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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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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能迎娶长安公主,渤海国使团于五月初二辞别长安,返回渤海国。
辞别那日,渤海国那位秀仁大王子还赠了她一件礼物。
并不是多么珍贵,但生在新鲜特别,徽仪便收下了。
是一包鸢尾花的种子。
鸢尾花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替秀仁大王子送种子的渤海使者说,这是渤海国新培育出来的双色鸢尾。
“王子说他与公主无缘,但希望这颗鸢尾种子可以留在长安,留在公主身边绽放。”
说实话,听完这一番话,徽仪心中难免有些触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真挚地向她倾诉爱慕之情。
也正是如此,那夜在麟德殿,她分外欢喜,与渤海使团多说了几句。
不过还是跟秀仁大王子说得那般,两人并无缘分。
纵使没有和蔺二那桩婚事,她也是没兴趣远嫁渤海的。
但无论怎样,徽仪对那位秀仁大王子还是存着几分好感,收下了双色鸢尾花的种子,同时回赠了一株她薰风殿里的牡丹姚黄。
听回来的宫人说,秀仁大王子收到牡丹时分外欢喜,亲自将牡丹接了去,一路捧着上了马车。
人人都道风过无痕,但水面的层层波澜却在反驳。
……
长安的端午还是跟以往一样,挂艾叶、吃角黍、射粉团、赠长命缕、饮雄黄酒。
还有在热气蒸腾的天里观看曲江池龙舟竞渡。
今年徽仪还压错了龙舟队,更没好心情了。
徽仪怕热,入了伏后,她便很少外出了,想看皮影也是让人将皮影班子召进来表演,无论演得好不好,都可领一份厚厚的赏钱出去。
是足足能让一个班子人嚼用好几年的赏钱。
于是每每长乐公主传召,长安的皮影班子都抢破了头,争相要去。
五月末,蝉鸣声声噪。
徽仪早撑不住,将凉殿用了起来,才解了热。
薰风殿屋顶上方巨大的木轮带动殿宇四周水渠里的水泼洒在屋顶,水流沿着屋檐蜿蜒而下,形成清凉降温的水帘。
同时,木轮转动带来巨大风力,将一波又一波凉气送入殿内,一扫闷热之气。
徽仪自幼跟着爷娘艰苦生活在陵州,衣食上时常短缺,体虚瘦弱。
一次,见爷娘他们耕作辛苦,她自告奋勇去帮忙,想要为爷娘分忧。
恰逢是三伏天,徽仪不耐酷暑,在田中中暑晕厥,此后更是禁不得热。
爷娘心疼,来了长安后为她打造了凉殿,以免她再受酷热之苦。
倚在铺着冰丝软席的美人榻上,身畔是呼呼作响的扇车,将扇叶前面的冰气拂来,暑气退散,丝丝沁凉环绕。
婚期将至,六局筹备得也差不多了,昨日尚服局还将婚服拿来让她过眼。
青质翟衣,深青色绣着稚鸟的礼服精致又华丽,徽仪看着本是欢喜的,但一想到要嫁的人是蔺二,徽仪便高兴不起来了。
六局在这事上总不会出错,徽仪草草看了一眼,便敷衍着点头让她们下去了。
亲迎三日前,一大清早,阿爷便带着她去太庙祭告祖先,向列祖列宗告知有女出嫁的大喜事。
接着便是戴上九翚四凤冠,行及笄成人之礼。
徽仪最不喜走这个枯燥冗长的流程,但祖制在此,徽仪也只能忍忍了。
祭告祖先完毕,徽仪早早困倦不堪,才戌正便睡过去了。
又是两日漫长又无趣的等待后,六月初一抵达。
是她出降的日子。
婚礼通昏礼,一般在日暮后举行,因而新妇并不急着早起,可以慢悠悠地睡足了再起,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收拾自己。
但今日这桩是天家婚仪,要更繁琐些。
所以徽仪要起得早些,不能睡到日上三竿。
这让她有些难过,而后将责任归咎于蔺二身上。
都怪他,不然她不必操劳这些。
但徽仪也只能抱怨两句,该早起还是得早起。
虽然昨夜已经沐浴过,但新妇妆前仍需要梳洗打扮,徽仪到池子里泡了一会,上来时浑身都在发软。
这一日很热闹,阿姊来了,宁国姑姑也来了,还有太子阿兄的未婚妻姚大娘子。
纵然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但每次看见还是会感叹阿兄好福气。
未来长嫂芳名姚蕊,是个修长丰润的美貌女郎,性情爽朗爱笑语,面上也总带着热烈甜蜜的笑意,嗓音更是又甜又软。
听闻还是太子阿兄幼时的青梅,小时候的玩伴,只不过阿爷被贬后,姚家也被戾后朱氏牵连贬去了江州。
去岁太子阿兄去巡视江州在内的三个州县,恰好遇到了这位姚大娘子,勾起了儿时的回忆。
再加上姚大娘子热情美丽,舒朗大方,阿兄当即便认定了,回来便向阿爷举荐姚家。
这也怨不得太子阿兄相中,若徽仪是男儿郎,也当喜欢姚家娘子这般的女郎。
本就有一堆宫人围着,再加上阿姊、未来嫂子、宁国姑姑,薰风殿今日热闹极了。
“公主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眼下上了妆更是不得了,我若是那蔺家二郎,非得立即拜倒在公主裙琚下。”
宁国姑姑是长辈,阿姊性情又内敛文静,只剩下姚蕊一个妙人,嘴甜又热络,夸赞的话热情又不显谄媚,一看便是真心的。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徽仪也是。
尤其姚蕊热烈又不失诚恳,听着舒服又让人心窝子暖暖的,徽仪对这位未来嫂嫂喜欢极了。
“多谢嫂嫂夸奖,不过我倒觉得新妇妆太过浓烟夸张,不如平素的好看。”
新妇妆隆重繁琐,首先要在面颊敷上厚厚的铅粉,将面颊涂得过分白皙,再擦上浓艳的胭脂,描上短而粗的蛾眉,贴金箔珍珠花钿,唇边点上两粒鲜红的面靥,鬓边画上弯月似的斜红,最后在双唇间点上一小块唇脂,显示新妇女郎的樱桃小口……
繁琐不说,徽仪还觉得这样的妆太过古怪夸张。
好在也就成婚时需要,她暂且忍了。
听到那句嫂嫂,姚蕊面颊先是红了一瞬,爽朗如她也有些羞涩道:“公主折煞了,臣女现在还未和殿下完婚,当不得公主一句嫂嫂。”
美人娇羞等等模样更显风致,徽仪看着镜中施了胭脂的自己,像个猴屁股,越看越好笑。
“这有什么,都是早晚的事,嫂嫂不妨也唤我的乳名,爷娘都是这么唤我的!”
