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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N.38 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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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秋珩跟着霍黎上了车,他几次想开口却因为霍黎紧绷的下颌线而住了嘴。
到了十字路口,霍黎把车停下来等红绿灯。陶秋珩听到他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霍黎。
霍黎注视着红灯旁跳动的数字,他说:“我爸的调查结束了。”
陶秋珩急着问:“结果怎么样?他没事吧?”
霍黎表情十分平静,说出话却有些气人,“没事,他能有什么事,他好得很。”
陶秋珩已经习惯霍黎提到他爸是的阴阳怪气,好在没事,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于是问:“那我们现在是……”
“去我家。”
陶秋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霍黎忽略当事人的反应,踩了一脚油门,直接把人带到家门口。
车开进了别墅区,陶秋珩望着窗外修剪得极好的树木,每一棵都像是从同一家整形医院,经过同一个医生的手长出来的。
再往前开几百米就到霍黎的家,越接近目的地,陶秋珩的心跳得越快。
远远地瞧见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停在院子外,陶秋珩认出来那是霍翔嵩的车。
霍黎把车停在别克的后面,解开安全带,但没着急下车。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从驾驶室出来,走到后面拉开车门。霍翔嵩从车上下来,他转头看到了霍黎的保时捷。
目光从霍黎移到了陶秋珩身上。
陶秋珩立刻低下头,他听见霍黎说:“下车。”
“没想到我们霍主任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霍黎双手插在裤兜里,故意做出吊儿郎当的模样。
果然,霍翔嵩脸色微变,上下打量他,像是酝酿好情绪之后教育他一通。
乔芸早在门口等候多时,刚才那通电话是她打来的。她责怪道:“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你好好说话。”
霍黎嘴角一勾,“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我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的。”
乔芸没继续搭理他,这对父子见面就开火,任谁都拦不住,她不想管了。
她的目光越过霍黎,看向他身后的陶秋珩。
上回在私房菜馆走廊的灯光昏暗,陶秋珩又戴着帽子,今天她算是看清楚这个孩子的长相。
是个漂亮的孩子。
他看过来的眼神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乔芸把霍黎拉到身边来,低声问:“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霍黎随着她的目光回头看,陶秋珩还站在车边,没有移动脚步。他往后伸手,“陶秋珩,过来。”
陶秋珩有点懵,还是动了脚步,走到霍黎身边,对乔芸笑了笑,“阿姨。”
近距离看,这个孩子的气质和他长相一点不一样,她也接触过娱乐圈里的人,还有一些小网红,知道那些没名气的小明星为了红往金主身上贴。
原以为陶秋珩也是这样的人,近距离看,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尤其刚才那一声“阿姨”,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难怪霍黎会喜欢。
乔芸回了一个笑,“都别站在门口了,霍黎你把车停到车库去,你……”
她还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
“我叫陶秋珩。”男孩说道。
霍翔嵩和乔芸先进了院子,陶秋珩拉住霍黎,“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爸添堵的?”
霍黎没有否认:“你知道就好,好好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不该说的话一句也别说,不该问的也别问。”
“合着今天我过来就是当一个工具?”
“你知道就好。”
霍黎把车停到车库,陶秋珩在院子里等他。
别墅前的小院没有多少变化。花草被修剪得很好,只是花的种类似乎比之前少了很多。他记得落地窗前的花圃里种满了花,有很多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如今花圃拆了,铺上了石子。
那些花是霍黎的妈妈种的,想来这些年她没时间打理,干脆拆了,铺成石子路。
霍黎从车库出来,和陶秋珩一起进屋。
踏进门的那一刻,陶秋珩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无需对过去缅怀。
也无需对过去伤感。
“小黎也回来了。”从客厅走来一个满脸和气的人。
陶秋珩心头一暖,是雯姨。雯姨头发白了一些,脸上的皱纹好像也深了一些,依然把头发都梳到脑后,用鲨鱼夹固定。
她拉着霍黎问:“有什么要吃的,我现在去准备。”
霍黎转头用眼神询问着陶秋珩。
陶秋珩道:“不用了,有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倒是一点都不挑食。”
霍黎怎么关心起他的口味来?
“其实我以前挺挑食的”陶秋珩换上拖鞋,把他那双运动鞋规整地摆在玄关的台阶下,“但是我一挑食,我妈就会说我,为了不听她的唠叨,所以我就变成了不挑食的人。”
霍翔嵩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
霍翔嵩被调查期间,吃住都在检察院的招待所,人长时间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身心备受折磨,霍翔嵩虽能稳住心态,但多少受了一点影响,整个人的状态都还没恢复。
所以今天的菜品基本上都是清淡口味的。
乔芸说他约了医生,明天过来家里。
霍翔嵩拒绝道:“不用了,明天我还要去检察院一趟,还有别的事情。”
乔芸紧张道:“什么事?”
