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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姜真注视着墓碑上刻出的姜远二字,看得眼睛生涩发痒,还是目不转睛,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境,从前认为姜远是个负心薄幸,辜负了原主娘亲,间接害死原主的渣男,可如今发现,他似乎不止于此。

      一个品德上有瑕疵,抛弃了糟糠妻的人,还能是真英雄、大丈夫吗?

      此题无解。

      夜风呼啸,大地逐渐昏暗,太阳的热气早已散去,吹来的风冻得衣袍飒飒,四体冰凉。

      遥遥向远处看去,黑夜的薄薄烟雾中,似乎有衣袂翻飞的痕迹。

      有人。

      在荒凉的夜里禹禹独行,前来拜会老朋友,曾经誓死效忠的主公。

      随从点着的灯笼,烛光闪烁,昏暗的灯光照出了来人的身影,极为高大壮硕,可在寒风陡峭的夜里仍旧显得悲壮,烛光一点点向外攀去,照明了他的面容,粗鲁、宽脸、胡子拉碴,天生一副能当门神的凶相。

      是庞彪。

      他像座肉山,力大无穷,每一步都踩得极为有力,叫人有地动山摇的错觉。

      庞彪似乎并不意外姜真和左丘始会在此,他步伐坚定的朝着姜远的墓碑走去,最后猛地跪下,一旁的姜真当真觉得膝盖下的土地似乎颤了颤。

      这个像野猪一样心粗魁梧的人,跪下后,抱着拳,竟开始流泪,呜咽道:“大哥……”

      所有豪言壮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只是哭得不能自抑,坚决的话化作一声,“娘老子的,大哥,我想你了。”

      说完,这个威震三军,能以一敌百的壮硕威武的将军,掩面哭泣,像是丢了爹娘的小儿,无所顾忌,肆意宣泄情绪,不再有半分俗世脸面的掩饰。

      姜真不免错愕张大嘴巴,震惊于庞彪与平素不同的表现。

      这还是那个赫赫威名的魁梧将军吗?

      夜里,风穿过林间,就像是鬼怪哭嚎。

      黑暗中,又是几道身影,断断续续出现,全都是熟面孔。

      仲大郎、修将军、罗求正……

      有武将、有文臣、有谋士,他们有的是姜远起家时便追随的,也有降将被厚恩礼遇的吗,还有他几次相顾求来的。

      不需言语,他们都跪在姜远的墓前,散乱却有序。

      有如庞彪那样失声痛哭的,但多数都是安静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安静,是向死无惧的安静。

      “主公在上,我等誓死守卫蓟州!”

      也不知是谁先开头,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千层浪,这样掷地有声的诺言如雨后春笋接连冒了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神色郑重,对着姜远的墓碑沉声许诺。

      不仅如此,在告慰过后,他们又把目光转向姜真。

      他们挨个起身向她拱手一拜,郑重许诺,“蓟州有我等在,少主安心!”

      一个个不断地重复,姜真也一个个还礼。

      即便天色已黑,视线昏暗,可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轮廓,她都深深记在脑子里,能站在这的全是姜远的死忠,也是她可以放心用的人,是她要接手的班底,更是来日与诸国对战的底气。

      直至最后一个人还礼完,姜真主动走到姜远的墓碑前,缓缓跪下,叩头,再起,再拜……

      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肃穆,也不知道是谁撒了一把黄色的纸钱,漫天飞舞,也不知是谁在吟咏。

      “魂-兮-归-来!”

