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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罚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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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起的那一秒,他觉得覆盖在身上的目光焦点发生了变化,全齐刷刷朝门口甩了过去。
林迷从桌子上抬起头,看见那人正单手插兜地斜靠在门口,外套搭在肩上,校服领口大开,顶着这些目光跟没事人一样杵着。
本来叽叽喳喳的那群人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声了,第一眼他还以为张觉又使出了什么杀人灭口的阴招,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身后的人。
周红艳手拿着一沓假条出现在门口,生气到极点倒是有些想笑了,“真有你的啊张觉,之前偷假条也就当天用当天销假,我就当没看见,”说着,她当面甩了甩手里的东西,“全拿走了不说,还复印了一沓,咋的这学期都不想来了呗?”
“嗯……”张觉拉着长音嘴里嗡嗡着什么。
“你说啥呢再说一遍。”
“我说,”他不乐意地一字一顿,“我要去医院。”
林迷听见这话,往他的身上瞥了一眼,的确,从三楼跳下去再怎么说也得受点伤。
“哟,这是怎么了,来跟我说说。”周红艳环着双臂等着他编。
张觉沉默片刻,回复道,“被狗咬了,太特么疼了,得去打狂犬疫苗。”
周围的人又像打喷嚏打不出来一样骚动,内涵到这个地步,林迷眼里晦暗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周老师厚镜片后的目光再次扫了过去,想笑的人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
“行了,这节和英语老师串下课,”她不顾底下人的哀嚎,看了眼手表,“看你这样离发疯还有段时间呢,回你座位上反思,班主任开会,班长记名 ,还有你这头发太短了,不符合高中生规范,回去整整。”
“谢周大人不杀之恩。”张觉随意糊弄了一句。
林迷的袖子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本来就不怎么想见到张觉,何况还是现在这种情况,就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宿新跟浑身长虱子似的晃来晃去,还用差点就扯嗓门吼出来的气音说话,“没事等会咱们从大墙那翻出去,怎么都能出去。”
“嗯。”张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往座位上一坐。
他简单调了几个姿势都不那么得劲,抬眼就瞥见了林迷的领子,白,白得不像是一中校服该有的样,再细看上面还有黑笔写的俩字,张觉。
妈了个蛋的还是他校服!
心情一下子就差到极点,张觉长腿伸直状似无意地往前顶了一下桌子。
这力度撞得林迷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脸色阴沉着维持平衡,等了一会儿,对方又趴桌子上了,他也不想装了,猛地朝后面撞了过去。
“嘭”得一声,后面的桌子一歪,张觉书桌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从他两腿之间掉了一地,其中一本粉色青春文学杂志内页着地,沾了一片灰。
林迷看了一眼,在张觉要捡的时候用脚踩住了,从这个角度看,他下巴微微昂起,薄眼皮冷漠地向下瞥,这表情攻击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言情小说,你几岁啊?”
在动静要变得更大前,张觉收手扯过杂志,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都说了,直起身往后拉了一下桌子,“……挺有种。”
“嗯,彼此彼此。”林迷收回目光,在前边把练习册打开,淡定翻了两页。
上课铃已经响过一遍了,老师还没有来,屋里仍然是乱糟糟的一片。宿新的视线不断在两个人之间传递,最后帮着把剩下的东西捡了起来,开口道,“这又是咋回事啊,小规模地震了?”
张觉:“……有毛病就去治。”
宿新刚想呲牙咧嘴地说你怎么变这么刻薄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就从门口传来了。
“你们班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我跟周老师串课了,这节上英语,上节课我说要听写的东西都会了是吧?”英语老师沈芊意夹着一沓书,步伐轻快地走进了教室,“说你呢宿新,忙活什么呢。”
她长得不高,一张娃娃脸看着挺年轻,休闲的t恤上印着个大大的卡通角色,眼睛又大又圆,给人一种很不好糊弄的感觉。
班级里顿时产生了不亚于刚才的肃穆之感,毕竟这老师可是和周红艳齐名的“一中双杰”,不给面子就得天天被提出来单练,据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说,受了沈老师魔鬼训练一个月后,考全国一卷都猛提了二十分。
在一阵惊悚的噤声中,被点到的宿新完全不敢动,他保持着原来姿态,用气音感慨了一遍,“我操完了,大眼妹来了。”
“胆子肥了是吧?说谁大眼妹呢?”外国语院校优秀毕业生沈芊意女士听力特别好,她从讲台上走过,指着他说,“来你上黑板写,其他人拿出纸准备听写。”
沈芊意虽然眼睛大,但是也不漏光,宿新心理素质极差地站起来后,趴桌子上的张觉也就同时暴露在了她的视野里,她“呦呵”了一声,走过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这不是稀客吗?怎么来都来了还梦游呢,你也上去陪宿新。”
伴随着磨磨蹭蹭的拿纸的声音,张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显然是站得不情不愿。
空气安静了一瞬,林迷压着纸,感受到后面的桌子再次动了一下,是沈芊意往前又探了点,“来告诉我你会不会写就行了。”
“不会。”他回答的很干脆。
“行,站着。”她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现在我能听写了吧,来第一个。”
林迷的各科都很平均,只有英语和语文算得上是唯二科不那么顶尖的,他笔尖悬空,准备努力试试盲听。
“上周讲的四个关键句式,不写汉语意思的不算分。”
林迷愣了。
他本以为再差也能懵上点的,没想到上来就是这种谜语题,手腕停顿半天,圆珠笔墨在纸面上殷上了一小层痕迹。
“第二个,有四个意思的那个单词所有变式写完。”
这学校上节课到底讲了什么加密通话啊?
