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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山河镇有山有水有人,平静又热闹。

      这天,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街面上人烟稀少,倒有一家酒栈还亮着灯。

      “小山呀,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像神一样的好孩子”,身着红色马面裙的酒栈夫人含着泪,勉强的笑着。

      “要说起望山居的白家,倒也可怜,白世贤和其夫人的美名谁人不知,可惜早早逝去,独留白公子一人,哎,这白公子也是命不长的人物”,一位酒客叹道。

      “白公子白山倒也是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人物。文采斐然,写的一手好字,在作画上也颇有造诣,平常待人也是极和善的……”,一位秀气青年用团扇掩面哭泣。

      “小山哥哥……他还说要教我音律,呜呜呜……”扎着小辫子的知知嚎啕大哭。

      六年前,小山双亲去世,因哀痛过伤于是和酒栈有了联系。

      小山低垂着头,“夫人,您常说我父母是天底最善心的人,他们死后入了轮回,来生定会子孙满堂,安享晚年,可我还会是他们的孩子吗?”夫人抿唇,伸出涂满豆蔻的指尖,轻摸小山的头发,像小山母亲一样哼着小调,安慰他不要难过……夫人倒了一盏酒,哄着他说:"别哭啦喝一杯就忘了这些吧,明天就好啦。″

      弱冠之年的小山长得俊逸清秀,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饮酒时脖颈看上去更显细长,此刻他眉头微皱,面色红润,神色哀伤。在酒栈内,一少年不自觉的看迷了。

      这少年是个战场遗孤,逃亡至此,听说酒栈夫人待人宽厚,常收留些可怜人帮着做工。他原是要请求酒栈夫人来收留他,今日一见此人,有些好奇,他便向酒栈夫人打听这人。

      夫人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父母双亲具已离开,孤身一人倒也寂寞,不如你去陪他好了。况且最近战事频繁,来我这的人太多了,实在无法收留你。”

      夫人走得摇曳生姿,带他至小山面前,经过一番交流……小山正打量他,一个穿得破烂不堪的小孩,不太爱说话,有点像家里的大黄,身上脏脏的,眼睛倒挺好看,是浅金色的,睫毛也长长的。可能是因为大黄的缘故。

      然后,小山就收养了他。

      小山问他:“可有姓名?”

      少年抬头小心地望着他:“我叫十珞,你既然收我做义弟,我从此就同你姓好了……哥哥……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嗯,你别害怕”,小山摸他的头,安抚道。

      望山居在山河镇西北的边缘,周围没几户人家,鸟兽草木倒不少。从外面看,有棵桂花树高出院墙,现下,正是金秋送爽的时节,丹桂飘着香,门头上挂着一牌匾,上面写着龙飞凤舞三字———望山居,如果你仔细瞧,便会看见黛色的瓦片上立着两只麻雀在谈情说爱。

      十珞四处张望,却没推门进去,站在门边,待小山来开。

      小山见他一副乖巧样,多日哀伤的脸上终扬起笑来:“欢迎回家,我的弟弟。”

      小山推门而入,一只毛发漆黑的小狗突然蹿出来,抓着小山的裤脚撒泼打滚,狗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哦呜声。

      小山抱起狗子,抓起狗子的手递交给十珞,“这是大黄,它很可爱是不是。”

      十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软绵绵的东西说:“嗯,很可爱。”他自己倒是无感,不过哥哥喜欢就行了。

      “十珞,帮我燃起炉火,对了,你会做饭吗?”

      “我可以学”,十珞认真地说。心里想,一定不能让哥哥讨厌。

      “算了,我来吧。你去清理那间屋子给你睡觉,清理后就去沐浴,看你浑身脏兮兮的,肯定难受”,小山说。

      其实十珞洗干净后是挺好看的,虽然一张脸还很稚嫩,但可以看出以后定是引得万家闺女竞相思的翩翩公子。

      次日,天微亮,远处群山如黛,透过山野小道,能看到镇上炊烟袅袅升起。

      小山着一身白衣,脚边跟着奶呼呼的大黄,身后跟着一个同着白衣的十珞,不过这白衣长至拖地,十珞不得不挽起袖口,环抱衣摆。

      小山一手替他拿了衣摆,一手自然地牵起十珞空出的手,手很粗糙,和主人一样历尽千帆。小山明白,但没开口询问。只说:“我带你去镇上逛逛,买些衣裳,认些人,可好?”

      十珞仰头答:“好”

      过了会又问:“哥哥,我何时能像你这般高?”

