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N.37 扎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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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靠近，陶秋珩把烟从嘴里拿下来，转头看见双目瞪得滚圆的夏知怡。
她跟了陶秋珩四年多，心知陶秋珩的演技在圈里算不上好，说得直接些，她觉得陶秋珩没天赋，甚至有些笨，可从没遇到过对手演员当面翻脸的情况。
瞧着陶秋珩状态不对劲，连忙去车上翻出药，寻了一会儿才在这里找到陶秋珩。
刚才那场面要是被爆到网上，免不了被一顿嘲。她已经准备好要向宋岑汇报，脑子里列出一串平时经常合作的营销号，准备做紧急公关了。
夏知怡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药盒，四五种药分装在小格子里，互相不打扰。
陶秋珩面朝光的方向，太阳刺眼，他眯起眼睛，率先开口：“你还带着这个药。”
他手里的烟只抽了一半，飘着白烟。
“岑姐让我一直备着，万一拍戏期间需要……”
“我不需要。”
夏知怡又问：“你要吃蛋糕吗？我去买。”
说起蛋糕，他有点想念Atopos的，秦南陆发给他一个定位，他没认真看在哪儿。
“不用麻烦了，接着还要拍戏。”陶秋珩把烟放嘴里，他现在还没习惯抽烟，一不小心就会被呛。
“不会抽就别抽了。”夏知怡讪讪道，“但你抽烟的样子不像你，更像陆凡成。”
陶秋珩一怔，“像……吗？”
夏知怡十分坚定地点头。
抽烟是霍黎教的，几乎复刻着他的一举一动。
陶秋珩的模仿能力很强，他能模仿“陶秋珩”演戏，也能模仿霍黎的动作。
陶秋珩倏地抬头，“你刚才说，我抽烟的时候像陆凡成？”
“何止是像，我要是是摄像，直接扛起设备就拍了，管他之后用不用得着。你是陆凡成的演员，做任何的举动都代表了这个人。”
夏知怡说的话有些夸张。
她虽不是戏剧专业毕业，但跟着陶秋珩这么久，耳濡目染，也有了艺术审美。
他学着“陶秋珩”的表演方式，在别的导演那里尚且能“蒙混过关”，在程竟这里就行不通了。
陆凡成经历过的事情，十之八九都在他身上发生过，当然是生前的那个“他”。下意识会把以前的反应代入到戏里，更多时候，他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到底演的是什么。
他对程竟有十成十的信任，索性不管不顾，把自己的意识悬在空中，如何摆弄全凭周围的环境。
他这套表演方式，太看重对手演员，他面对那古的时候，就完全失效了。
场记过来通知陶秋珩走戏。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陶秋珩没立刻休息，站在窗边。外面漆黑一片，周围的大楼都已熄灯，窗框里是他的倒影。
酒店的窗是平开窗，只能推出去一个口子，不然他还能伸头出去看看楼上的房间是不是亮着的。
无端想起，高中时住在霍家的那段日子，霍黎经常站在二楼的露台叫他的名字。他的书桌在落地窗边，那时还是冬末初春，又靠着江，他怕听不到霍黎叫他，写作业时窗是半开着。
寒风毫不留情地冲进来，开着暖气也没用。他被霍黎嘲笑了一阵，说他身体弱怕冷。这事传到雯姨耳朵里，每天都给他们炖大补的汤。没过几天天气暖了，他是没事了，遭殃的是霍黎。
他住在霍家的那段日子，是他上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偶尔回忆一番，心情也不自觉好了很多。
他刚成为“陶秋珩”的时候，靠着那段回忆度日。他也没想过要做回韩洋，带着生前的记忆活下去也不错，至少还有人能证明韩洋曾经在这个世界活过。
这天又是熬了一个大夜，刚收工，陶秋珩还处于精神亢奋的时候。
剧里这个时间段的陆凡成也处于精神高度亢奋的状态，甚至有些疯魔。高三他想转学，镇上只有一所高中，临近的市里有几所不错的高中，到了高三人家也不会收你一个镇上来的学生。
他辗转打听到市里的高中每个月都有联考，镇上有人在高中当门卫，他托那个人帮他搞到高中联考的试卷——不是免费的，一条烟，几张红钞票肯定少不了。
那个人实在，拿了丰厚的报酬办事十分妥当，把那所高中大大小小考试的试卷都给他搞到手了。陆凡成好奇他怎么弄到的，那人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拼，学校里总有几个不想学的人，问他们要试卷相当于帮他们解决一堆垃圾。
你看吧，世界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公平，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根本不稀罕。
窗外天光大亮，过了睡觉的时间，陶秋珩不会强迫自己入睡。翻出和秦南陆的聊天记录，点开定位，打了一辆车。
他坐在后座，车偶尔颠簸，竟然颠出了一丝困意，他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车窗睡着了。
