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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见到姜真把药给喝完,左丘始才算放心,他温言安慰了几句,介于院中其他人都在,并未久待。

      他走了以后,那些候着的姜远的夫人妾室们,一拥而上,围着姜真,试图展现自己作为母亲的柔情,从而叫她喜欢上自己。

      平日里走路都要婢女搀扶的夫人们,这回亲自端碗碟、递蜜饯、争喂水,还有另辟蹊径拿着帕子,不论姜真是喝药、喝水,还是吃蜜饯,到了不都都得擦嘴么?

      虽说姜远已死,但时下没有那么多避讳,许多妾室仍旧是青春年华,涂抹脂粉的不在少数,姜真被她们簇拥着,各种脂粉混杂在一块,浓郁芳香扑鼻而来,浓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少主,这是青州的蜜饯,肉质鲜嫩,往日都是供给周室的呢!你快尝尝,去去药味。”

      “那有什么,刚喝完药,不如喝些密水,这才叫去苦回甘呢。”

      “不如尝尝这橘,如今已过了时节,想吃一筐橘可比一筐金子要贵呢!”

      ……

      她们争辩不休,姜真到底是没忍住鼻子愈发严重的痒意,张嘴猛地打了个喷嚏。

      “哈啾!”这喷嚏打得大,如同一声惊雷。

      姜真尴尬的点头,立即反应过来开始道歉,“对不住,我……”

      她连道歉都没道完呢,就被众夫人七嘴八舌地打断,有给她摸脑门的,有摸她手脚冰不冰凉的,还有招呼婢女去给她拿衣裳披上的。

      姜真望了眼外面的日头,烈日灼热,不是错觉,这个温度还加衣裳吗,会长痱子的吧……

      还不等她出言阻拦,何夫人耐不住脾性,叉着腰大声道:“披什么衣裳,你当少主是死猪不知道六月天吗?”

      何夫人是屠户的女儿,性格暴烈如火,又和罗夫人一道管着内宅诸事,在姜远的夫人妾室里头,还是极有威慑力的。她一恼怒出声,其余人大多不敢动弹,讪讪无声。

      唯一还能神态自若的便是罗夫人,她到底出身豪族,性情温柔坚韧,举止雍容,手上的帕子丝毫不嫌弃的帮姜真擦拭脸颊唇角,那帕子材质极好,沁凉沁凉的,在脸上如同绵软云朵在磨蹭。

      罗夫人过于贴心的动作弄得姜真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正欲推开罗夫人的手,想说不必麻烦,结果罗夫人比她还要先一步说道:“你这孩子,有何憋闷只管同我说便是,我虽非你亲生阿娘,可待你的心是一样的。先主公在世时,对我恩宠礼遇,外头的流言我也有所耳闻,我不会回罗家的,若是蓟州当真有难,我愿陪着你共同进退,左不过一道去见夫君罢了。”

      罗夫人和屋子大多数女人不同,她出身豪族,她的兄长是罗家家主。以时下的风气,并不拘寡妇再嫁,她穿得再老气庄重,实际上也才三十不到,肤色白皙,面容秀美,依托罗家的势力和自己的嫁妆,再找个门当户对的豪族出嫁不是难事。

      从前留下,还能说是为了保障罗家作为姜远姻亲的地位,如今……当真就是全凭良心了。

      姜真也禁不住动容,神色一怔,“夫人安心,姜真不才,也会尽力捍卫蓟州。”

      罗夫人冷不丁讲起这个,室内的其他女子也多是神色凄慌无依,面面相觑下,安静起来,像极了争艳的百花娇嫩无遮,被骤然凝结狂风暴雨无情浇打,躲闪不得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无奈悲凉。

      万艳同悲。

      她们对她好,也不过是想求个依靠罢了。

      姜真轻轻叹气,无奈站起身,端端正正,没有半分不耐的对着她们作揖行礼,像是晚辈对母亲问安那样。

      “诸位夫人在上,姜真到蓟州以来,少有拜会,反而总是扰烦您等长辈前来看望,实是问心有愧。阿父已逝,姜府内宅凄清,诸位多是大好年华,不该困在内宅凄苦一生。

      “我不才,侥幸认祖归宗,继承先父基业,夫人们自是姜真长辈,我当孝顺。若不愿困守内宅,我可备下一份嫁妆,为您择良婿出嫁,若有心仪之人,实乃佳话。若暂不愿出嫁,却想归家,我亦会备下丰厚的财物予您傍身。我今日此言并非为了赶诸位夫人离去,若是无可去之处,亦不想再嫁,愿留在府中,姜真愿奉养您一世,视若亲娘,绝不苛待!”

