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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谋 ...

  •   金銮殿上,将相百官依次排列,文官大臣们面面相觑。
      乾王世子……不,如今王蟒是乾王了,他今日怎么来了?不是称病不出吗?
      王鸷在家中已休养了多日。
      他来是觉得必须上朝理清如今形势,才能再作绸缪。
      赵璟念王蟒痛失亲父,允他数月不上朝,已是极限。如若不去,恐怕要治他玩忽职守,亏礼废节的大不敬之罪了。
      王寅在朝堂上主要管兵部的各种事,兵部尚书手里实际权力不多,因为先帝曾亲封他为辅国将军和镇国将军任远齐名。
      现在无论王蟒还是王鸷,如今都要去学着处理。
      不过户部也要大致过问,里面有不少效忠王寅的,明面上却在朝堂中保持中立。
      这些都是王鸷在书房里凭各种信件和折子得到的情况。
      王寅和先帝还是远近闻名的情报组织凤与翎背后掌权者,那里机关能手和暗探众多,朝堂,江湖,情报网络无处不至。
      不过王鸷如今不了解,京都凤与翎阁主来信他并未找到,想是乾王府暗卫统领应该知晓。
      王鸷心下一半忐忑,一半冷静。他当年考中进士后,因为身体原由并未入朝,多数时间都待在锦州外祖家养病。
      除了殿试那次,他很少来过宫中。
      如今正值岁末,宫内景象一片萧条,红墙旁的冬青苍翠,尤其太和殿外,道上积雪已被扫净,供官员们来往行走。
      不过此时天还未大亮,一片冷清。
      王鸷屹立在右边大臣首列,与钟迟齐列,身穿藏青五爪蟒袍,紧袖宽摆,头发高挽,红珠貂冠,俊美不凡,无一丝病气。
      他神色不明,暗地里看着站在钟迟后的姜槐,忍住情绪。
      身边站着孟太师孟德轩,是赵璟已逝生母孟皇后的父亲,赵璟的外祖,孟党的权力中心。
      现在,殿内大臣吵得一片火热。
      这场朝会前半场如常进行,直到户部尚书傅吉甫言及滨州水患已过,赈灾粮饷当时被贪,李寻舟等贪官污吏被处理后朝廷又发了饷银。
      “皇上,如今国库不甚充盈,可要向下多征赋税?”,傅吉甫这句提议引起了话头。
      “臣附议!”
      “臣反对!如今几州灾患形势将将转好,又无战事,臣认为应当节俭宫中军中开支!开源不是治本,节流才是长久之道!”
      同意的和反对的吵得面红耳赤,唾沫直喷
      “你当节流是那么容易的?宫中宫殿修缮,月俸发放,宫宴,赈灾,这哪一个不需要钱?”,户部一官员巧舌如簧。
      “你!你……你简直是歪理!我……”,吏部持反对意见的脸憋得通红,暂时反驳不来。
      “不行!臣……”
      “臣附议……”
      ……
      赵璟眼看越吵越乱,一拍龙座,“够了!”,他声音不大,殿内却瞬间安静。
      王鸷在一旁听得有些明白了。
      户部没钱,想要赵璟提税。吏部为民着想反对,礼部两头不招惹,兵部的人更不吭声,可能因为他在,听他意见。
      “钟爱卿,你如何看?”,赵璟点出钟迟,看他立场。
      钟迟出列垂首作揖,抬头回道:“启禀陛下,臣早已同户部傅大人商讨过,私下认为不妥,民生乃立国之本,增多赋税于民不利,如今我东黎国库虽不充盈,但仍不到多征赋税这种程度。”
      赵璟点头,思索一会儿,问向王鸷,“乾王,卿以为如何?”
      多征赋税于民不利,节流减少军中开支也是不妥。
      王鸷出列,拱手,“禀陛下,臣以为,如今朝廷确实不宜多征赋税,节俭开支确实是好的,不过边疆军士也不好亏待,毕竟他们守卫东黎,也算劳苦。”
      大臣们纷纷认同点头,赵璟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步步紧逼,“那乾王,你有什么好法子?”