霍翔嵩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她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了什么变故,所以霍翔嵩说还要去检察院,还没平复多久的心又被吊起来。
霍翔嵩平静道:“我想送到当年的事只是查清楚跟我没有关系。但是你但是其中的各种来龙去脉都还要查,罪魁祸首也还没有抓到。我之后会配合他们继续调查。”
“那什么时候恢复你的职位?”乔芸问。
“估计要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所以这段时间我配合他们调查,暂时待在家里。”霍翔嵩不想把这件事说得太严重,难得换上轻松的口吻,“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霍怀周道:“待在家里也好,这些年你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过。”
长方形的饭桌,霍黎和陶秋珩坐在最末。
当然陶秋珩只顾着吃着面前的那盘蒜香菜心。
乔芸瞧见了觉得这孩子可爱,从进屋之后,霍黎说什么他做什么,也不多问,就是有点太拘谨了。
她让雯姨把甜品端上来,拿起其中一碗,亲自端到陶秋珩面前,说:“这是雯姨特地做的紫薯芋圆奶糊,你尝尝,霍黎也爱吃这个……”
“妈。”霍黎试图打断她。
乔芸置若罔闻:“别一直吃你前面那盘菜了,桌上还有这么多,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紫色的奶糊中加了麻薯,上面还点缀了几颗紫色的芋圆。
陶秋珩有些鼻酸,不易察觉地深吸一口气,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抬头,挤出一个笑:“好吃。”
余光里,霍黎的脸色毫无意外地变得阴沉。
霍黎开口道:“人家要拍戏,正是要保持体重的时候,不宜吃这么多。”
霍翔嵩轻哼一声,显然不认同,“当了甲方鼻子就翘上天了?拍戏也得好好吃饭,多吃两口涨不了一斤肉。”
“没有,其实饭菜很好吃,我很喜欢。”陶秋珩赶紧解释,“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来,所以有些紧张。”
霍黎转头瞪了他一眼。
陶秋珩忽略这道目光,夹起霍黎面前的排骨放到碗里。
乔芸问他:“你要在渝江拍戏拍多久?”
陶秋珩回答:“应该还有一个月。”
乔芸:“有时间可以让霍黎带你回来。”
陶秋珩看了一眼霍黎。
霍黎点了点头,“嗯。”
饭后,霍怀周说要到小区里转一转,霍黎站起来准备推着他出去。
霍怀周拦着他,“你别折腾了,让你爸跟我去,他在小屋子里待久了让他多出去走一走。”
想来霍怀周是有什么话要跟霍翔嵩说,霍黎自觉地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天渐渐染上墨色,院子外的路灯按时地亮起。
霍黎推开落地窗,走出去,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在碎石路的尽头停下来,转头,陶秋珩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一步,两步,三步,走到他面前。
陶秋珩问:“你到底怎么跟你父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霍黎反问:“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朋友。”陶秋珩不假思索,“这个问题我以前也回答过,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是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把我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也许只要我有利用价值,你就不会把我推开。”
霍黎眉眼冷冽,“陶秋珩,我提醒一句,不要自作多情。”
不知道是天上的月亮还是路边的灯落在陶秋珩眼里,一闪一闪的,“放心吧,我不会僭越。但是……”
“但是什么?”
陶秋珩不仅了解霍黎,也了解他的家人,知道说什么做什么能讨得他们欢心。
“……没什么。”陶秋珩摇摇头。
和霍黎说话太耗费心神,加上雯姨做的晚餐合胃口他吃了不少,现在有些晕碳。
就着草地盘腿坐下,草长得像茂盛,扎屁股,陶秋珩把草抚平,双手撑在身后,抬起头。
在渝江,夏天夜晚是能看到星星的。
在北京这几年很少看到满天繁星。首都的夜晚天也是亮的,抬头见到的是高耸的写字楼被一个一个发光的格子填满。
霍黎也望向天空,从前他和韩洋饭后喜欢躺在这里,经常被教育吃完就躺不健康,他俩应着“知道了”但姿势完全没变。
如今周遭事物不变,身边却不是那个人。
脚边有一株狗尾巴草,突兀地在风里摇摆,霍黎弯腰连根拔起,蹲在旁边,“你明天要拍戏吗?”
陶秋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如果如实说的话,明天他白天是没有戏的,只有晚上要拍大夜,如果他这么说的话,那今晚应该是要留在霍黎家了。
实际上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霍黎的父母。但如果说明天白天有戏,那他今晚就得回去,他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不管明天有要不要拍戏,既然来到家里了,那就住一晚。”乔芸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陶秋珩思来想去一晚,来和乔芸拜别,却和想象中不一样……
乔芸说:“如果明天早上很早就要拍戏的话,让霍黎送你过去……三楼有客房。”
“不行!”霍黎斩钉截铁。
乔芸:“难道他跟你住一个房间?”
