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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公主悲痛梦魇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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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皇帝怔然,随即像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回龙椅之上。
“崇文,是你…”
杜芸大惊,陈武难道就是当年的封疆大吏陈崇文。
关于陈崇文的传闻,杜芸还是在京城里流传的稗官野史中读到的。
陈崇文是当今皇后之弟,曾平定关外五国之乱,为皇帝稳固权力立下汗马功劳,却因在攻打吐蕃一事与皇帝意见相左,便辞官而去,自此杳无音讯。
“当年朕执意攻打吐蕃,你便弃朕而去,朕遍寻你不见,如今你终于肯来见朕了。”皇帝叹道。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杜芸万万不敢相信九五之尊的圣上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软话。
“太子乃国本,此事非同小可,世道如此,臣不敢再避。”陈武跪在殿前,铿锵有力道。
“陛下,事不宜迟,西域地势复杂,当下当务之急是找到西域军驻扎的具体位置。”
皇上听了杜芸的话,苦笑道:“真是可悲可叹,朕有满朝文武,却都在这事上避重就轻,僵持半晌也只是争论个打与不打,吵的朕心烦意乱。”
说着,皇上拍案道:“那是朕唯一的嫡子,他们杀了朕的太子,难道朕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正如陈武所言,国本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敢在此事上擅作主张,武官不敢请命,言官不敢上奏,谁都怕摸到天子的逆鳞,便只能在最初的问题上转来转去。
而殿上正跪着的两位,一个是皇亲国戚,而另一个则是太子发小,一个赛一个的不怕死。
皇上提笔写下谕旨,随后指着他们,摇头叹道。
“朕竟真的唯你二人可用。”
大年初一,京城的雪铺天盖地。
家家户户串门拜年,而陈武挂帅出征,说起来他自己一个人惯了,许久没给谁拜过年。
昨夜,杜芸和陈武在地图上分析敌情,揣测方位,制定了十几种方案,两人几乎一夜未合眼,也算得上是守夜。
陈武披上铠甲,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呢喃道:“果真不复当年了。”
屋外忽传:“皇后娘娘驾到!”
只见皇后身着浅白常服,头戴雪色抹额,衣着素净,形容憔悴,却仍难掩绝世荣光。
她被人簇着立在雪中,衣袂翩翩。
陈武跪地:“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泪眼婆娑,将他扶起:“我们姐弟也有十几年未见,不曾想再见竟是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长姐,当初我任性妄为,如今我才知,何为世不可避。”
陈武提起长枪:“我定将太子的尸骨寻回,长姐放心便是。”说罢,他转身离去。
门外战马嘶鸣,皇后望着他的背影,无声落泪,口中呢喃道:“我…只想你平安。”
太子梁颂书虽非她所出,可却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比亲生的还要亲,她失了一个亲人,如今又寻回一个亲人。
失而复得,弥足珍视,她不想两个都失去。
陈武带兵按图索骥,不到一个月便攻下西域人在大周东部的领地,俘虏敌军八百有余,缴械无数。
却仍没有寻回太子的尸首。
“西部风沙漫天,苦寒难耐,地势又易守难攻,崇文的处境…很是艰难啊。”皇上仔细观摩着案上的沙盘,叹道。
杜芸跪坐堂前,神色自若道:还请陛下宽心,飞沙也好,飞雪也罢,凡事都有迹可循,臣相信陈将军定然战无不胜。”
闻言,皇上眉目一展:“朕看了前线传来的军报,崇文说敌军的方位都是你推测出来的,朕从前只知你有政才,却不想你连兵法也有涉猎,实在是让朕开眼。”
杜芸忙俯首道:“臣不才,双腿有疾,不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力,便只能在后方纸上谈兵罢了。”
“你总能行旁人不可为之事,朕一直很看重你,此番事过,朕有意调你回京,想来翠融也待字闺中…”
杜芸将头埋得更低,打断道:“陛下,恕臣直言,臣曾在山穷水尽之时,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皇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追问道。
“她说,‘为相于朝堂斡旋,是为天下苍生,为官于江湖浪迹,也是为黎民百姓。’臣纵然远在清致边陲,仍可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为百姓谋天下福祉。”
杜芸眼里映着二月寒霜,忆起当年腊月,泓河相逢,便是斩不断的纠葛,理不清的羁绊。
没过几天,景竹茹也听闻捷报传来,这些天来,她一直住在翠融公主的钟粹宫里。
翠融公主成日里不是坐在窗前发呆发愣,就是径自黯然落泪,只有杜芸抽空过来时,才能好些。
她像是把杜芸错认成太子,不多时便清醒过来,又是一阵哭天抹泪。
皇后本并不喜欢翠融,却在近日破天荒地常往钟粹宫跑,景竹茹心里明镜一般,却也念及她失子之痛,没有避而不见。
那日正逢二月初二,却因还在太子的丧期,故而礼节便都免去,皇后送来了亲手做的春饼。
翠融一见那食盒里的薄饼和菜便又哭起来,皇后也暗自垂泪。
二月二吃春饼也叫吃龙鳞,那是太子生前最喜欢的,回回都要用最薄的饼裹最多的菜。
只见翠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景竹茹便轻车熟路地到书房拿来绿釉狻猊香炉,点上沉香,让翠融抱着,不消一刻,她便止了哭声,渐渐睡去。
“那是书儿亲手烧制的香炉,赶着妹妹生辰送过来的。”皇后泫然道。
翠融被香烟笼罩着,脸上尽是泪痕,怀里紧紧抱着香炉,嘴里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
细听便知,她又是在唤哥哥了。
天气渐暖,京城的柳枝被春风染上青绿之色,翠融公主终于不再以泪洗面,可神志却似乎病得更甚。
她常常大半夜跑到景竹茹的屋里,爬上床,用手灯照着自己的脸,带着一种又惊又喜的神色,悚然道。
“景姐姐,哥哥又来找我了,他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我刚刚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一定是要带我走了,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丢下融儿一个人的。”
景竹茹一开始被吓得说不出话,冷静下来后以为是翠融做了噩梦,便让她留在自己屋里,哄着她睡。
直到一日,景竹茹夜里被吵醒,起身挑灯,只见翠融公主已然滚落在地,像是当真被人攥着脖子一般。
她双腿在厚重的被褥下蹬直,脸色涨红发紫,因太过用力而发抖的双手在颈前拉扯着,口中所言更是含混不清,神色痛苦至极。
可她面前分明空无一物,连个鬼影都没有,更遑论是要取她性命的大活人。
“姐姐…景姐姐…我,我要去…找哥哥了…”
她双翠紧锁,眸间却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