车停下时一个小的缓冲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没仔细看定位直接叫的车，站在路边，直觉告诉他，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商业区，设施还算完善，马路对面是一个大型商场，身后是一条步行街，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树，他往树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树枝上垂下的气根越是清晰。树下有石桌和石凳，三五成群，喝茶的，下棋的，搓麻将的，组成的生活气与旁边的商业气息格格不入，他们好像不是远道而来，而是已经在这里扎了根。
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拉着买菜的小拉车从他身边经过，陶秋珩顿了一下，猛地回头，女人正在打电话。
“俞晔晨，你一年回来不了一次，我去看看你怎么了，你开始嫌弃你妈了……”女人似乎察觉身后有人在看她，回头，眨了眨眼，“是吗？”
陶秋珩对她颔首笑了笑，立刻转身离开。
陶秋珩觉得走得足够远了，对方应该看不见自己了，才停下脚步。他望向大榕树的方向，已经不见俞晔晨母亲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确认一遍Atopos的地址，证实他的猜想，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网上随手一搜，就能搜到五年前的新闻。渝江老城区要开发，瑞海集团把这一片旧工厂的宿舍区改建成了新的商业区。
陶秋珩记得秦南陆说这个项目跟霍黎有关，这么说霍黎应该在自家的公司待过，还负责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为什么他还要自己创立航星，而且，航星有一半的股份在瑞海手里。
他又仔细看了航星科技的发展史，网上只搜出一小部分公开的信息。这次他注意到，航星成立的第二年，有一次股权变更，瑞海是在那一年注资的。在那之后，航星逐渐接触到一些大项目。
其中一个就是极光视频的网络技术服务。
他死后又重生的这七年，不仅是他，所有以前熟悉的人和事物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Atopos的新址沿街，陶秋珩被榕树吸引走偏了方向，他原路返回到下车的地方，沿着人行道走了不到五十米，看到一个巨大的招牌。
一楼卖蛋糕，二楼是咖啡厅。法式中古的装修，在角落能看出这家店的主人是谁，楼梯的拐角放着复古的电话和打印机，桌上的相框里放着秦南陆的照片。
陶秋珩到了二楼，推开门。空气里散发着咖啡豆的香气，不是周末，人不多。他想找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往里走，经过一个水波纹的玻璃隔断，顿住脚步。
这是一处绝佳的隐蔽之地，只可惜他看上的位置上有人，是个熟悉的人，上去打个招呼没什么不对。
“霍黎。”
被叫名字的人抬头，因为忽然被打扰短促地皱了下眉，“陶秋珩，你怎么在这里？”
陶秋珩坐到他对面，两只胳膊搭在桌面，“是陆姐告诉我地址，今天白天我没戏，过来看看。”
霍黎面前摆着一台MacBook，应该是在处理工作。处理工作要专门来这里吗，从酒店过来，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霍黎问：“我听说，前几天那古在片场发脾气。”
陶秋珩在划菜单的手一顿，没有抬头。他人就在渝江，剧组大小事很快就传到耳朵里，他看似不经意提起，实际就是明知故问。
陶秋珩把手机盖在桌面，“是我，我笨，不会演戏，拍了十几条都没过，他生气是应该的。拍对手戏碰到我这样的演员，能忍到十几条才生气，那古老师的脾气已经算很好了。”
霍黎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变了脸色，他的嘴角不经意勾起，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你想喝什么？”
“苹果树下。”
服务员把陶秋珩点的苹果树下端上来，杯口上插着一片柠檬干。陶秋珩把柠檬干取下，放进咖啡里，用吸管搅拌。
他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谁教你这么喝的？”目光的主人问道。
这个喝法是他和秦南陆提议，才有了这杯苹果树下。
陶秋珩眨了眨眼睛，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微笑道：“陆姐告诉我的。她说这是店里的招牌，把柠檬片放进咖啡里，让柠檬的酸味慢慢溶解到咖啡里，能喝出不一样的层次。”
霍黎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揶揄道：“她倒是不留余地给自己的店宣传。”
“那天正好说到这件事情。”陶秋珩喝了一口咖啡，酸酸甜甜的味道沁入腹中，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念了很久。
霍黎见他喝得专心，问他味道怎么样？
