可不行啊。十万他不赚就不赚了,工资要是没了,他岂不是白打工?

      陈升言抬头看表,再有十五分钟,这十二盘菜就得被倒掉,“另起炉灶”了。

      他无声地叹气,走到另一边,对着尹惜辞单膝下跪。扶住她的椅子把手,男人毫无表演痕迹,“呜”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他真掉眼泪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悲惨:“惜辞小姐,呜呜呜,我上有八十老母.......”

      真吵。好烦。
      尹惜辞慢慢皱起了眉。
      等男人哭诉到她要是再不吃饭,他们全家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时,她放下了书,随手打开右面的柜门。

      啪。啪。两摞钞票掉出来。抽泣声戛然而止。

      陈升言看向柜子,里面塞得满满登登,全是...钱。那两摞是被挤掉出来的。

      他目光上移,看见女孩的细眉微微上挑,她什么都没说,但眼睛在问他:【够了吗?】

      够是够了。
      陈升言先把两摞钱塞进口袋里,一边一摞,西服兜浅都塞不下。尹惜辞看着他呢,他也不好意思往裤腰上别。
      两摞钱滑稽地从他兜里探出半个头。

      他把柜门推上,又唠叨道:“还是吃点东西吧。为自己身体好。”

      陈升言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发挥一下“爱岗敬业”精神。
      他满眼真诚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惜辞小姐,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你爸妈还在,他们肯定希望你能多爱惜自己。”当然,他猜她爸妈已经不在了。

      类似的话罗素说的多了。
      他再真诚也没能打动尹惜辞,她还是伸手去拿书。

      她刚碰到封皮角,书就被人抽走了。
      尹惜辞愣了下,疑惑地抬头。

      陈升言朝她笑笑,换了个欢快的语调,“书不一定要用自己眼睛读嘛。”
      “听说字看多了容易近视,我眼睛好我来看。我读,你边吃边听。”他还倾身问她,“你看到哪里了?”

      女孩墨色的瞳仁盯了他几秒,她随手一指。

      “哦,这里啊。”陈升言清了清嗓子,“咳咳。”
      啧,还是英文。没事,英文他也能讲几句。
      “‘Only one way of settling the matter,’ said Holmes.‘When a man em...embarks upon a crime......”

      噗。尹惜辞不禁抿起粉唇。他把crime读成了cream。

      过了会儿,她拿起筷子,任由他胡编乱造地读下去。
      书的内容她已经倒背如流。她悉晓故事的发展,但完全料不到他能把单词读成什么鬼样子。
      还算有点意思吧。

      陈升言余光注意到她是左手握筷子,用得还很灵活。但他不信尹惜辞是个左撇子。
      真正的左撇子,右手的食指关节不会起茧。
      那个地方起茧。她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他下午就得到了答案。

      下午17点,陈升言把晚饭送到三楼,推开门就看见她右手握着一支很粗的毛笔,在站着练字。夕阳于少女身后勾勒出姣美的轮廓。

      “在写什么?”他一进来就自来熟地跟她聊起天。
      虽然是他单方面聊,没回应,但这屋子闷沉沉的,像停尸间,总得有人出声,散发点活人气。

      陈升言推着餐车,好奇地凑过去看。他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一点,三横,一口。
      不拖泥带水地落下最后一横,尹惜辞扔下笔,侧头欣赏他的表情。

      一整页纸都是他。大大小小的字,看得陈升言后背冒汗。
      他扯动嘴角生硬地夸她:“惜辞小姐,写得..真好看。”

      “这张纸能送我吗?”陈升言指着桌子问。让别人看见就麻烦了。他是要挖墙脚,但不能明着挥锄头啊。
      而且,他没觉得尹惜辞写他名字是对他有意思了,他看她纯粹是为了好玩。字写得一点不用心。

      尹惜辞无所谓地一耸肩。

      她坐下来吃饭,他跟上午一样站她旁边给她读故事听。

      陈升言心里明镜似的,她根本不想听故事。她就是想听他笑话,他的英文一般,都是“童子功”,随便乱读肯定会出洋相。
      不过他也不介意在她面前献丑耍宝。
      一个能出声但读错了音,未来还有机会纠正的人,和一个知道所有正确读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哑巴......显然是后者更可怜。

      陈升言现下最想知道的是,尹惜辞不会说话到底是生来如此,还是后天造成的?
      达达就是后天的,他小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治好之后就不会说话了,还总流口水。
      她倒是不流口水......