      她说完,深深弯腰一拜,“姜真所言,字字句句,皆为真心,绝无试探!各位夫人不必立时答复,无论何时改变心意,尽可来寻我,今日之言,不变。”

      同为女子,她知道她们争相讨好自己背后的凄苦无奈,她也不是真的想把人嫁出去,只是给个定心丸,让她们可以过得不必那么惶恐,能顺遂安心些。

      众目睽睽之下,肯定无人敢应,而且姜远才走多久呢。

      即便真的有所意动,也只敢私下里偷偷找上姜真。

      所以姜真劝慰了几句,把人都给送出去了院子。正当姜真转过身准备回去时,忽然被人叫住。其他人都已经离去,唯独何夫人不知道何时折返回来,身边就带着婢女梨儿,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的。

      不得不说,美貌永远可以化解一切,哪怕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可在绝对的美貌下,只会显得直率美丽,让人生不出任何嫌弃之意。

      这位何夫人,作为屠户之女,却能一跃成为姜远最宠爱的夫人,自是有足以使百花羞愧无颜色的浓丽美貌。

      姜真作为女子,看到何夫人左右张望,灿烂笑着朝自己走来,都不由得愣神。

      实在是美,而且是极具攻击性,很艳丽很有棱角的美。

      何夫人可算是走到姜真身边,她碎步跑来,却不似寻常内宅女子,连气都没喘,刚一站定就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像是要做什么秘密交易,“那些流言,我也听说了,你放心好了,你阿爹生前给我许多财帛珍宝,我大多留着。若是蓟州真的败了,别学他们什么生啊死的,能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我儿病的时候,我日日向神仙祷告……”

      提起这件事,何夫人多么刚烈火爆的性子,也下意识失神红了眼眶。

      今日到底是有要事,她很快收敛心神,把泪擦干净,继续道:“你是夫君剩下的唯一血脉,就等同我儿,到了蓟州败了,你跟我悄悄跑去,我找人寻一具和你差不多大的尸首,到时候只当是纵火烧死了,你就和我一起逃走,靠着夫君留给我的钱财,足够你我锦衣玉食一辈子!”

      姜真没想到何夫人竟是要讲这个,看来姜远真的很得人心,明明是负心汉,却仍旧能叫那么多人为他赴汤蹈火,就连死了,也能荫庇血脉。

      她和仲父通过气,知道情形虽危急,但不到这个地步,可看着目光殷切,为她筹谋的何夫人,到底心软,配合的答应了。眼见何夫人喜笑颜开,她也有了些好心情。

      到了此时,她实在是好奇姜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为何会这么有人格魅力。

      姜真的疑惑恐怕是很难得到解释了,毕竟姜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她就连取取经都难,只好自行摸索,指不定哪日就有了姜远那般深厚的功力。

      她好不容易把何夫人给哄好,回到了自己屋子里,毫无仪态地躺倒,有时坐在席子上,有时躺在美人榻上,有时趴在案几上,有时扒着窗户看风景,闭眼遭风吹。

      就这么消磨了一个下午,到底是没忍住好奇,她猛地起身,找到左右侍奉的人,临时起意去左丘府。

      她是真的好奇,若是姜远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形,又会如何应对,是否会愿意向晋国低头呢?

      可姜远已死,世上若说还有谁能对他会做出何种决断有所了解,那便只有左丘始了。

      然而,她到了左丘府却扑了个空。

      问过后才知晓,原来左丘始去城外的姜远的墓上香了。

      随从迟疑的看向姜真,毕竟明日就是继任大典了,她最该做的是好好待在府里。

      姜真目光垂落,看向地上爬过的蚂蚁,坏心眼的把长线中间加了块石头,促使蚂蚁大军不得不改道,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果断道:“那便出城好了。”

      除却左丘始,她就是说一不二的,下人不敢违逆,只好照做。

      等到她的马车到了姜远墓地时,天色已渐渐染黑,周遭的孤寂使得间或的虫鸣鸟叫充满诡谲神秘色彩。

      姜真走到左丘始的身后,他正在为姜远烧纸钱,风吹过,黄色的纸钱漫天飞。

      在恐怖诡谲中,添了一丝凄凉。

      尤其是天空暮色正浓,介于黑白交错之际,笼罩大地的是昏暗的黄。

      “仲父……”姜真欲言又止。

      左丘始未曾回头,他还在为姜远烧纸钱,动作不停,声音遥遥落下,“来,为你爹一起烧些。”

      姜真依言上前,接过左丘始递来的纸钱,认认真真地烧了起来。

      二人都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地烧纸钱,直到手中的纸钱被烧完,左丘始又递来了一摞。

      姜真终于忍不住开口,“仲父,我……有些好奇爹他是怎样的人。”

      左丘始的眼中总算有了波澜,他眉眼微舒,似在追忆,“雄才大略,当世顶尖豪杰,若非重伤而亡,今时今日,蓟州不止于此。”

      “那,若是爹他面对今日的情形,又会如何做,是负隅顽抗,还是如我一般低头?”姜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问道。

      左丘始烧纸钱的手一顿,看向姜远的墓碑,眼中是敬佩亦是追思,极为肯定道:“他会低头。忍一时之气,不算什么,待到来日,才是蓟州出头的时候。你阿父从不是拘泥于世俗的人。”

      姜真追问,“可当初正是他带着蓟州的军队去援助周室,才会落得这个下场,他当时不就是为了一时之气吗?”

      左丘始摇头,坚定道:“非也,是他身为姜氏子孙的责任,明知不可为,也要尽人事。蓟州大败,是天命,他不会再执拗,只会想方设法重新崛起。无愧于姜家先祖,无愧于周室,更无愧于他自己,主公是俯仰于天地的真英雄。”

      姜真看着姜远的墓碑,若有所思,她明日能担得起这份重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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