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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更叫人震惊的还在后头,姜真眼睁睁的看着打在魏使尹昭身上的鞭子换成了其他物件。
葡萄、婴儿拳头大的枣、酒杯、麻绳……甚至还试图放烛台??
姜真目瞪口呆,惊得合不上嘴,便是在现代时,她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顶多……是在肛肠科医生略含无奈的科普视频中有所窥见,今日的一切,着实充盈了她的见闻。每当这时,姜真都会扼腕痛惜,若是她有位脾性相投的手帕交的话,就能一块蛐蛐震惊了,那才是真正的把眼前见闻的趣味发掘到最极致。
她旁边站的宋壮,虽说不大聪明,可到底差了点意思。
譬如现在,还不等姜真遗憾叹息完,她身旁的宋壮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激动得两眼放光,周身战栗,身上肥厚的肉如波浪般滚动。下一刻,他壮硕的脚抬起,猛地往前一踹,硬是把镂空覆了薄纱的窗扉踩出裂痕,接着,断裂开来,直晃晃的倒下小半扇,激起细微的尘土。
比起微不可察的尘土,正情到酣处的魏使尹昭,那才是心头下起了大雨,而且恐怕永远都不会停了。
尹昭身下一紧,伺候他的小倌也被吓到了,下意识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拔出来,谁知那些物件却卡在里头纹丝不动。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尹昭间或的两声喘/息。但他喘完后,情形只会愈发尴尬。
“哈哈哈哈哈,尹昭,你这老匹夫,人前倒是人模人样,成日里说着圣人君子,先贤有言,怎么,私底下如此放浪呐?”宋壮迫不及待地出声嘲讽,他才顾不得尹昭的窘迫,只想一抒郁气,先前他在尹昭手底下吃了多少亏,如今就有多迫切想要臊死这个老东西。
素日里装得大义凛然,端庄持重的尹昭,此刻不着寸缕,姿势怪异,被宋壮嘲讽完以后,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最后颓然丧气如死灰。
宋壮直接上前踢了他一脚,得意狞笑,“怎么,装哑巴了?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也不知道尹昭尹公的这副尊荣癖好叫外人得知,会是什么场面呢?桀桀桀!”
尹昭因暴起的青筋而丑陋的面庞依稀可分辨出士人的斯文气质,他听到“外人得知”四字时,瞳孔一缩,立刻来了精神,攥住宋壮的脚腕就开始告饶,“往日种种是我不对,不应与你处处过不去,这事到底不光彩,能否不要外传?”
尹昭何时这般卑微讨好过,她的头颅永远都是高高昂起,好似瞧不起宋壮这等莽夫,其实整个宋国在魏国人瞧来,都是不通礼数的粗鄙之人。
宋壮对他们的高高在上,早有不满,尤其是尹昭总与他作对,他还回回吃瘪。
这下好了,尹昭做出丑事,两人的道德地位瞬间翻倒。
宋壮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正巧此时没有宋臣跳出来阻拦,而且谅尹昭也不敢声张,他对着尹昭哐哐便是几拳,舒展心头郁气,打得尹昭痛呼翻滚,那些小倌拔不出来的物件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姜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嘶了一声,眉毛眼睛皱在一块,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又把指缝张开来,做完欲盖弥彰的举动后,便安心看起了热闹。
她的老天奶呐,若是有机会穿回现代,谁再跟她说古人保守,她跟谁急!
随着果盘、酒杯不断滚乱,好好的淫/靡的屋子变得狼藉不堪,一些痕迹蹭得到处都是。姜真看得脑袋直往后缩,她有些佩服宋壮了,这都能下得了手打,半点不嫌埋汰。
好不容易宋壮发泄完了,他得意地叉着腰,想要不讲武德,大摇大摆地出去扯着嗓子喊尹昭的稀奇癖好时,姜真知道到了自己出面的时候了,她忙不迭走上前,对着宋壮虚虚一拦。
“兄长,且慢!”
宋壮一举出气,往日旧怨在今日得报,还见识了尹昭的窘迫,那心情要多好有多好,所以被姜真拦下也不见恼怒,反而喜眉笑脸道:“贤弟拦我作甚?”
