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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旧文工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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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白听完吴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脸上却没有跌宕起伏的表情,仍然是神情自若,让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吴晖也很是没底,季知节被气红了眼圈,正要出言辩驳,岑白却忽然开口:“你既然说人赃并获,那好,就带我们去看看赃物吧。”
与此同时,苑森恍然一阵心惊,他悄悄抬起头瞄了这两位来历不明的干事一眼。
心下又是窃喜又是慌乱。
岑白面上不表,心里却被他那偷偷摸摸的眼神看得发毛。
看来也只能装这么一会儿,等那个什么政委和指导员回来,准保露馅。
寝室门被吴晖一把推开,他自信十足地走到桌前,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桌面。
“不可能啊,我就放在这的,我们寝室的人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作证!”
岑白站在门口,目光依次扫过其余的四个人,眼神中带着审视。
她一边看一边心中思索着。
到目前为止,她和314的到来还没有改变鬼域中故事的走向,可如果这个时候选择站出来帮季知节说话,事情发展就一定会发生变化。
岑白转头看向314,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刹时,一根红线缠上来,岑白轻轻勾住,随后听到314的声音,仿佛来自心底。
“从前我们不敢改变鬼域中故事的走向,是因为一旦改变,就会影响域主心结的形成,从而影响我们的判断,但现在不同,域主的心结不必我们费力去猜,就在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有所透露。”
“所以,或许可以尝试改变。”
岑白摩挲着下巴,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像是陷入沉思,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结果,连分队长都没有吭声。
吴晖也被蓝晓声拦着,静了下来,他们一齐盯着岑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岑白则是用心声回复314:“这个鬼域很不一样,而且我们一来到这里就被赋予身份,我们一直被接纳、被认可,从未遭受过攻击,整个鬼域中也没有什么跟现实不相符的地方,仿佛就是真的来到了那个年代。”
鬼域中的情况,往往就是域主整个人精神世界的映射,待在季知节的鬼域中,仿佛就能想象到季知节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温柔而敏感,但不具备攻击性,有很强的秩序感,自尊心也极强,可人又出乎意料地平和。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清楚,如果按照鬼域的情况来看域主,季知节应该是个心胸宽广,能包容万事的人,怎么会因为被泼了脏水,就直接从舞台上跳下去呢。”
岑白没有回答314的问题,许是她也没有想清楚。
她只是抬起头,缓缓开口:“你们都看见了?”
其余四个人,包括蓝晓声在内,竟然同时低下头,不敢直视岑白的目光,显然是不想惹火烧身。
吴晖急了,“明明是我们在寝室一起发现的,就是从季知节口袋里拿出来的,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成琳,你是看见了的,你说话啊!”
成琳向后退了一步,扯了扯吴晖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吴晖还没发作,岑白却先高声道:“算了?!”
不光是在场的其他人为之一振,连314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岑白会装,却没想到这么会装。
“你们把事情闹大,影响排练,耽搁我和大家伙的时间,现在一句算了,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吗?”
岑白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自己的手掌被震得发麻,“我到这来不是陪你们过家家的,若都像你们这样,那文工团也没必要开了。”
分队长脸色一变,这白干事的意思许就是上级首长的意思,她额上顷刻冒出冷汗来。
“白干事,你这……”
“要么他们马上把那块阶级敌人的怀表找出来,要么…”
岑白忽而又露出一抹居高临下的笑意来,笑得人心里十分不安,“分队长,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给!马上给!”
分队长立正,当下敬了个军礼,随后将哨子衔在嘴里吹了一声。
“吴晖,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掘地三尺地找,半小时之内要是找不到你们说的那块表,你们寝室,除了季知节,就都给我加练一个礼拜!”