      王鸷从容说出想法,“臣私以为,可以适当放宽工商政策,我东黎商业若是发展起来,再提高商税也不迟。”
      话音刚落,就有声音跳出来,“不可!农业是立国之本,贱商难登大雅之堂!”
      王鸷眉头一挑,并不反驳。
      赋税这事,根本理不清,哪方都是利益,哪方都不想吃亏。
      赵璟看又要吵起来,连忙阻止,“此事再议!今日到此为止吧!”
      还是没定下来。
      赵璟身旁大太监尖声高喊,“退朝!”
      百官散去。
      王鸷同钟迟走在最后面,看姜槐火烧屁股一样快步走远,想是不敢直面他。
      王鸷冷笑一声,他且等着。倒是孟太师等在殿口,见他过来,笑眯眯开口问候,“乾王爷,今日身体可大好了?”
      笑面虎。钟迟知道这老头子最是心机深沉,又没法阻止,灵修如今地位,他倒是再袒护不得。
      王鸷没注意到钟迟欲言又止的眼神,对孟太师不冷不淡,“本王已大好,多谢太师挂心。”
      “那就好那就好!斯人已逝,你要珍重当下啊!”,孟太师还是提了王寅薨逝这事。
      王鸷知晓他是老狐狸笑面虎,从前父亲就同他说过,孟党一众人,无论表面多么风光,背地里都是自私狭隘的毒虫。
      王鸷假笑点头,并不想跟他多说,也不等钟迟。
      钟迟在后面踏着泥泞狠追。
      王鸷在宫门口又停下了,离他马车不远处,等着一人,正是户部尚书傅吉甫,雪已将他的大氅落白。
      钟迟从后面赶来,也看到他了。
      “王爷,下官府中的车马今日未到,雪天严寒,可否载下官一程。”,傅吉甫捋着胡子不卑不亢问道。
      “自然。”,王鸷不明所以,应允,先行上了马车,让小厮将傅吉甫请了进来。
      钟迟也行至马车旁,探头问,“本相可否也搭一程?”
      相府和乾王府完全两个方向。
      他干什么?凑热闹?王鸷心中疑惑。不过还是让了位置。
      马车其实不算小,但容下三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挤。傅吉甫见钟迟也要上车时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前头小厮一挥马鞭,马车缓缓行进,离开宫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车辙印。
      车内气氛诡异,都不说话。
      钟迟暗暗盯着傅吉甫,想看他有什么事情。
      傅吉甫被他盯得尴尬,但他一大把年纪也不好跟年轻人计较,本想找乾王说些事情,现在有些耽误。
      临下车前他向王鸷深看一眼,趁钟迟终于不看他的时候,悄悄往王鸷袖中塞了一封信。
      王鸷虽不明白,但也刻意瞒住钟迟。
      钟迟顺不了哪门子路,马车到乾王府,王鸷下车,要让小厮把钟迟送回相府。
      钟迟看着他,眼神看着不是很想走。
      求求了,让我待一会儿。
      王鸷摇摇头,不行,他急着看信。
      马车驶远。
      王鸷回到书房,打开信,上面竟落款王寅,是王寅的亲笔。
      里面主要是托孤,拜托傅吉甫在朝中好好护着王蟒,以及朝中官员有谁效忠他,有谁已变了阵营。
      希望傅吉甫能帮王蟒免受这些人的暗算。
      王鸷仔细回想今早所见官员,一一对上号,心里有了掂量。
      不过他还是很震惊,傅吉甫竟是他们的人吗?
      他不是在朝中保持中立吗?先帝提携他,不更应该向着皇帝的儿子赵璟吗?
      王鸷一家灭门和乾王府被封禁,表叔的病死,都是赵璟授意孟党做的。
      王鸷拿赵璟无法,但孟党这把刀,他必须斩断。
      总有人要为党争戕害的无辜亡魂付出代价。
      翌日下朝,王鸷派人给傅吉甫送去了一封信,邀他到最负盛名的酒楼香满醉一叙。
      王鸷订了一间包厢,这家酒楼的隐秘性极好。
      傅吉甫被楼下王鸷的小厮引到包厢,打开门,到座后露出王鸷见他以来的第一个笑,非常慈爱得意。
      “王爷,今天不下雪了,冻人得紧。”,他说完生动地表演,抖了抖胳膊。
      傅吉甫原是这样的性子。王鸷微诧。
      “傅大人,本王称你一句傅叔叔可好?”,王鸷为他添了一杯热茶。
      傅吉甫眯着眼细品一口,点点头,“要说这香满醉酒楼的茶倒是比那些雅致茶馆里的好喝多了。”
      王鸷点头,转了话头,“傅叔叔,您……当真决定了?要帮我,扳倒孟党?”