姜真郑重其事地扯住宋壮还算干净的衣袖一角,劝道:“兄长还是不要将此事捅出去吧。”
“怎么,你可怜他?”宋壮立刻板起脸,语气严肃起来,质问姜真。
姜真摇摇头,“非也,我这是为兄长你考虑,今日若是嚷嚷出去,你们二人必定不死不休。”
宋壮正要挺起胸膛,说自己怎么可能会怕那老东西,不死不休便不死不休的时候,姜真有所意料的开口,“比起今日一口气毁了他,兄长不觉得今后有他的把柄,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往后对兄长毕恭毕敬,靠近三尺内便要低头,来得更为畅快吗?”
姜真的话成功劝阻住宋壮,她拿捏起人来,实是一把好手,不留在现代做看似善解人意的姜扒皮上司,委实可惜了,是资本家的一大损失。
宋壮转变主意,大摇大摆走到尹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极为得意的道:“老匹夫,你爹爹我是个善心的,这事可以不捅出去了,但往后,哼哼,对我,膝盖软点,听懂了没有?靠近我三尺内,都不准抬头!”
“是、是。”尹昭被拿捏住死穴,是半点脾气也没有了。
其实好男色,甚至在床第间有些特殊癖好,算不得大事,在其余诸国屡见不鲜,偏偏尹昭是魏国人。魏国从上到下都是极为迂腐的风气,女子凡满十五未婚嫁者,都需缴纳赋税,待到十八会由官府强行婚配。他们对女子贞洁极为看重,因风言风语被逼死的女子不知凡几。而好男色,亦是不为魏国所容,如今的魏王更是十分厌恶,甚至定下男子互奸者杖六十的律令。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有所恶也是如此,因此魏国的官员就没有哪个敢传出好男色的流言。
所以,尹昭今日在春华苑的事若是传出去,轻则罢官,重则……
怕是不能囫囵归家了。
宋壮对着尹昭好生吓唬逞凶了一番,看着他哭求自己,一举出了胸中郁气才意犹未尽的准备要走,毕竟遇上这等事,哪还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他还想把姜真带走,送回姜府,姜真找借口拒绝了。
她蹲在门前,确认宋壮已经离去后,开始视察狼狈的屋子。
姜真先从衣襟里掏出点碎金子递给小倌,让他出去,接着,她环视屋子,找到了一件看起来是干净的外裳,中指和拇指捻着衣裳,往尹昭身上一披,给心如死灰、尴尬羞愧恨不能原地去世的尹昭一点慰藉和尊严。
“其实不论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无甚错,你又未曾害人,何须自责?不过恰巧是魏国风气古板,换做其他诸国,你便是不喜欢人也无妨,谁能对你指手画脚呢?”姜真说话特意把语气放轻放柔,凭借着她祖传的和善面相,背后的蜡烛光晕照耀,竟像是头上浮起圣光的慈善仙人,就差手拿佛珠,口中称善哉了。
可把尹昭说得慢慢抬起头来,迟疑道:“你当真如此以为?”
姜真毫不犹豫地点头,万分肯定道:“自然!”
见他有两分相信,姜真继续给魏国上眼药,“其实如今的魏国,尾大不掉,说是迂腐恪守古礼都是赞扬了,现今哪个国家不思变法进取,唯有魏国反而退守古礼,用井田制,导致收上来的钱粮远不及诸国,贵胄们兼并土地,宗室不事生产却沉溺享乐。都说宋王暴虐,可宋国底层百姓好歹可以凭军功进取,也算有条以命相搏的进取之道,魏国呢?若不仪仗那些贵族,魏王宫怕是要闹饥荒了吧?”
“唉!”姜真说着,便叹息摇头,“君既有此取向,应当早做打算才是。我虽人小,也知魏国不是久留之地,早有亡国之相,似您这般贤良的人才,不该困在魏国,还要因断袖而惶惶不可终日。到了其他国家,这哪能算得上是值得攻讦的缺点呢?”