隐没在队伍里的苑森暗自捏了把汗,不过吴晖他们再怎么掘地三尺也没挖到楼后的那颗大榕树。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岑白打了个哈欠,看向灰头土脸的几个人,甩手道:“既然没找到,那就按你们分队长说的办吧。”
岑白转过身,面对314做了个鬼脸。
装得她脸都僵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却忽而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314敏锐地转过身,只见季知节跑了过来。
岑白一惊,连忙又把脸绷紧,却被手心的一阵温热暖得再次放松下来。
“两位白干事,谢谢你们,这是我家里寄来的饺子,我热过了,这会还是温的,请你们收下。”
说完,季知节退后一步,板板正正地敬了个礼。
等到季知节的脚步声远去了,岑白才看向手心里的铁盒饭,里面的饺子圆圆滚滚的,个个装满了馅,边角褶皱都捏得整齐。
岑白看着季知节愈来愈小的背影,她忽而想到那个在夜市旁边自己转着轮椅过马路的老人,那个与所有热闹和喧嚣失之交臂的孤寂背影,那再也直不起来的脊背。
她不由得心尖一颤。
“他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岑白的话没头没尾,但314听懂了。
两位假冒的白干事顶着两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在档案室装模作样地混了半天。
314兢兢业业地翻了一下午档案册,给吴晖、季知节、苑森等人做了详细的背调。
岑白则是打进去就开始补觉,连半页纸都没翻完,好悬没把口水淌到人家的档案纸上。
等到金乌西斜,314才终于忍不住将岑白拎了起来。
岑白揉了揉眼睛,十分不诚恳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哈,我这人晕字,一看字就困。”
314:“…那赶紧走吧。”
按照后勤部的指示,两位白干事被安排到了文工团后面的家属楼里过夜。
去家属楼的路上,岑白一边回味着饺子的味道,一边听314汇报有用信息,她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小石子,忽而停下问道:“你是说季知节是松舟人。”
“嗯,松舟市清潭县。”314道。
松舟与柏舟离得并不远,坐高铁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但二十几年前没有高铁,得坐船走水路。
“那季知节要回家,估计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
314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他要回家?”
“我听见季知节到隔壁分队长屋里去了,依稀听他要请事假,好像是家里有老人摔了一跤,得回去看看。”
“你这耳朵怪灵的,睡着了还能听到。”
“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的。”
岑白跟着又补充道:“其他的没太听清,太困了。”
314忽而觉得不对劲,“之前你在这个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困。”
听314说起,岑白才意识到,之前她熬一个通宵都没什么感觉,之后上午再补觉就好了,可现在怎么……
有太多跟之前的轮回锁不同的事情,岑白暂时还摸不到头脑,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先不管了,你记得明天早上一定要把我叫起来,别管我说什么鬼话,都得把我薅起来,我们得跟季知节一道上船才行。”
314觉得任务十分艰巨,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天,岑白觉得自己是被颠醒的,四周是熟悉的白色绒毛,是蜮章的鬼域,只是格外地颠簸,好像开了震动模式。
她急忙跑到窗口,只见外面一片汪洋,细小的棕色人影糊成一片又一片,在海岸边缘飞速移动。
“蜮章,这是怎么回事?你主人呢?我不是让他早上叫我吗?”
岑白一连问了一大串,蜮章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应道:“漂亮姐姐…这回你真的不能怪主人,他怎么也叫不醒你,在确定你还活着的之后就把你塞到我这里了。”
岑白:“……”
她只觉得无语又疑惑,她睡眠一直都很轻,怎么会有叫不醒的时候。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季知节去哪了?”
“主人天没亮就出门了,结果还是没赶上季知节那家伙,现在只能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赶……”
岑白正在纳闷,什么手段,连带翅膀的鸟也追不上,就见窗外的视角转移到了海面上空。
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水下暗潮汹涌,墨蓝色的浪潮似乎包裹着一团漆黑的水母迅速像一艘船涌动。
那速度连蜮章都快追赶不上,渡轮仿佛静止了一般。
“快赶上了,主人!”蜮章兴奋道。
“什么,你说那一大团水母是你主人?”岑白惊道。
没等蜮章回话,岑白就看见那团黑色终于浮出水面。
那是根本不是什么会放红色闪电的黑水母,而是一朵盛放的墨莲花,和墨莲坊里养的那些形态差不多,只是更大更完整。
莲瓣硕大,边缘尖锐,层层叠叠,末尾缀着晶莹的水珠。
莲蕊在顷刻间就如同吸盘一般扣住船尾。
“那是主人心脏的形态,是黑色的莲花。”
第三百一十四面引魂幡,原来是用地狱的墨莲花做的。
岑白恍然心头大震,“那他这样很危险!”
她十分清楚鬼的动脉不在脖子走行,他们跟活人不一样,抹脖子割手腕都不能魂飞魄散,想彻底杀死一只鬼,只有捅心脏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