陶秋珩:“算了,我还是回酒店吧。今天晚上也打扰你们了。”
面对陶秋珩,乔芸态度瞬间温柔:“也不用,家里还有很多房间,等会让雯姨收拾一下,晚上你就住上去吧。”
霍黎拦下:“不用,他住我的房间。”
陶秋珩是被霍黎拖进房间的,发出“砰”的一声关上门,陶秋珩跟着一颤。
这个房子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熟悉,陶秋珩还没来得及回忆,被霍黎摔到门上,肩胛骨隐隐作痛。
霍黎的手掌撑在他的脸颊边,挡住天花板中央的灯光,他的影子投在陶秋珩脸上,从下巴处往上移,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直到遮住陶秋珩眼里的光亮。
压迫感随之而来。
陶秋珩直勾勾地看着霍黎,喉结上下滚着,“我又做错了什么?”
霍黎眼中倏地燃起两团火,声音低沉,“你今晚说的话有些多了。”
陶秋珩撇开脸笑了笑:“可你家人似乎很高兴。”
霍黎一掌拍在门上,在耳边带起一阵风,“我让你这么做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陶秋珩反问,“惹怒他们,让后被扫地出门?”
生前他就保护着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在被扫地出门前,体面地离开。
“我可以当一个工具,”陶秋珩顿了下,“但前提是我是一个人,有感情,有思想,会难过……的人,就算我现在这副皮囊让你厌烦了,你也不能随便扔了。”
霍黎的眉头拧作一团,哑口无言。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陶秋珩脸上依旧淡定。
瞳孔里映出对方的脸,那么清晰。
他和霍黎之间的距离很危险,只要稍稍往前一步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陶秋珩直起身体,霍黎反应迅速,往后撤,抓着陶秋珩的衣领,让他和自己拉开距离,“你想干什么?”
“你讨厌我吗?”陶秋珩又重复一遍。
衣领被霍黎抓得完全变形,卡着陶秋珩的喉咙,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眼迷离,说话也变得艰难,“霍黎,你是不是恨我?”
霍黎忽然松开他的衣领,陶秋珩以为霍黎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谁知还没得半分喘息,一双手卡住陶秋珩的喉咙,颈侧的手指像要嵌入他的皮肉中。
陶秋珩紧闭嘴唇,半眯着眼睛挡住心里的惶恐,脸上没有半点难色,胸膛却大幅度地起伏。
霍黎能感觉到虎口处的喉结在颤抖,像是一种求救信号,可他会放手,他倒要看看陶秋珩能坚持多久。
两个人较劲似的,一言不发。
胸口闷得发疼,陶秋珩终于坚持不住,张开嘴大口呼吸,可空气一点都进不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霍黎……”
“别叫我名字。”霍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额头青筋凸起。陶秋珩怀疑自己再开口叫他,可能脖子都要被掐断。
但他还不能求饶,还不够。他想看霍黎在面对所恨之人时,眼睛里是否有杀意。
“你家人……你爸,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陶秋珩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还提他。”霍黎眼中的火烧得赤红。
“为什么不能提,他是,你爸……咳……”
不行,快受不了了,但,还差一点。
陶秋珩抬手抓着霍黎的手腕,手背有一道疤,陶秋珩的指腹刮过那道疤。
下一秒,他的手被霍黎反扣在身后。
“你不想承认……也没用……他……就是你爸……”
“你闭嘴。”霍黎的怒火彻底被陶秋珩激起。
陶秋珩的眼里流出泪,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变白,这是濒死前的征兆,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声音破碎不堪。
“阿黎……”
像按下什么快关,脖颈上的手瞬间松开。
得救了。
视线有了焦点,面前的人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霍黎推开,陶秋珩失去支撑,身体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他大口呼吸,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又剧烈地咳起来,他用手猛地捶打胸口。
房间里渐渐响起压抑的抽泣声,陶秋珩整个人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霍黎从震惊中醒来,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不可思议,他刚才做了什么?
陶秋珩的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轻微地颤抖着。霍黎犹豫再三,把手放在他肩上,抓着他的手臂想把人扶起来。
陶秋珩却大力把他的手甩开。
挥手那个那个瞬间,霍黎看见臂弯下的那张脸,被泪水打湿,血色没有褪去,比脸更红的是那双眼睛,睫毛上沾着泪珠,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
“滚。”
关门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尤为突兀。
陶秋珩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张开双臂呈一个“大”字。半眯着眼睛,把刚才霍黎的反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呵。”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呵呵,哈哈哈哈哈……”
泪眼又流出来,陶秋珩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
你真贱啊。
他想。
在他确定陆凡成有一部分是来自霍黎,他就想着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学会如何面对仇人。
他真卑鄙。
在演戏上作弊。
知道霍黎会因为什么生气,却不顾一切激怒他,就为了观察他的反应,记在脑海里,下次拍戏时照着演一遍。
他抬起手,‘陶秋珩’的手指纤细,看着没有霍黎的那么有力,他把手卡在自己的脖颈上,逐渐增加力度。
受不了的时候就松开。
重复了几次,却没有刚才霍黎掐着他的那种感觉——是下了死手,能要了他的命。
“阿黎。”他对着空气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