姜真好赖说了许多,看着尹昭眼底渐有松动,她知道自己说的见效了。
她漫不经心的用食指绕住腰间的香囊穗子,拨动玩弄,脸上却仍旧和善热情,孜孜不倦的劝道:“魏国对您不仁,您又何必忠于魏?”
姜真挑了挑眉,声音似蛊惑人心的深海鲛人,把人心底最不堪的念头勾了出来,“各国都在广招贤才,从不拘泥是何国人,先生若是有意,我蓟州庙小,却愿意为您助一臂之力,代为引荐,再赠上财帛无数,为您谋个好差事。
“宋壮公子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我劝得住一时,可劝不住一世,他若是嚷嚷出去,必是极为难听的。到那时,若还想择明主,受名声连累,怕是就难了。便是我,也爱莫能助。”
尹昭遭逢大变,大羞大惧之间,心绪哪有之前的从容稳固。况且姜真所言,字字句句都直戳尹昭的心坎,他早就觉得魏国岌岌可危,自己的癖好藏得再深,睡梦中也会突然惊醒,人前他多么威严持重,人后的夜里他便有多惶恐。
“少主所言,可当真?”他到底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惧与眼前的诱惑,慢慢问出口。
姜真嫣然而笑,知道此事已成,“当真!我年纪虽小,却是蓟州的少主,我仲父又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你这些时日也当有所领教吧?”
“唉!”尹昭重重撇过头,长长一叹,算是认栽了。
他不是宋壮那种蠢材,既然姜真能应承他其他诸侯国的官位,他自该投桃报李,“其实我今次来使,说是要五成利,我家王上,不,是魏王,他所想要的,是两成利。”
姜真一怔,先是蹙眉,后是展颜一笑。
她确是没看出来,尹昭天然是讨价还价的人才。若是蓟州病急乱投医,莫说五成,哪怕是三成四成的应了,他回到魏国都是大功一件。他的算盘打得极好,奈何遇到了拦路虎,今日的事一出,他若还是在魏国效力,便有了一辈子的把柄。
姜真垂眸,面上却未见多少喜意,她慢慢起身,摇头叹息,故作不经意,却包含暗示,“若是……我不想要两成利呢?那可真是,太多了!”
姜真的声音轻轻,可却听得尹昭心头一颤,眼前似乎有只饕鬄在追着他撕咬,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在短暂的沉默中,忽然抬头,焦急道:“有一人可使魏王改变心意,莫说变作一成,便是半成,也未可知!”
“谁?”
“魏王宠妃月夫人!”
“月夫人生性贪财,只要献上财宝,她便会吹枕头风,魏王无有不应的。”
姜真倏尔笑了,粲然和善,似善心的仙人,“您放心,蓟州承了这份情,您往后的官途也只管交由蓟州,必不叫您失望。”
尹昭这时候才瞧清楚,这哪是什么和蔼可亲的仙人,分明是长了蔼然面皮的修罗,擎等着他上当呢。
可事已至此,早没了反悔的余地。
他只好老老实实的上贼船,蓟州好,他好,蓟州若不好,他也得跟着沉。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般倒霉,明明都乔装打扮过了,化名来春华苑,却被宋壮给撞见了,被迫投靠蓟州,唉,时运不济呐!
姜真推开房门,随口吩咐道:“来人,给里头的人换间屋子,好生照顾,一应花费只管去姜府领。”
姜真实在是位大方的主上,只是不知尹昭他还有没有这个心了。
她才不管这些呢,吩咐完以后,大步踏出门,在没有工业化的古代,夜里本该是幽暗、寂静的,但是踏过门槛的姜真回身一望,她眼前及往后的一大片,皆是灯火通明,靠着灯笼硬是照得灰暗的天穹边沿发亮,甚至也瞧不清天上的星星。
岸边的杨柳柳枝依依,绰约多姿,风浮起姜真的衣袂,她走在石板铺就得路上,心中忽而萌生出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她要把乱七八糟的苑啊馆啊,全都关掉,眼前这块地,还可以继续热闹,但要换种热闹法,娇笑嬉闹声得改成热闹有烟火气的叫卖,琵琶舞乐杂耍都能有,拍手叫好声得是不带情欲的。
她肯定能做到!