      小山笑答:“好好吃饭,多多锻炼,再过几年,你就比我还高了。”

      走了几十里路,穿过一片竹林,便有一樵夫向他们打招呼“小山呀,这是你弟弟吗,长得真俊,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对了,你家里柴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送些。”

      小山忙谢道:“够用的,多谢李大哥还记挂着。”说完,把十珞牵出来,“来,向李大哥问好。”

      十珞向着李大哥说:“李大哥好,我叫十珞,是哥哥的义弟。”说完了,脸上微红。樵夫摸了摸他的头,憨笑着说:“哎呦,真乖一孩子。”

      就这样,小山带着"主角"十珞,多余的大黄,逢人便打招呼介绍,颇有种我得了个宝贝疯狂向他人炫耀的意味。

      将近中午,小山提着李大爷捕的鱼,王奶奶送的小葱姜蒜,小商铺买的花椒,吉祥物十珞,顺便带着大黄丰收回了家。吃饭时,大黄和十珞(并没有)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小山,接着大黄一脸哀怨地看着小山拿起筷子把鱼肉夹到十珞碗里,顺便还把上面粘着的花椒撇到一边。以前,第一口都是给它吃的。

      小山莞尔。

      翌日,小山问十珞:"我想教你读书习字,你可愿意?"。

      随即,写下"白十珞″三字,字迹娟秀而端正。

      "这是你的名字,要试着写写吗",小山笑容浅淡。十珞接过小山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地认真模仿。多好看的字啊,为什么在十珞的笔下就变成了狗爬式的字。小山走到十珞身侧,伸手握住十珞拿笔的手,“认真感受,字,得这般写……″小山声音温和,似初春的和风吹起嫩芽,弄得人心痒痒,十珞僵住,脸迅速变红,手却被牵引着移动。

      十珞现在几乎是被他半搂在怀里,他的耳畔听见清楚的心跳声,可能是小山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的。余光瞥向身旁的小山,他的神色却是罕见的认真,夕阳余晖、暖风微微,从书桌前半开的窗户里流淌进来,柔化了他的五官,竟让他看起来宛若天人,不似真实。

      写了几字,小山松开了十珞的手,推开半掩的窗,望向远方,似在回忆什么,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可十珞还在愣怔失神,看着小山的背影,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夜半,明月高悬。小山生病了,身体难受,便靠坐在床檐望向天边的明月,咳嗽声此起彼伏。十珞因白天之事亦未就寝,正在廊道上吹风,听见声音,急匆匆跑来,叩了门问:"哥哥,你怎么了?"小山回:"不碍事的,只是喉咙不太舒服,你早些睡吧。"十珞不太放心,蹲守在小山门前,一夜未眠。令他放心的是小山不再咳嗽。次日清晨,十珞又赶回自己房内。

      十珞和大黄担心小山,晚上偷偷摸摸溜达在回廊,行偷听之事,持续了将近一周,庆幸的是,他和它没听到咳嗽声,屋里也早早的熄了烛火。十珞放下了提着的心,他不知道的是小山并没有睡,小山为了让他们放心忍着疼痛不发出声音。

      日子像马车,缓缓地嘎吱作响,一步一步行过。转眼,榈庭已铺满了落叶,秋花零零散散地败坏凋零,秋草渐黄渐暗,秋夜实在漫长。

      他们都没入睡,小山躺靠在藤椅上,十珞守在身旁,大黄竖起了它的耳朵,眼前燃起火光,苦涩的药味久久不散,小山为他讲自己的事,“虽然你我不去做工,但父母留下的,我靠写字卖画而得的,于你我也是够用的…………母亲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她不爱出门,但临近父亲回来的时候,她总出门相迎,有时我陪着她,我们一起看门口川流不息……父亲是位衙役,镇上发生了什么偷鸡摸狗,打架斗殴,鬼出人亡,甚至是王奶奶家的孙女肚兜丢了这类的事都要管,每天忙得站不住脚。在我十四岁时,父亲打算辞掉这份职,陪在我和母亲身边……那天,镇上的阿丫也就是王奶奶的孙女失踪了,她的一只绣鞋掉在深山边,父亲担心,没有等其他衙役就上山了,深夜,母亲随衙役们上山找人,她拦住我不让我去。我只记得当时一个人守在家门前,等了很久很久,那晚下了场大雨将秋空洗得干净,山尖染上了雨露,我没有等回父母,回来的人有被吓傻的阿丫和一群衙役,他们说山上有狼,我的父亲为他们开路争取时间,母亲担心父亲,紧盯着父亲,有一瞬间,母亲弱小的身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冲了出去,为了父亲死去。但狼不只有一只,它们群冲而上将父亲和母亲分食而尽。”

      ……

      沉默很久,小山抱起大黄,扯了扯大黄肉呼呼的脸,扯起淡淡的笑,“你瞧,大黄傻傻的,什么都不懂,真的很可爱呢。它是我从张屠户手中抢过来的,我本来想用字画来换,可张屠户不同意,我没法,抱起它就跑,虽然后来让人偷偷塞了些银钱,但终不敢再见他。”

