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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异形（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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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
早已失去方向感的浮魇缓慢行走在其间，漫无目的。
“哔——”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电子音。
浮魇一愣，猛然回头。
“哗啦——”
凭空出现的滔天巨浪翻涌而来，一时间天翻地转，巨浪淹没了黑暗，吞噬了浮魇单薄的身体。
冰冷的海水割裂血肉，巨大的压强碾轧灵魂。耳朵里是血管咚咚鼓动的声音，视线模糊不清，眼睛好像流了血，殷红一片。
疼。
全身只剩下疼。
然后，被无情的漩涡卷入，坠落深海。
浮魇蜷缩起被海水割得片体鳞伤的身体，仿佛和腹中的胎儿一般脆弱易碎。
“浮……魇……”
恍惚间，他好像模糊听到，在那不可触及的深海里，有人在轻念他的名字。
浮魇竭力抬了抬头，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
修长苍白的手指虚握起来，只有浓稠的黑暗和刺骨的海水从指缝间流散。
“唔……”
一个破碎沙哑的气音被浮魇挤出喉咙。
黑暗和海水索取了最后的体温和力量，浮魇感到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什么都握不住。
……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头顶上的仿生灯发出柔和的光晕，还算宽敞的双人病房里很是安静。
浮魇缓缓睁开了眼。
他十分放松地躺在柔软的床上，还未完全清醒的脑子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边的黑暗，他坠入深海。
其他的，不记得了。
“上次做梦是什么时候来着？”
浮魇自言自语。
他真的很少做梦，因为他总是很难入睡，就算睡着了也只是极浅的睡眠，基本等不到做梦就会醒了。所以说，做梦的感觉对他来说还挺稀奇。
头有点疼，是那种睡觉睡长了之后才会有的晕眩。浮魇抬起裹着纱布的手揉揉太阳穴，用余光瞥了眼光脑上的时间。
璃星时A687年，6月22日，下午18：37。
浮魇一愣，看着光脑发了几秒钟呆，眼神都有些发直发怔，做梦那事直接被抛出去十万八千里：“……”
从凌晨被人“救”出来到现在，他睡了将近整整十八个小时。
浮魇蹙了下眉，表情有点微妙。
他开始怀疑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十八个小时，他睡了十八个小时？
“哒哒哒。”
敲门声响起，唤回了浮魇的注意。
浮魇没有动，依旧躺在床上，一双紫宝石般的眼睛瞬间放空，显得有些失焦和无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那自幼体弱多病且患有社交恐惧症的孤儿人设，自然也没有忘记他把自己拟态的身体弄了一身伤。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答，大概以为他还没有醒，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股熟悉的暖香瞬间萦绕在空气里，随着那人的脚步一起进入屋来。
浮魇立刻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微微扭过头，看向正在向自己靠近的人。
年轻的alpha男子身材高挑，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身着一套雪白整洁的军装，单手提着一个简约的医疗箱。
他面上带着平易近人的浅笑，一头柔软的黑发有些天然卷起，柔和了几分因深邃立体的五官线条而产生的攻击性，气质温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对方的声音清朗温柔，并不算低沉磁性，浮魇觉得这声音有点像邻家大哥哥，听起来还挺舒服的。
浮魇没有立刻回答，藏在被子里的单薄的身子向后缩了缩，他微微垂下眸，细长的眼睫随颔首的动作颤了下。
经过一场灾难，omega少年单薄清瘦的身体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即便接受了全面的治疗和处理，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
伤痕累累的身子缩成很小一团，一双深邃漂亮的紫眼睛中带着些受惊后的警惕和不安，像是一只有些炸毛的猫咪。
男子没有再靠近，站在一个可以让浮魇感到安全的距离。
还算宽敞的双人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从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暖香还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消散。
浮魇浅浅吸了下鼻子。
这味道他一闻就犯困。
他知道对方是在释放安抚信息素，这是alpha为安抚情绪不稳的omega时会做的事。
但浮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安抚信息素都有催眠的效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alpha的信息素会这么特别。
不过……
浮魇小幅度抬起头，因疼痛而止不住发颤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目光有些躲闪，但最后还是短暂注视着眼前的alpha，十分简洁道：“谢谢。”
谢谢你的安抚信息素。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苏，尾音还因受伤的缘故有些沙哑，听了会让人耳朵一软。
就是话说得没头没尾，社恐。
Alpha男子微微愣了下，显然是听懂了浮魇突如其来的道谢，随后也礼貌地回望过去，对浮魇行了一个军礼。
“这是我的职责。”