姜真在心中暗暗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会一步步走好的。
姜真从来不是内耗的人,她慢慢扬唇,抬头挺胸往前走。
而她身后,则跟着姚粟来与好些随从,确保她能在夜里,凭借孱弱之躯,安然无恙的走在光彩陆离、并不平安的岸边。
“轱辘轱辘”这是马车的木轮在地上滚动的声响,细碎的声引起姜真的注意,她随意抬眸,正巧与掀开帘子的马车中人对视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姿容绝世,华贵无双,稍一抬眸,便是说不尽韵律,好似在青竹林中有人挥动铮铮长剑。
他周身的气韵,与左丘始有些相似,是才智出众到了极致而有的内敛,只一眼,他便好似能把人完完全全看穿。若说与左丘始有何不同,便是他的长相,过于俊美,几乎是姜真见过最为出色之人。
也正是因此,哪怕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放下车帘,哪怕灯光斑驳,可姜真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她见过他。
在姜远出殡的日子,他站在人群中,遥遥一拜,为姜远送行。
他今日为何又出现了?
即便他还什么都未做,姜真也很难不怀疑。她盯着那辆马车从自己面前行去,但接下来,竟又是许多辆马车从她面前经过,而且看着规制不低。其中一辆马车,上头插着绛色旗帜,姜真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辨认出那蝌蚪似的字竟然是“赵”。
难道是……赵国的使臣到了?
蓟州的势力,放眼天下并不显眼,甚至在姜远败了一半家底后,只能屈居末流,无非是比乡间随便扯面旗自封齐天大王自尽太上天王之流的宵小要好上不少,还有点姜远遗留在各国间的贤名撑着。即便哪日姜真突然当着其余各国国君的面前说自己想要横扫天下,也只会遭人嘲笑,然后被找个由头,联手灭掉。
所以,能愿意给面子来的诸侯国并不多。
魏使和宋使来,是因为彼此地盘接壤,利益相关,说句难听的,蚊子再小也是肉,蓟州好歹还剩下一半的地盘呢。赵国则是风马牛不相及了,它分明是和宋、卫两国接壤的,舟车劳顿派来使节,难不成是赵王爱凑热闹?
这话说给宋壮听,他都不信。
姜真忽然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都以为她撞了大运,从孤苦流浪的庶民一跃成姜远独子,继承蓟州,谁晓得其余诸国看她年幼,都等着要咬上一口肥肉呢。
姜真摇摇头,叹叹气,优哉游哉地坐上自家马车,拨开车帘,一手置于脑袋后方躺在马车里,翘着脚,透过马车的车窗遥望头顶漆黑的天空,还有沿途时不时的灯火,好不惬意。
纵使明日蓟州战败,她好歹今日逍遥。
人生在世,何必无谓苦恼内耗呢!
姜真的食指指节有节奏地叩动马车车厢,脚上的丝履一摆一摆,细细听起,颇为闲适自在、高旷萧疏,诸多乐器里怕是只有古琴曲能有这般松沉旷远的韵律。其实姜真也不知其曲名,只是左丘始常常抚琴弹奏此曲,便记下了节奏。
渐渐地,她的心情也跟着愈发疏朗,思绪好似变得轻飘飘,随着风发散,登上苍穹,窥见皎月,世间的诸多苦恼亦显得渺小微弱了。
她仿佛明白仲父为何总是抚琴了。
何时她也能真正有如仲父般从容不迫的定力?也许,她也可以学学如何抚琴。
夜里的凉风吹进车厢,她慢悠悠想到。
很快,马车便回到了姜府,天亮得也很快。
第二日,姜真迫不及待的去找处理政事的左丘始,在外歪头玩手,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他商谈完,姜真冲也似的踏进屋子。
“仲父,赵国是不是也来了使节?”
左丘始蔼笑道:“你昨日归家的路上遇见了?”
姜真嘿嘿一笑,毫不见生地坐到左丘始的对面,她盘着腿,“仲父料事如神,什么都知道!”