陶秋珩答：“如果我不是喜欢这个味道，那今天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他虽没明确说，话里的意思已然明确。
霍黎喃喃道：“你和他倒是有同样的口味。”
“我和他？他是谁？”陶秋珩问。
陶秋珩想到霍黎不允许他提起韩洋，所以他没说出这个名字。
陶秋珩搅了搅杯里的冰块，发出磕磕的声音。
他转移话题：“霍黎，你怎么不问我那场戏拍了十几遍都没过，是什么原因？”
霍黎合上MacBook，移到一边，“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你不会演戏。”
陶秋珩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想承认自己不会演戏这件事情，可能相比起演戏来说，我更擅长的是模仿，可是那场戏我找不到模仿的对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出每一步动作，所以你能告诉我吗？”
你到底是你是演员还是我是演员？
“霍黎，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教我吸烟的吗？”陶秋珩语气平和，“我说了我很擅长模仿，所以模仿你的动作，你的表情。陆凡成第一次抽烟的那场戏，我是一编过的。”
霍黎直勾勾的看着他，“陶秋珩，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凡成是不是和你有一些联系？”
霍黎否认：“他是彭姝笔下的一个人物，跟我能有什么联系？”
他往后靠，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食指在桌面上抠了抠。
这是霍黎说谎时下意识的动作。
陶秋珩全都收在眼里。
“那好，那我换一个问法。”陶秋珩说。
“银行外陆凡成被他父亲抢劫的这一场戏，我到底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在面对父他父亲的时候。不，应该说是陆华。在面对陆华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我从他手里夺过刀，然后反架在他的脖子上吗？那我对他应该是怎样的一个感情？他不是我父亲，他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那在陆凡尘的视角里，他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仇人？”
霍黎眉宇间的怨气更深，“你今天到底是来找茬的，还是来喝咖啡的？”
陶秋珩如实说：“我今天确实是来喝咖啡的，只是不巧在这里遇到了你，所以我想让你来解答我心里的疑惑。“”
“那好，我告诉你，其实你刚才的做法是对的，面对陆华，他就是一个仇人。所以面对仇人的时候，你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
霍黎气笑了：“不知道？难道你没有一个十分讨厌的人？”
有啊，当然有。
陶秋珩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自己。
难道他要弄懂这场戏怎么演，需要把那把刀刺向自己？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而是避开霍黎的视线，再一次拿起那杯咖啡。
柠檬干在咖啡里慢慢被泡开，比刚喝的时候增添了一丝酸味。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酸味正好。这正是陶秋珩最喜欢的味道。
霍黎忽然抓着他的手腕。陶秋珩的手一抖，咖啡液洒在两人的手上。
霍黎问：“他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陶秋珩将手腕从他掌心挣脱，低头悻悻然道：“反正不是你。”
霍黎收回手，一挑眉，“就算是我又怎么样？不敢当面说你讨厌我吗？”
陶秋珩瞪圆了眼睛，“我不讨厌你，如果我讨厌你，现在就不会坐在你面前，而是看着你就跑，躲得远远的。”
这个时候霍黎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微微皱起眉一瞬间舒展，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知道了。
霍黎把桌上的MacBook收进包里，桌上只有陶秋珩点的苹果树下以及立在桌子边缘用于点单的pad。霍黎没有点咖啡，他坐在这里简直和这家店的老板没有区别。
陶秋珩怀疑，他在Atopos有股份。
霍黎站起来对陶秋珩说：“跟我走。”
陶秋珩问：“去哪？”
霍黎单手撑着桌面，俯身道：“哪里你不用管，你只需要跟我走就行了。”
霍黎拽着他的手腕想把他拉起来，陶秋珩的手抓着桌沿没动。
“你算过你欠了我多少次人情，现在是你该还给我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N.37 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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