感受到沈芊意一视同仁的目光,林迷动了笔,至少现在得看上去是有事做,于是开始标记译文,莫名一直感到很心虚,连攥着笔的手心都出了点汗。
“我看谁写不出来啊,罚抄都算轻了。”沈芊意讲课的风格就是这样,喜欢到处巡逻,她看着宿新在黑板上表演顺风耳和千里眼就头疼,张觉面前更是连一张像样的纸都没有,在那空站着望天。
即使开了无数遍部会说第四排以后的人可以不管了,她的火也瞬间就上来了,点着张觉桌子,极尽讽刺道,“你别告诉我这是赤裸的真理之卷。”
张觉点头认可,“差不多吧。”
“闭嘴,你给我抄五遍,”在余下的火气将发不发时,她注意到了前面的一个人,笔一直没停,神情也挺自然。
到最后一个词念完,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对林迷说,“来,我看你一直挺认真的,卷子给我。”
林迷看了一眼卷子像是会议记录一样的中文字,不想给,但是也没按住。
张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那他这应该叫半裸之卷,性感。”
“你还在那说是吧?自己啥都不会还评论别人呢,再抄五遍。”
他又晃了一下,依旧是一副不痛不痒。
沈芊意抖了抖卷子,表情不太好,“你也给我起来。”
林迷推开椅子站起来,刚坐下时候他们俩是平视,站着倒是需要沈芊意抬头才能对视上。
“新同学是吧?不会写?”她问,“虽然我说不写意思不给分,你也不能只写意思吧?”
林迷的手指蜷缩又舒展,轻轻嗯了一声承认。
“就算之前一点没听也不至于一点都写不出来吧,”沈芊意皱着眉头,“你这态度是挺好,但是没办法,你就抄两遍,也别听了,不会听什么啊?中午交给你后桌省得他跑。”
他点了点头,就要在话音落下后坐下。
“谁让你坐下了,站起来听,这样能清醒点。”沈芊意落下这句话,把集百家之成的宿新赶到墙边站着,直接掰了一半粉笔讲题去了。
来自重高的学神林迷没坐,他侧靠着斑驳的墙皮,一边感受着在课堂平面之上的窒息空气,一边飞快地在本上写罚写,三个人就这样占据了屋内的所有视线焦点,倒是有种同甘共苦的感觉。
当然,学校论坛关于这件事也尚有记载,史称最快转学生学霸的悲惨陨落,大眼妹最著名的全胜战役之一,并且还给加上了个精选。
一节课上的太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之后连着两节数学课都显得没有那么残忍。
在最后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周红艳刚好计算完最后一个变式,和标准答案对上后,终于满意地放下了教材,她用纸巾擦了擦手道,“好了,我从来不拖堂,再听我说个事,文艺汇演的候补文件已经发群里了,你们还有谁想参与的找赵郁报名,机会不多都回去看看。”
趁着下课的劲儿,班里沸腾了起来,有手机的拿出手机看消息,着急吃饭的立刻像脱缰的野狗似的扯过衣服往外走。
最后一笔写完,林迷转身把卷子递给张觉,“罚写。”他说。
张觉老老实实坐了一上午,此时扯过耳机线暂停歌,把不爽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你自己不会交?”
今天被这样摆了一道,他确实是不怎么想交了。
刚要收起来,张觉又啧了一声嫌麻烦,上去就拽他的卷子,两个人拉扯间意料之外地碰上了手。
张觉的体温高,接触部分的皮肤很热,之前林迷咬的牙印就在那串意义不明的饰品边上,挺深,结痂后还在渗血,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没等他看完,下一秒卷子就被人暴力抽走了。
林迷眨了眨眼,觉得对比他早上做的那些事,自己还真是同情心泛滥。
教室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人,路过时不断往里面乱飘再爆发出阵阵笑声。
张觉起身,那帮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动让开了一条小路,他单手插兜,快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问他:“你平时吃饭也这么装么?”
半张脸埋在领子里,林迷第一时间没明白,“你管我……”
张觉扬了扬下巴,“这点人就能给你吓这样,那你告诉我你几岁?”
“……”在这等着他呢。
即使知道对面是激将法,面对着门口丧尸围城一样越来越多的人,他还是咬咬牙在人群合上之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