此时的姜真,半点没有面对宋壮时的老练,也没有对着尹昭时的狡黠,仅仅是对长辈油嘴滑舌的顽皮后辈罢了。
左丘始无奈失笑,他压根拿姜真没有法子,可长辈往往就是如此,总教导儿孙要端正要君子,可心底却对爱撒娇卖乖的晚辈私心里多一份偏爱,更别说姜真还是姜远存世的唯一血脉。
他没有应声,而是一手挽起衣袖,为姜真斟了碗茶水,再推到她面前。
“尝尝,今年的新茶,香气凝练,回甘生津。”
左丘始对姜真的脾性十分了解,他若是应声,不论是附和还是反驳,她都有一肚子的话能追着喋喋不休的讲。唯一的法子,便是做自己的事,别被她带跑偏了。
姜真对茶是毫无兴趣的,许是还没到那个年纪,只爱喝些甜口的,但左丘始倒都倒了了,她也不至于不喜欢到完全不碰,便捧起茶碗,小小啜了一口,然后便动作极为迅速的放下茶碗,仿佛眼前从未有过这东西一般。
接着,她严肃着脸,煞有其事说道:“嗯,仲父说的很是,回甘生津,好茶好茶!”
她方才那动作模样,能品出滋味便怪了,左丘始不由发笑,却未曾揭穿。
小孩子,有点活泼心性是好事,没必要拘成圣贤书里一板一眼的模样。他的长子就是因他忙碌诸事,疏于教导,虽有些天资,到底被养迂腐了,不过,做臣子迂腐些也无妨。
“仲父,您同我说说,好好的赵国的使臣怎么来了?”
“真儿,你可愿意一直坐这个位置。”
姜真耐不住好奇,主动询问左丘始,却不料左丘始也忽而正色问询。
姜真一愣,“仲父,您是何意?”
“字面之意。”左丘于至看着她,眼角泛起细纹的面容变得内敛严肃,少有的郑重其事的向她开口,“你有大才,能坐稳这个位子。”
虽然姜真不想妄自菲薄,可时代所限,迫使她不得不将此当做最大的问题,“可我,是女子。”
“女子又何妨?姜真,你先是主公的血脉,唯一的血脉!为此,即便你为女子,在蓟州,仍旧会有人前仆后继,只为效忠于你。
“血脉,甚于男女之别。”左丘始的脸上浮现出与他典则俊雅的面容截然不同的凛然气势,大有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意味。
姜真喃喃重复,“可若是被其他诸侯国知道呢?”
以掌权者的贪婪,只怕会强娶她,进而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蓟州。
“那便强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洞悉了姜真的言外之意,面容平静,眼含杀气,缓慢说道。
“你不是曾说要设立女户吗,那便作为你继任蓟州主公后颁布的第一份政令,如何?”
姜真忽而感觉自己才哪到哪,左丘始才是真正懂得拿捏人的,女户,颁布的第一份政令,能叫无数女子受益,光是想想都热血沸腾。
她欲言又止,理智在极致撕扯挣扎,却听左丘始不疾不徐继续道:“你不必立时做出决断,我亦并非要仅凭三言两语煽诱,蓟州连丢四郡,元气大伤,你有疑虑,实属应当。
“但蓟州的确仍有生机,不出数日,蓟州将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两个郡。”
姜真震惊抬头,眼里是难以掩饰的讶然。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两个郡,怎么可能?魏国、宋国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大好土地拱手相让!
“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忍不住问道。
“有所舍弃,但不动兵戈,不费财帛。”左丘始目光悠远,平静道。
既然不必打仗,又不用花钱财,可不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吗?姜真心底涌起些期待,十分好奇能平白无故得到两个郡的场面是什么样的。
她还欲细问,左丘始为先一步微笑道:“到那时,你亦可好好思忖是否要永远扛起蓟州的担子。”
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接略过了这件事,回答起姜真之前所问,“赵国使臣来蓟州,是有所图,早今早便派人相邀,但赵使闭门不出,推脱有恙,只怕要到你继任那日才会出现。但……赵国使臣来此后,魏国、宋国,皆向使臣送了信。”
姜真揣摩起左丘始话里的意思,思索起来,难不成是赵国想要联合魏国宋国吞并蓟州?
