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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大雨滂沱酿洪灾 ...

  •   京城传来消息,太子的尸骨已被夺回,纵是已然残破腐烂,好在总算是被马革裹尸,落叶归根。

      而直捣西域老巢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江葵。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带着不到一百个残兵摸入敌军阵营的,竟还斩下了西域首领胡格尔的首级!

      京城收到捷报时,江葵应该已经和陈武在大周北疆汇合了。

      而杜芸所说的坏事是,大周军队虽已将外敌驱逐出境,却在返京途中遭遇洪灾,士兵将领皆被困于山上,梅雨季一日不过,他们就一日回不来。

      景竹茹忙把这事跟春晓说了,就好像给一个行尸走肉的人还了魂一般。

      春晓先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嘴巴张了张,霎时红了眼眶,双手悬在半空中想比划些什么,却终究是落了下去,转头去侍弄花草。

      一个永远沉默的人,落寞时沉默,高兴时沉默,失而复得时也只有沉默。

      景竹茹只能看见院落里的花朵与翠竹日渐繁茂如旧,生机勃勃。

      正要赶回清致镇的娟娘也被洪灾波及,连带着货物躲在某处山洞避难。

      雨水连绵多日,清渠的水位不断上涨,杜芸用圣上赏下来的银钱在山至高处搭建房屋,让山下临河而居的镇民搬上来避难。

      杜芸在引最后几户上山时,积水已经漫上街道,他脚着木屐,长袍下摆已然被水浸湿。

      很快,污浊的积水没过髌骨,杜芸看着那些本该安放在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在他眼前飘过,头上的斗笠滴下几滴雨水,他眨了几下眼。

      再一睁眼,只见半根浮木上趴着个孩童,这孩子约摸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微黄的发丝绾成垂髫,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身上仅有的几块布都被打湿了,紧紧抱着水上的木头,大眼睛四处张望,却不哭不闹,镇定的很。

      杜芸连忙淌水过去,将这孩童一把捞起来。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

      那小孩不说话,杜芸便只能先抱着,回去时,浪潮竟已没过他的腹部。

      谈及要去避难,人们总是大包小裹,恨不得将家里棚顶的几重茅草也一并打包带走。

      却见一对老夫妻,孑然一身,佝偻着身子在滂沱大雨中打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好像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彼此,已经没什么旁的要带。

      他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杜芸上前扶了一把,随即向后面的人招手:“快些走,到山上去!”

      一棵歪脖树在洪水里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砸向人群,杜芸连忙过去扶住,用身体抵挡住一波浪潮,怀里的孩童却因他一失手被卷到了洪水之中。

      杜芸惊呼一声,转头一看,却见那孩子竟被人从水里拎了起来。

      “阿景!你怎么在这?”

      景竹茹穿一身蓑衣,戴着和杜芸一般的斗笠,笑道:“通判大人又没长三头六臂,我哪里能在山上坐得住。”

      说着,景竹茹用手指点了点杜芸那因担忧而紧皱的眉心,宽慰道:“放心,我水性很好,你先把这批镇民引上山,这孩子交给我。”

      景竹茹抱着那孩子,淌着快要摸过胸口的水,抄近路往山上走。

      那孩子死命拽着景竹茹湿漉漉的衣角,就像抱着水里那半根浮木一般。

      到了山上的临时木屋,里面飘出姜水的辛辣之气,春晓正为受灾的镇民熬姜茶,景竹茹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再改了件小衣服,给捡来的孩子换上。

      原是个小女孩,景竹茹看见她额角的胎记,鲜红一片,像是祥云一般。

      景竹茹接着用温暖干净的手巾将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擦拭一遍。

      她越擦越觉得触目惊心,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却满是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被污水浸得溃烂,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痛,可这孩子却像习惯了一般,脸上连些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你知道你爹娘,或者你家里人去哪了吗?”景竹茹拿来药膏,一边帮她上药一边问道。

      小女孩终于有了痛苦的表情,她轻声道:“他们不要我了。”

      “那你可有名字?”

      小女孩摇头。

      景竹茹动作一顿,她明白缘由,就像春婆婆那样,一个被诅咒的男孩或许还有人要,但同样的胎记落在女孩身上,结果便大不相同。

      “那你身上的伤,都是谁打的?”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小女孩语气平淡:“不过我希望,他们都被清渠的水淹死。”

      景竹茹一怔,这样的话似乎不该被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说出来。

      小女孩倏地攥住景竹茹的手腕,抬眸道:“我知道你,你是羽芳堂的医师,你救过很多人,你把我留下吧,我听话,我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可以学。”

      小女孩怕景竹茹不信,转身学着春晓的样子,从药柜里抓了一副姜茶出来,药方配比分毫不差。

      连春晓也一惊,没想到这小孩人不大,本事还不小。

      “真的,只要你肯教我,我听话。”小女孩固执地一再强调。

      景竹茹定了定神,衣袖拂过小女孩的肩头,正色道:“我除了医术,别无所长,便只能教你这个,你愿意学吗?”

      小女孩眼眸一亮,像是映着朝霞的璞玉,重重地点头道:“我愿意!”

      “那我便要告诉你,清渠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救人也能杀人,但一个良医为得只能是悬壶济世,不能再有他想。”

      景竹茹见小女孩的眼神十分茫然,便问道:“不懂?”

      小女孩想点头,却又怕景竹茹觉得她笨,便梗着脖子不吭声。

      景竹茹莞尔,随即拍了拍她的心口窝:“不懂就记在心里,慢慢就懂了。”

      须臾之间,窗外虽仍是乌云密布,雨却停了。

      连绵数日,终得雨霁。

      “你本无姓无名,既入我派,便该从师父之姓,由师父冠名。”景竹茹拿来纸笔,写下三个字。

      “景初霁。”

      小女孩等到墨迹干下来,用小手来回摩挲,许久,她才欢呼道:“我有名字了!”

      那是景竹茹的第一个弟子,也是伤寒派播下的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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