      ……

      姜真每一次叩头,心中的感悟都更深一分,她成为蓟州少主所要扛起的沉甸甸的担子,仁义的沉重枷锁,姜远荫庇背后的真正意义。

      *

      姜真回到姜府时,已经是半夜,可她仍旧精神抖擞,没有丝毫困倦。

      为了明日一早的继任仪式,她不得不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闭着眼睛,盼望自己能睡着。

      可是很难。

      她迷迷糊糊,清醒有朦胧,直到昏暗的夜色里传来一声鸡鸣,天显得更黑了。姜真猛然坐起,而伏霞跟萦缇先行伺候她沐浴更衣,换好贴身的衣物,随后才是一群婢女来为她更换大礼服。

      这时候姜真已彻底醒神,她不得不庆幸自己这具身躯年纪尚小,还未发育,否则可不是穿上单衣就能掩盖得了身份的。

      她虽然不必涂脂抹粉,但头发也用篦子细细通了三遍,头发不知道抹了什么,先是细腻的粉,再是膏?总之十分繁琐,许是因为今日要祭拜天地祖宗,即便是男子,也要保持周身洁净。

      头上戴了金丝蟠龙冠,衣裳也换成了能垂到地上的玄黑色广袖宽袍,她觉得自己身上这些少说也得有十斤,沉得很,害得她每迈一步,都要如举鼎一般用力踏实,但也侧面得到了步履庄重的效果,落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是沉重肃穆。

      伏霞拿出一碟扎实的糕点,劝着早起而没什么胃口的姜真三五下咽了一块,然后嘴边碎屑一擦,连饮茶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出去了。

      姜真坐在六驾的马车中,感受着走过数遍的出城路径,不愧是六驾,她从未坐过这么稳的马车,心情也从未如此起伏,她这下真的要接手蓟州这么大的摊子了,不仅是姜远的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还有蓟州百姓的性命,也全都交托到了她的手里。

      听着车轮滚滚声,长长的车队经过黄土铺就的道路,卷起漫天沙土,气势磅礴,姜真很少如此心虚。

      她左手按住右手,想让其不要那么抖,可谁知左手自己就在抖。

      姜真鄙弃了一下不争气的左右手,又不想继续胡思乱想,索性打开了脑海里的反诈APP,这个超脱于时代的产物能给她心里带来些慰藉,使她游离于身处的真实环境,若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游戏、虚无缥缈的画面,自然就不会感到恐惧忐忑。

      也正是这一看,才叫姜真感觉到些许惊异。

      怎么好像不大能打开?

      整个APP的界面处于加载中,不论她怎么重新尝试,都无法打开,努力了半天以后,页面化作一只小鸟,温馨的提示她APP正在更新,暂停使用。

      要换做往常也就罢了,今日这样,实在是给本就紧张的姜真一击重击,她更忐忑了。

      有反诈APP在,哪怕它没有杀伤力,可能外放声音,便是多了一样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机会,哪知道它净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姜真也没有退出去,而是维持着那个界面,好赖也是感受了一下不一样的科技。

      姜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开始调节心态,为自己进行剖析。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很多年了,甚至为了活命,也曾经反杀了想要侵害她跟青娥的人,手中沾过了人命,早就回不到从前,如今,她肩上的担子也只是从保护几个孤儿一起活命变成保护整个蓟州百姓一起活命而已。

      正如她当初能突破底线反杀恶人一样,今日也能接过担子,抵御豺狼虎豹对蓟州的侵蚀。

      她是姜真,便不应认输,世上没有什么能困住她。

      这世上,除了死生都是小事。

      她活一日,便搏一日,赚得一日!

      在一句句鼓舞,一句句剖析中,姜真的手逐渐平稳,眼神也从慌乱无着变得深远镇定,稳稳注视着前方,无所畏惧。

      她可以的!

      姜真的坐姿开始端正,肩膀挺得笔直,大有一往无前的锋锐劲头。

      无声无息中,她完成了人生中的再一次蜕变。

      由庶民姜真真真正正变成了蓟州主公姜真。

      长长的蜿蜒的车队,如一只在山林中穿梭,正要破茧而出的潜龙,潜龙在渊,一旦突破桎梏,这天下静待龙吟,无人可挡。

      很快,就到了祭祀之处,底下则站满了整个蓟州的文臣武将,全都穿着礼服,神色肃穆的候着,看着姜真一步步攀上高处,祭拜天地,告慰祖宗,为姜远奉上极品。

      执掌此礼的祭司高声吟道:“礼成!”