她冥思苦想,左丘始则静静注视,目含期待,盼望着她能快快成材。
接着,姜真则把昨日从魏使尹昭口中套出的话悉数说了,连同那个能为蓟州解魏王狮子大开口的困局的宠妃月夫人,也一五一十吐露出来。左丘始颔首,用心的夸了姜真一顿,而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他了,不必姜真再操心。
她从左丘始的院子离开以后,也没闲着回自己的屋子躺平,毕竟过不了几日就到学堂正式授课的时候,她想折腾就只能趁着这几日使劲折腾,往后就得被困在学堂里,重享蓟州般贵族子弟义务制教育的痛苦了。
忙了那么多日的大事,姜真决定干点符合她身体年龄的事。
她要带着即将一同上学堂(受苦)的少年们,出去招猫逗狗,干点坏事,不能白瞎了辛苦投胎得来的士族身份!
说干就干,姜真的执行力一等一的高。
她也懒得等吓人去各家府邸里喊人,直接叫人套上马车,坐在里头,先是把马车赶到庞府,把正在挨训的小庞介给“解救”了出来,得知她想带小庞介街头巷尾溜达溜达,庞彪这个做叔父的,很上道的给姜真塞了巴掌大一袋的金叶子。
庞彪甚至极为阔气的拍着胸脯跟姜真道:“想玩什么尽管玩,别有顾忌,倘若遇到……嘿嘿,不敢声张的,放一万个心,只管让人来你庞叔父家里要账。你爹是我的好大哥,天塌下来也有做叔父的顶着!”
虽然想招猫逗狗,但是没想过伤天害理、杀人嫖赌的姜真呆愣地拿着钱袋,看着一副随时准备替她付大笔钱财、杀人灭口的庞彪,陷入深深迷茫。
她的街口巷尾闹腾闯祸,和长辈眼里的好像……不大一样。
直到马车的车轮轱辘着滚动起来,渐渐远离庞府,姜真才拿着装满金叶子的钱袋,掂量了一下,然后在小庞介期待的眼神中分了他一片,接着打了个死结塞进衣袖里。
管他呢,有这沉甸甸的爱还不够知足吗,误会便误会了,没有半点大不了。
外头姚粟来还在问,“少主,接下来去哪家?”
姜真又分了片金叶子给小庞介,在他忽然迸发光亮的目光里,她问道:“谁家近?”
小庞介用喜庆的中气十足的响亮嗓音答道:“仲洪止他家最近!”
“那便去仲家!”姜真头朝外高声道。
于是,姜真收获了来自仲洪止他爹仲大郎的——传家金(?)锏一对。
接着是修朝家,她得到了一本据说是很厉害的武圣的手写兵书,听闻还有很多宵小之辈前来修府就为了偷书,但这个听闻是从俢朝他爹口中听来的,故而对真实性,姜真持保留态度。
随之是李家,金子打的十二扇屏风一副。
毫无疑问,原本的招猫逗狗活动,硬生生被扭曲成姜真的受礼大会,她“被迫”满载而归。除了各式珍贵的玉器宝石,书简武器,甚至还有整筐的橘子、桑葚、鸡蛋等等。
毕竟不是每个人家中都是大贵族,或是有个武将出身极为擅长揽财的爹。
姜真对此还是很满意的,总收玉器金子什么的,多少失了新鲜感。
把人凑齐以后,姜真在小庞介的谗言下,直接大手一挥,带着他们一群人进了蓟州最大也最贵的茶楼。得益于庞彪庞叔父的慷慨解囊,姜真手握金叶子,十分不客气的包下整个二楼的雅间给少年们。
这可叫掌柜的犯了难,“还有别的客人呢。”
似仲洪止这样武将家中出来的蛮横惯了的人,直接昂着头道:“叫他们散了不就成?怎么,难不成他们见了小爷几个,还要一较高下不成?”