一双如深海般宁静的蓝眼睛格外干净透彻，在认真注视着一个人时，可以清晰地映出那人的身影：“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南时，是S01军团团长。”
S01军团团长？
这个字眼瞬间浮现出脑海，在那个类似平板的记录器里，冰陨曾经调查过卡尔曼帝国的兵力状况，特意给S01军团做了特殊的红色标记。
浮魇心里一动，但面上的神情依旧无懈可击。
他怔怔地看了南时好几秒，似乎是在努力接受对方自带高光的出场身份：“浮……魇。”
浮魇很实在，他懒得起名字了，新人设就直接安了自己的原名，反正这个世界没人认识他。
“浮魇。”南时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浮魇没接话，他并不在乎对方怎么看待自己的名字，大概率都是些客套话，他只在乎对方的来意。
S01军团是卡尔曼帝国战力最强悍的精英战队，也是璃星上唯一一个会让原主冰陨感到威胁的存在。
就连这次袭击，冰陨挑的也是S01军团不在璃星的时期，从而避免与S01军团进行直接交锋。
倒不是打不过，只是斯尔洛族的主力军队都在其他星系的战场上，冰陨带来攻打璃星的兵力真的不多。
那问题就来了。
根据冰陨的调查，S01军团现在应该在其他星球上做任务，他们怎么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S01军团的团长还顺便救了他，现在还来探病。
浮魇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刚刚还假装闪躲的目光平静而迅速地审视了一下南时。
南时的敏锐度极高，他立刻捕捉到浮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他没有在这一闪而过的目光中感受到任何的恶意和敌意。
自己的身份，果然还是太突兀了吗。
南时想。
对于浮魇的震惊，南时并不意外。
S01军团的名誉家喻户晓，那是帝国的利剑，国民的护盾，星球的勋章。
对于璃星人民来说，S01军团就像是只可传颂不可触摸的神话，是比玫粉色的天堂都闪耀的存在。
所以说，浮魇能是现在这种还算冷静的反应，南时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简直是出乎意料。
其实在看到浮魇的身世报告时，南时就开始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和一个患有社交恐惧症的omega少年进行正常交谈，尤其是在对方受了重伤的时候。
再加上南时常年处军队，日常生活无疑就是机甲、训练、打仗，身边的人也基本都是和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alpha队友，他真的很少和omega有过接触。
但通过两句简单的交谈，南时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除了有些惧人之外，浮魇的情绪稳定，受了重伤也一声不吭，对于天性就恐惧疼痛的omega来说，说一句意志强悍也不为过。
而且，浮魇也没有因为他是S01军团团长，就对他投来过度亢奋和激动的目光。
南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蓝眼睛郑重地望向浮魇，开始透露自己的来意：“抱歉，不知我可否借用一些你的休息时间？以后我会尽力补偿你。”
南时依旧站在距离浮魇两步外的地方：“大概十分钟就好。”
浮魇求之不得，但碍于他的马甲有社恐设定，他没有立刻出声回答，只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许久后才给了南时回复：“嗯。”
南时：“谢谢。”
随后，南时把提在左手中的医疗箱举到浮魇面前，右手按下医疗箱上的按钮，医疗箱从里到外自动打开。
等医疗箱完全打开后，南时从箱底拿出一份文件来。
浮魇看着南时的一举一动。
“我可以靠近一些吗？”南时问。
浮魇偏开视线，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南时向前迈了一步，先把手中的医疗箱放到床边的储物柜上，然后才将那份文件递给浮魇。
浮魇从被子里伸出手接过那份文件，低头看了眼，那份文件的大标题明晃晃写着“信息素契合度化验表”几个字，化验者栏填的是南时和浮魇。
浮魇一愣，目光落到契合度数值这一栏上，他可算明白之前被“埋”在废墟里时，为什么远远一闻到南时的信息素，他的拟态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释放信息素了。
把整张化验单看完，浮魇有些迟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副茫然和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南时：“99％？”
此话一出，浮魇敏锐地发现南时微微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就连他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好像也跟着波动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信息素的释放跟情绪和精神力有关。
情绪波动会导致本能释放信息素，精神力则可以自我控制信息素释放。
也就是说，精神力越高的人，对信息素的掌控度就越高，基本不会让信息素受到情绪的影响。
南时身为S01军团团长，精神力不用说，绝对是出类拔萃。
那为什么现在的南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呢？
浮魇多看了南时一眼。
但下一秒，南时就调整好了状态，透彻的蓝眼睛如无风无浪的海面，声音也是波澜不惊：“是的。”
仿佛刚刚的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
南时稍稍向前俯身，周身那股淡淡的暖香就离浮魇更近了些，他伸出手隔空指向浮魇手中的那份文件。
浮魇也没躲，99％高度契合是事实，虽然他们不是一个种族，但南时的信息素就是让他感到舒适，除了闻久会犯困之外，没别的问题。
他顺着南时的手指所示，迟疑不决地把文件翻到了下一页。
南时继续道：“这是一份由帝国上层批准下来的保密合同。”
等等，帝国上层批准的保密合同给他看？
这剧情走向有点突兀。
没等南时解释，浮魇一目十行，迅速把合同过了一遍。