      至此,她已是蓟州名正言顺的主公。

      而不再是少主,更非庶民。

      礼成之后,她又坐回了马车之内,同样的道路,同样沉稳的马车,可姜真坐在上面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她不再觉得害怕忐忑,反而升起勃勃野心。

      一直到马车回到城中,府里早已备下宴席,几乎整个蓟州数得上的酒楼庖厨都被唤来姜府,席面一眼望不到头,但那只是针对寻常官员的。

      真正有权有势,在蓟州掌握话语权的人全都在殿内,他们要一道候着,等待正式的使臣觐见。

      姜真没有换下那身衣裳,因为使臣前来,同样是大事,照样得换上大礼服。

      这样看来,两件事安排在一块,她倒是省事了,不必受两份罪。

      寺人站在殿外,高声唱道:“使臣进殿!”

      更外头的寺人则高声重复。

      一道道交接,皆是符合礼数的。

      在满殿人的注视下,安静到落针可闻,连脉搏稍快都能被身旁人听见的严肃氛围中,以赵国使臣为首的三国主使共同进殿,他们身后则是陪同来使的人。

      姜真同样是盯着,可她没有颤抖,反而身上犹如长出尖刺,斗志昂扬。

      人总是如此,遇到有敌意的人,便会竖起防备,锐利得仿佛另一个人,她此刻便是如此。

      三国使臣一同进殿,赵使高高昂起透露,不可一世的盛气,好似满殿人都是阶下囚,不值得他平视一眼,就连姜真也只是乳臭未干的小儿。

      而魏使表面孤高,间或挪动的眼珠子则表明了他的心虚。毕竟,他还有把柄在姜真手中,不得已入了贼船,要是蓟州真的亡了,姜真应允他的退路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至于宋使,他一惯的粗犷傲气,是生而为宋王公子的贵胄气势,对这大殿内的人不说特意轻视,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许是跟姜真之前打了交道,知道自家父王的念头以后,看她的目光时不时闪过愧疚。本质上,他还是很真性情,但有不到能为了一点交情放弃家国利益的圣父程度。

      他们见了姜真并不跪,只是施施然行了一礼,其中赵使最为过分,连头都没低,仅仅是手交握随意一拱,就差把我看不起你们宣之于口了。

      姜真倒没有生气,今日的重点可不是拘泥于这等细枝末节上,她极有涵养,处变不惊地抬手,沉声道:“使者落座吧。”

      她话音刚落,赵使就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尊位。

      留下宋壮和尹昭两人面面相觑,不得不说,让两个仇敌态度稍稍有松动的最好法子,无过于再拥有一个共同讨厌的人。

      赵使显然就是这个人。

      他大抵是天赋异禀,怎么都能叫人讨厌,宋壮和尹昭极短暂的同仇敌忾了起来,纷纷恶狠狠的瞪起了赵使。

      姜真把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高兴得很,即便知道他们的目的不会促成,可他们互相嫌弃,彼此内斗,对蓟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姜真拿起酒爵,主动道:“今日我继任蓟州,又逢三国遣来使臣,和睦共处,实是大喜,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仰头将酒爵里的酒一饮而尽。

      得益于酿造工艺的不纯,如今的酒度数很低,姜真感觉喝起来跟喝掺了酒的饮料没甚区别,所以动作豪迈得很。

      底下的人却未必如此配合,哦,特指赵使。

      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站起身,也不行礼,就这么直白道:“蓟州弱小,姜侯不如归顺我们赵国,必保您一世富贵!”

      赵使说完,还不忘纡尊降贵看向旁边跟对面的宋使和魏使。

      尹昭心里怕得要死,脸上却不得不端起来,跟着附和,“请姜侯归顺。”

      宋壮的态度要有人情味一些,但也不离其宗旨,“姜侯若是归顺我们宋国,荣华富贵,华服美食,应有尽有,我会请父王厚待你的。”

      他们都在齐齐逼迫姜真,想要趁势吞并了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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