姜真身后这群人,豪族出身的不敢说,但武将里头最有权势的几个子弟的确都在了。
再加上姜真压阵,想来整个蓟州,找不出比他们身份地位更高的纨绔。
至于不纨绔的,谁有闲心跟他们置气,都是面上仪态端方的谦让,心中高傲不屑,懒得计较。
所以,一切都极为顺利,除了个别非蓟州人士。
对方非但不走,还说姜真等人仗势欺人,是乳臭未干的小儿,可把一群人,当然主要是几个高阶武将家里的子弟给气得七窍生烟,至于其他人,自是从众了。
他们在姜真耳畔拱火,非要给那外乡人点颜色看看。
姜真制止住他们逐渐吵闹的声音,对着掌柜道:“带我去瞧瞧,我也甚是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口气。”
然后姜真连同她身后浩浩荡荡的人便出现在一处雅间前,茶案之上摆了一副棋盘,两个男子正有来有往的下棋厮杀,想来正到紧要处。
一个男子约莫三十许,面白脸长,标准的士人长相,中上的姿色,但他应当十分傲气,即便是坐着,下巴也隐隐上抬,衣摆被敞得极开,如同他人一般,盛气凌人,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周围杀得寸草不生。
而另一个男子,约莫方及冠的年岁,眉眼矜贵,仅仅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五官深邃,坐卧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都是当世少有。
那及冠的男子,显然是熟面孔了,姜真昨日才见过他。
看清是他后,姜真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这趟倒是没白来。赵国盛产茶叶,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庶民百姓,都崇尚饮茶,姜真并没有特意要偶遇赵国的使臣,左不过是碰碰运气,顺手为之。若是碰到了,恰好能探探虚实,碰不到则权当玩闹享乐了一回。
姜真不过才站定,那面白脸长的三十许男子执棋落下后,慢悠悠抬头,睨了姜真一眼,嗤笑一声,“蓟州偏远,连人都未经教化。啊,善言贤弟,我倒想起了一个词,沐猴而冠,你以为如何呢?”
他这已然是对姜真明晃晃的讥讽了,还是在知晓身份的情形下,对蓟州,对姜真,敌意有多重可见一斑。
姜真身后的少年们正是热血上头的年纪,闻言群情激奋,骂爹骂娘骂祖宗的都有,甚至撸起袖子就想给他一个教训。
“口出狂言,信不信小爷一拳便打得你下地府!”
“什么沐猴而冠,我看你尖嘴猴腮一脸短命相也敢出来吓人。”
“在蓟州也敢如此猖狂,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
但愈是如此,愈是印证了三十许男子所言,他们骂得越凶,他嘴角讽然的笑意便越深。
主辱臣死,小庞介气得想要掀翻棋盘去揍三十许的男子,却被姜真伸手拦了下来。她没让他们靠近棋盘和三十许的男子,待他们骂够脏话以后,姜真缓缓抬起手,扼制住他们的吵闹声音,偌大的茶楼瞬间寂静,只有棋子不断落下的声音。
姜真走上前一步,逼近三十许男子,她轻笑一声,一手撑住案面,“唔,你说的很有趣,可在我看来,沐猴而冠、不同教化得用在蠢人身上才最合宜。
“奈何,我虽愚钝,却比某些人要聪明许多呢。”
她从俊美无俦的男人面前拿起一颗白棋,莞尔笑道:“借用!”
接着,她将白棋随手下到棋盘之上,却见原本看似形势大好,极占优势的黑棋瞬间变为劣势。
她只用一子,便叫局势颠倒。
姜真弯着眼睛对着三十许的面白脸长的男子挑衅笑道:“你刻意激怒我,莫不是想趁势叫我掀了棋盘,免得你输得过于难看?算盘打得是好,可惜心胸狭隘了些。”
“嗯?怎的不笑了?不通教化的蠢材。”姜真却语笑嫣然,不过,眼底尽是轻蔑。
对于三十许男子的破防,姜真毫不意外。
她虽然是个现代人,但下棋不意味着只有古人才会,作为父母双亡的孤儿,偏巧她有个聪明的脑袋,没少钻研下棋赢奖金,用以改善生活,不敢说能胜过ai,但胜过眼前这个自视甚高的蠢材是轻而易举。
用他的爱好挑战她吃饭的本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生理期好难受,请假一天,下一章明天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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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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