      咚咚。
      尹惜辞放下筷子,轻敲两下桌面,示意她吃完了。

      陈升言扫了一眼她剩下的饭菜,无奈地叹气。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的饭?按粒数着吃吗?每顿吃的小鸟食。

      “真不吃了?”他最后问她一次。

      尹惜辞没理他。她放下筷子就说明不会再动了,这一点罗素肯定告诉过他。

      “行吧。”陈升言拿起她用过的筷子,猛夹了一大团白米饭放进嘴里。

      尹惜辞静静地看着他从每个盘子里都夹走几筷子,大口大口吃,嘴巴塞得满满的,两颊的肉都撑得鼓出来。

      他也没吃太多,本着三分之一左右。吃太多会露馅。

      随便嚼嚼咽下去,陈升言转头跟她解释:“老大走之前说,你每顿饭吃的少于三分之一就扣我全部工资。”

      “我不劝你吃,你也别告发我。”陈升言身子往桌边一靠,手握成拳伸过去,笑着问:“成交吗?惜辞小姐。”

      他的中指有一道疤,旧伤,很深。
      尹惜辞目光掠过,右手握拳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成交。】

      呼。陈升言松了一口气。这他以后就不用担心了。反正他吃多少没人在意。他平时少吃点,到她这再补。

      “你继续看吧。”他把书塞回她手里。

      女孩接过来,合上书往地上一扔。她双脚抬起放在椅子上,抱住小腿,下巴搭在膝盖,目不转睛地看他把盘子一一放回餐车上。

      收拾到最后一盘,桌面上“哒”的一声,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圆片。是从男人袖口掉出来的。

      她伸手去够,一只大手却先她一步捡起来。

      陈升言举着小圆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说:“抱歉啊,惜辞小姐。一个小筹码,不小心夹在衣服里了我没看见。”
      他说着把筹码放回了兜里。

      女孩视线转移到他的右边口袋。
      她朝他伸手。
      【拿过来。】

      “你想要?”陈升言明知故问,叹了口气,又掏出来,“唉,那只能给你玩一会儿。千万别让罗总管看见,等下你得还我。”

      尹惜辞拈起这片筹码,像发现了新奇玩具,举着手前后左右地观察。轻薄的圆塑料片,白绿相间的配色,中间写着一个数字“200”。
      二百。这个塑料片本身的价值连2都不到。写上200,它就能代表二百?

      【哪里来的?】她用手语问。

      陈升言答:“筹码啊,当然是赌/场里的。”

      尹惜辞把东西扔回给他,【带我去。】

      陈升言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我不敢啊。”
      “再说了,惜辞小姐,您也...出不去啊。”

      挑衅。

      尹惜辞无言地盯了他一会儿,后者表情毫无破绽,微笑以对。

      半晌,她用力摁下了桌子侧面的一个按钮。

      很快,罗素推门进来了,她第一句话就是问陈升言:“你做什么了?”

      冤枉啊。陈升言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做。”

      咚。尹惜辞叩了下桌子,两人齐齐看向她。
      【你出去。】她朝陈升言摆手。

      “OK。那我先出去了。”
      转身之际,他在尹惜辞看不见的地方,跟罗素比了个手势,money啦。
      她刚才跟他说话了。十万,他的十万块奖金别忘了。

      罗素看见他就皱眉。

      等男人出去后,尹惜辞跪坐在椅子上,对着她双手舞动,快速比划了一段话:【打电话告诉尹惜白,我可以不去北非,我想去附近的赌.场逛逛。他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一口都不吃。水也不喝。】

      少女神情严肃认真,威胁方式却像小孩子赌气。

      “你还真是...”罗素对她无可奈何,笑着摇头,替她拨出这个电话。接通前,她问她:“你想什么时候去?”