阿姊只是温柔笑着,在一旁给妹妹理着婚服。
宁国姑姑也是个爱笑语的活泼性子,也附和道:“犀奴说得没错,侄媳妇儿便领着吧。”
姚蕊这才粲笑着大方应了,继续谈笑风生。
妆容完毕,梳头宫人给徽仪梳了个高髻,好在徽仪头发这几年来被养得异常茂密,不然少不得借用义髻。
戴上九翚四凤冠,在青质翟衣下以彩色丝带系着双佩玉绶,一旁宫人捧着一柄镶嵌着珠玉宝石的团扇,时刻准备递上去。
一身行头差不多时,宁国姑姑忽地笑眯眯给她塞了一折册子。
“姑姑这是什么?”
徽仪瞧着姑姑神神秘秘的,刚想打开看看,就被姑姑按住了手。
“好东西,但是现在别急着,今晚上到新房再看,这是姑姑这里最好的,文采最好,画工也一流,最是赏心悦目。”
徽仪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没怎么挺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来是姑姑又给她一份新婚贺礼,是个惊喜。
郑重地点点头,让碧青将册子收进她要带进蔺家的随身箱笼里,准备夜里得闲打开瞧瞧。
妆罢,稍稍用了些吃食,玉娘从外至,告知蔺家来接亲了,驸马已经到了两仪殿听阿爷训诫,赐了驸马都尉印绶,让徽仪出发去立政殿。
徽仪也想磨蹭磨蹭,但想着爷娘也在立政殿等着,她叹了口气,在周围几家命妇的搀扶下出了薰风殿。
团扇遮住女郎妆容浓艳美丽的面颊,只露出带着九翚四凤冠的华美高髻,还有执扇的那一双纤柔素手。
快到立政殿时,徽仪稍稍探头看了一眼,当即就看见了立政殿前执着玉笏身姿挺拔的蔺兰庭。
今日他作为新郎,着绛公服,戴漆纱笼冠,广袖长袍,和以往的利落英飒很是不同。
好似是见到徽仪来了,那道红影动了动,执玉笏朝着她走来。
大步流星,身形轻快自然,远远看着就好像透着几分雀跃。
但徽仪知道都是错觉,尤其是蔺兰庭走到跟前时那一板一眼的语调。
“公主。”
隔着团扇,徽仪看不见蔺二的神情,然单听他这半死不活的语气,便极为扫兴。
“嗯。”
她话也不多,只淡淡嗯了一声,新婚夫妻两平淡地打了个照面,一同往立政殿去。
殿内,永熙帝与杜皇后携着文武百官在内,看着一对新人从殿外走来,只觉得分外登对。
“恭贺公主、驸马新婚,千秋万岁,保守吉昌。”
山呼一样的动静,让徽仪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她此刻正在跟蔺二举行婚仪。
心绪波澜骤起。
尤其再看到上首爷娘慈爱的面庞,徽仪更觉得不平静了。
新人驻足,对上首帝后礼拜,口中皆唤父亲、母亲。
正式场合,嘴上的称呼也要端庄些。
不过从蔺二嘴里听到同她一样的话,徽仪只觉满心怪异。
她实在不习惯多个夫君,这个人还是蔺兰庭。
侧目瞥了对方一眼,却不想对方敏锐,也偏头瞧了过来,一双鹰目锁着她,让她心跟着漏跳一拍。
莫名的吓人,先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新妇飞快扭头后带起发髻上的步摇颤巍巍的晃着,蔺兰庭坏心眼地又盯了一息,终是将人惹恼了,得了一句小声的滚。
亲迎前,自家阿爷严声告诫他心里头无论在想什么,今日都得作出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然回来有他好看。
蔺兰庭本觉得很难,但眼下又不这么想了。
刁蛮归刁蛮,但是也挺逗趣的。
帝后两人也注意到了底下女儿女婿那点小动作,但都当做没看见,露出欣慰的笑来。
瞧,这不是挺融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