      小山看向十珞,素净的手摸过他的脸庞,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你明天替我去看看他好吗?真的很抱歉呐”。

      “好”,十珞乖巧点头。

      “你呢?你以前的生活。”

      “我?我……我”十珞僵住,不知如何说。

      “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小山看向他,目光温柔,好似盛夏白瓷,梅子汤甜。

      “我出生在战场,没有父母。战场上有很多人,很多血,很多火光……我还小,所以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打仗。我待的地方是后方,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他们不是风烛残年,就是断手断脚。但他们对我很好,不会欺负我,会把吃的给我………但是他们都死了。他们让我逃掉,我想让他们一起走,但他们说自己是战士,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他们让我好好活着,连着他们的一份……他们还说我会过上很好的生活……”说着说着,十珞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但我流浪了很久,没有人收留我,他们打我,骂我,说我脏,我以前在想,为什么要活着,难道仅仅是替别人活吗?”

      小山抱住他,很紧很紧。

      二人在庭院待了很久,待到这个世界都已入睡,虫子鸣叫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天空蒙蒙亮时 ,十珞打算去找张屠夫,然后买些肉,为小山做一大桌好吃的,让小山大吃一惊,然后夸他。来到老巷口和新巷□□接处,可以看到一位满身腱子肉、胡子拉碴的、光膀大汉,这个大汉实力不容小觑,毕竟这种交通最优的地段,人流量可不小。

      十珞迈着波澜不惊的步子走向张屠夫,他先向张屠夫买了半斤猪肉,然后轻声开口,他问:“张屠户,你这里杀狗吗?”

      张屠户诧异的看着他:“我这里就是卖猪肉的,没有卖过狗肉,你怎么会这么问?等等,我前几日听说小山家里收了一个小弟。你不会就是他家的吧?你刚刚问我狗的事,是他让你过来的吗?那狗本来就是路边上捡的,非要跟着我。本来不知道怎么处理,听见小山要,我想直接给他,没曾想他要非要给我字画,我哪好意思要,连忙拒绝,没曾想他直接跑了,后来还偷偷给我塞银钱,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替我还好了。”十珞听完这话,只觉得小山比较可爱,和张屠户寒暄了几句,提着肉就跑回了家。

      “哥哥,我回来了。”

      大黄汪汪的叫,迎接主人的回来。

      十珞将肉放在厨房,洗净了手,来到小山门前,轻扣了三下问道:“我可以进来吗?”随即,他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嗯,进来吧”,这声音同往日不一样,带着些许沙哑和朦胧,好像是刚刚睡醒。

      他推门而入,迎面撞见一面画着水墨青竹的屏风,一股浓墨书香在房间里弥漫,越过屏风,他的哥哥站在砚台旁,衣着单薄,手中执笔,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对面大开的窗户,有星碎的光散了下来,落在小山锁骨和胸膛上,小山回头看他,明眸含着轻雾,似含点点深情,笑容雅淡,十珞今年十五岁,对情之一字多少有些了解,他的耳尖悄悄的红了。随即转身跑了出去,向身后的人喊:“我先去做饭了。”大黄跟着跑出去,尾巴摇啊摇,还欢快地汪汪叫。

      …………

      某日,雪花如柳絮一样肆意的飞着,山上的层层的松枝,染上白云般的雪色,沉沉下垂,山野全白了。

      大黄躺在它的狗窝,扯着呼睡觉。

      他们俩呢,围着个小火炉一边煮着雪酒一边说着话。火焰发出滋滋的清脆声,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小山斟了一杯酒,举向十珞,笑容灿烂,好似甜甜的糖果。十珞的心跳得很快,他忽然胆大起来,没有接过酒,身体向前倾,再靠近一点,只要一点,小山的脸离他很近……他的手怯怯地抚上小山的脸,痴痴地看着,倏地想到什么,往后退了退。真的很喜欢他呀,不想被他讨厌。

      小山喝了一口酒,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十珞肤色白皙,瞳色浅淡,泛着金色的光彩,好似星星?,注视你的时候,那充满热切的视线,总是很温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已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气氛突然暧昧,俩人喝了许多酒,十珞脸上染上了红色,似是醉了,又或是害羞,说着醉醺醺的话,“哥哥,你的脸好红,好像出嫁的新娘……哥哥,哥哥”。

      小山推开绯红的脸,“嗯,别胡说,我在。”

      “哥哥,雪好大,我看不见月亮了,梅花是不是开了,今晚的夜色好美啊,但是,但是没有你好看……哥哥……你在看我吗……哥哥,我爱你。”

      夜晚寒冷,地面寒冷,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今夜我也爱你,这是小山未说出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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