      “今、晚?!”
      冷藏室里,陈升言正把她吃剩下的菜放进标着今天日期的柜子里。
      这一步是提前留下“证据”,以防真有人给尹惜辞下药,靠这些剩菜能检测出来下的什么药。
      但下药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了。这菜他刚吃完。往后他也得吃。谁没事闲得给自己下药。

      “她说今晚。”电话里,罗素的声音比平时还冷,听得他脖子后面嗖嗖冒凉风,“惜辞小姐不让我陪,她指名要你去。”
      “陈升言,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小动作。但她要是出事,后果你负。”
      “你好自为之。”

      “知道了。”
      陈升言想,T国只有地下赌.场,乌烟瘴气的。尹惜辞要去玩,那肯定是去边境合法的大赌.场。今晚出发,他根本来不及搞“小动作”。只能是单纯陪她去玩玩。

      有钱就是好,能随便玩。想上哪玩就去哪玩。
      两个小时后,陈升言扶着她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看着赌场派来接人的劳斯莱斯,他如是感慨道。

      “戴上这个。”车上,他递给她一个黑色口罩,和一顶鸭舌帽。

      尹惜辞看着这顶帽子,丑得她直摇头:【不要。】

      “戴吧。”陈升言帮她缩了缩后面带子,调到最小尺码,往她头顶试了试,还是有点大,“我们低调一些。你知道外面想绑你要赎金的有多少?”这都多亏了她那个好哥哥。

      尹惜辞看了眼前面坐的保镖。

      陈升言不屑道:“他们就体格大。挡枪用还可以。”

      两个特.种.兵出身的保镖从后视镜里怒目瞪他,拳头握得咯咯响。

      “这次要是出意外,下次就不好出来玩了。嗯?”一天接触,陈升言发现这小姑娘吃软不吃硬,得用哄的。还好他挺会哄小孩。

      他倾身帮她把长发拨到耳后,给她戴上口罩。这小耳朵,小巧得跟玉雕的似的。有耳垂但没耳洞。
      “不打耳洞,怕疼啊?”他顺口就问了。

      没人问过她这问题。尹惜辞沉默。

      哑巴不说话就是默认。
      他笑说:“喜欢就打。放心,不疼,我打过。没感觉。”
      陈升言给她戴完口罩,又帮她把头发理回去,遮住耳朵。遮严实了。再扣上帽子...嗯,这就对了。

      陈升言晃着脑袋,满意地端详,确认女孩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可只看眼睛...也美啊。他不懂她这算什么眼型,内眼角尖,外眼角上翘,上下宽度不大,琉璃黑瞳刚好嵌在中间,眼波一荡,阒黑得像要把人魂吸进去。
      这漂亮眼睛怎么不长他脸上,看得真让人忌妒。

      【看够了吗?】
      尹惜辞指了指窗外,车都停了,他们到地方了。他弓着腰仰头看她,看一路了。

      “咳。等下。”他也有乔装。陈升言拿出一副眼镜,卡在高耸的鼻梁上。他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拨了拨碎发,不错,气质有提升。“走吧,下车。我给你开门。”

      为什么只有她戴这顶丑帽子?尹惜辞不解地蹙眉。

      “落车啦,老细。”(下车了老板。)
      男人打开车门,一手伸给她扶,一手帮她挡着门框,“睇住个头啊。”(小心头)

      他举止本来就轻浮,说粤语更油腔滑调。尹惜辞心想着,把手递到他掌心。

      他说筹码是重复利用的,很多人都碰过,所以她戴了副黑色羊皮手套,一直包到胳膊肘。

      将她的手挽进自己臂弯,陈升言边走边凑她耳边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广府来的客商。你是我老板,我是带你来的内地叠.码仔。”

      尹惜辞看一眼他的打扮,轻轻点头,同意了。
      他戴上眼镜后的气质,不干这行真得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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