这是个非常离谱的单方面强制合同，扯了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浮魇草草总结了一下，大致也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从今日起，除去特殊情况，他都要和南时呆在一起，并保证每天为南时释放至少五小时的安抚信息素。
第二件事，他现在已经成了南时的待定法定伴侣，等到成年那天，他会自动成为南时的正式法定伴侣。
随便一提，他造的这个人设今年17岁，南时今年23岁，而璃星的男生18岁就可以结婚了。
什么东西。
他这个伪造的身份刚顶了多久，初来乍到竟能给他强行安排一个待定伴侣，还让他一“体弱多病”的O至少每天给一个A释放五个小时的安抚信息素？
璃星人的ABO设定和浮魇所知道的普通ABO设定有些区别。在璃星人这里，alpha和omega都可以释放安抚信息素，但长时间释放安抚信息素就是对精神力和腺体的无情碾压和榨压，alpha就算了，他们能受得了，可omega们的精神力普遍羸弱易感，短时间内释放一些安抚信息素到还可以，但根本经不住每天连轴五个小时运转。
这不要O命吗？
浮魇有些想笑。
被这离谱的合同给逗的。
但是他忍住了，笑意化作了身体的轻颤。
他知道南时刚刚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了。
不仅如此，他也大概猜到自己为什么要签这份合同了。
南时注意到浮魇清瘦单薄的身体在颤，捏着文件的指尖发白，纤细的手上裹了一层纱布，掩盖住数不清的伤口。
指尖微曲，仿佛颤抖会传染一样，从少年的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声音没了刚刚的镇定，忽然有些发紧：“抱歉。”
浮魇抬起头，视线落到南时身上。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有些失神，显得这个满身是伤的omega少年格外孤立无援
南时的喉咙促然一紧，话卡住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
空气中，一丝淡素的紫罗兰花香带着不安和无助的情绪若隐若现，被南时捕捉到。
或许是因为契合度太高了，在闻到这个花香的瞬间，南时觉得心脏狠狠抽了一下，连带着感受到浮魇的情绪。
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抱歉和解释，没有任何用处。
一时间，空气安静到可怕。
浮魇没说话，他手里拿着那份合同，拉上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被子下轻颤。
南时薄唇微动，但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不敢随意靠近，只能束手无措站在离病床一步远的地方。
外敌入侵星球，人民危难当头，帝国不会容忍失去S01军团团长这把利剑。
所以，这份合同出现了。
自从帝国上层临时得知南时的身体出了问题后，便立刻开始寻找治疗方法，但都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最后，军医院的精神科主任郑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众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立刻使用帝国光脑给南时寻找契合度高于百分之九十的omega。
但当时的情况过于紧急，还没等帝国光脑出结果，侵略者的母舰就已经出现在帝国的正上方。
那时，所有人都忙于应战，一时间就忽略了光脑匹配。等众人缓过神后再来看时，浮魇的信息资料就已经出现在光脑上。
帝国上层立刻把浮魇的个人信息发给正在帮忙救援灾民的南时。
只是还没等南时打开浮魇的个人信息，一个微弱的花香便从远处飘来……
浮魇哪里知道南时在想什么，他现在根本就不无助，身体在抖也只是因为他在笑。
忍不住了。
不过这笑里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事挺有意思。
需要超高契合度的omega来释放安抚信息素，那就说明南时的精神力，正处于一种十分不稳定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但危难当头，领导阶层可不想就此放下南时这一大战力。
所以这份合同诞生了。
牺牲一名无人问津的孤儿，换取一位所向披靡的团长。
太值了。
可神奇的是，这位所向披靡的军团长，好像为此过意不去。
三秒过后，浮魇浅浅呼了一口气，止住笑意：“哎。”
对于所有可以吸引到他注意力的事物，他都会多分出一份心思去对待。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又快速读了遍手里的文件，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南时刚刚的模样。
年轻俊秀的军团长总是站得如秀竹般笔直，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令人意外的是，南时身上没有沾染半点来源于战场的血气和戾气。相反，他的言谈举止平易近人，气质文雅温润。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是被岁月磨砺而出的古镜，一身整洁的雪色军服上镶嵌着精美的粉色晶体，象征着荣耀与勋章。
可偏偏这样一个淡定从容的人，却因为一件万利一害的事进退两难。
最后还因这件事声音渐淡，束手无措。
这样的人，真是太少见了。
不过，如果两人的信息素契合度高于百分之九十，那不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了吗？
“灵魂伴侣。”
浮魇无声念出这个词。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也就是说，S01军团团长南时将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
莫名其妙地爱上他这个boss。
等等。
原主冰陨不会也是这个走向吧？
浮魇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跳跃。
但别说，这个猜想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浮魇半眯着眼，轻笑了下。
困意好像不那么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