      傅吉甫摆摆手,“何来扳倒一说。”,他放下茶杯,“陛下错信歹人,孟党众人奸邪不正,导致君臣不和。我谨遵先帝遗诏,辅佐陛下,必当尽心尽力。”
      “待收拾完孟党,朝中自成一派清流,陛下也能大权在握,你说是也不是?”
      王鸷心笑,他还是维护着赵璟的,不过绝对容不下孟党。
      其实他没想过当什么摄政王,只想报完应报的仇。
      相信表叔也没有想过把持朝政,赵璟太急了,太想紧紧抓住皇权,不惜除却父亲这类清流,也要利用奸邪之人坐稳皇位。
      姜槐此人是孟党中最激进的,他是为赵璟和孟党做事的,本人把柄甚多。
      李寻舟污蔑乾王结党营私,还有那许多证据,背后定是他在从中作梗。
      他有胆子仿造王寅私印,虽有皇帝授意,但如果堂而皇之公布污蔑证据,他必死无疑。
      王鸷回府后让老张去唤莫离,想让他去暗中查一下姜槐,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老张支支吾吾,犹豫了一会儿就跪下磕头禀告
      “王……王爷,自那日您落水我们找到您之后,莫离就去找二公子了,他临走时告诉我,已将统领之位传给了莫青,至今未归。二公子……那天消失了,我也已经派人在京城各处寻找,却至今没找到……”
      莫离?去找他了?
      王鸷坐在椅上的身体一下子软了,胸腔里憋闷。他已经死了,尸体都不知道在哪,莫离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老张看他伤怀的样子,忙过来为他顺气,“王爷,二公子定不会有事,莫统领他武功高强,定会安全带回二公子的。”
      对,对,莫离武功高强,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王鸷心情还是不能平复,万一……
      莫离,你怎么就那么傻,是我执意去送死,你怎么救得及。
      无奈,王鸷只好让老张把莫青叫来。
      那也是位个子很高的暗卫,带着面具,头发高高束起,但和莫离不同,他冷冰冰的,跪地听命时背脊也挺得笔直。
      王鸷让他暗中去查姜槐,有什么动作和蛛丝马迹立刻来禀,顺便与京中凤与翎搭上线。
      莫青领命,起身退下。
      三更半夜,森森树影浮动在窗棂上,书房内,王鸷点灯研究王寅的各种文书信件。
      “咳——嗬——咳咳咳”,王鸷猛咳几下,表哥这副身体如今容易病弱,受不得一点儿寒冷,他不敢糟蹋这副身子,见夜已深,遂放下纸笺。
      提着灯回房路上,王鸷想起来,曾经他偶遇钟迟和表哥夜里出游,那天是上元节,大街上灯火璀璨,才子佳人相伴而行,而他是因为生病在家待久了觉得闷跑出来的。
      他站在卖彩灯的摊铺旁,百无聊赖,觉得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随意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就看到了钟迟。
      钟迟和表哥相伴而行从人群拥挤的桥上走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走着着一对美玉般的俊朗公子,所有人的目光就合该在他们身上。
      他不知怎的害怕被看见,急忙躲到灯后面。
      实则钟迟怎么会看到他呢,他身边有表哥那般的仙人,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呢,会记得他是谁吗?
      后来他回家之后,母亲担心得很,嗔怪了他几句。他不想让母亲伤心,也不想尝到那酸酸涩涩的滋味儿,再不去了。
      王鸷不知不觉行到后院小湖旁,看着水中月影,他知道钟迟如今对他的殷勤,实则都是给表哥的,他不敢奢想。
      人生执念之事,大多数水中月,抓不住。
      他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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