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杨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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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去上学了。”少年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拿起书包往肩上一背，就要走出门去。
“唉！等等！”王凤霞急忙拉住他，言笑晏晏:“再带几个橘子到学校吃，啊。”
杨牧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几个光滑的橘子。
他扭过头去，尽量不让王凤霞发现眼中的情绪，只是快速应了一声，就匆忙跑出门。
“这孩子。”王凤霞笑着叹了一声。站在门口看着少年匆匆的背影，看了好久。
杨牧一直跑了好久，跑到巷子那头，跑到王凤霞再也看不见他，才慢慢停住脚。
他看见了王凤霞手臂上的伤口，也听见了昨晚男人动手的声音。只是他装睡着了，也装作把门关好了。
总是这样。
男人会对他很好。会找到学校突然往他口袋里塞好多钱。会找到老师不停陪笑让他多帮忙照顾自己。会累死累活只为给他交齐学费。会买好多好吃的给他，自己宁愿只吃两顿。会言语结巴地问他在学校好不好。
可男人也会对母亲很坏。他曾扒在门缝偷看男人举起酒瓶向母亲砸去。他曾偷偷录下男人发疯辱骂的声音，在半夜不知什么原因反复听，像在自虐。
杨牧收起思绪，进了校门，端坐在教室里，开始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学习。
中午去吃饭时，杨牧被一个男同学拉住。他定睛一看，是他们班的同学，姓曹，好像挺有钱，学生老师都巴结他。
“你就是杨牧？”少年嗤笑着。
杨牧没理他，想绕开走，却被他狠狠拉回来。
“装什么装？！你爸爸不就是个破搬砖的吗？整天在班里拽什么拽？！”
杨牧皱起眉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什么惹到了这尊大佛。
许是杨牧不痛不痒的模样惹怒了曹伟，他慢慢将头凑近了杨牧，在他耳边低语着。
“我知道你妈妈，就是个活该挨打挨骂的婊子。”
话音刚落，杨牧瞳孔骤缩，拳头比脑子反应更快，狠狠向曹伟打去。
曹伟被打得头偏向一旁，像是不敢置信:“你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杨牧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出拳，像是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曹伟身上。
之后，他被曹伟的父母亲勒令退学，还被要求赔偿30万。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可又为自己没一下子打死他而遗憾。
杨牧这辈子都没见过30万这么多钱，他也知道自己是全家唯一的希望，他不能退学。
濒临崩溃之时，一个女人找到了他。曹伟转学了，钱的事似乎也解决了。女人向他提出要求，半利诱半威胁的提出要求。
她要杨牧做药剂试验。
杨牧在工厂打下第一支针剂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结尾。
那天晚上，他意识涣散，好像有第二个人活在他身体里替他做事，而他却束手无策。
他被困在这幅身体里了。
在杨恩民回家路上，他听到了儿子在潦河边上叫他。
他疑惑，儿子去潦河边上做什么？
他担心地走过去，想让儿子早点回家睡觉。儿子学习一天了，辛苦了。
和蔼的笑容还僵在脸上，胸口传来刺痛。
他最亲的、看好的儿子，将一把小刀扎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儿子，献血猛地喷出，在他身前绽放出一朵瑰丽糜烂的花。
在同一时刻，杨牧掌握了身体的主控权。
他看着亲生父亲倒在自己面前。
他什么都不会想了，他抖着手，颤声叫着杨恩民。
杨恩民再也不会醒来了。他不会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班门口探望，不会红着脸给自己送水果。他也不会再打骂母亲了。
杨牧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河水，四下无人的夜晚，只有他自己颤抖的呼吸声。河水见证了汹涌的夜晚。
他一刀一刀分解着尸体，也分解了自己的心。
他告诉了女人，女人答应帮他收尾。
女人给他一笔巨额费用。可他对女人说，自己再也不会做这个试验了。它是会吃人心的魔鬼。
杨牧低估了女人的势力。
他高考落榜了。自己三年的汗水和苦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去了父亲的工地，从零做起。他要养活母亲，养活这个家。
杨牧在一天晚上和工友喝了一点酒，在所有人离开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原地。
心中的魔鬼不停叫嚣着要出来。自己几年来从来就没有摆脱过它。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父亲在这里辛勤搬砖的身影。
他颤抖着想去触摸，画面却尽数消散。
杨恩民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质问着他。
你是我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杨牧哭着说不是的。
他是想考上大学了，劝母亲和父亲离婚。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杀杨恩民。
杨牧呆愣了一会，又突然大声狂叫。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妈？！你为什么要打她？！你为什么这么折磨虐待她？！为什么……一面又对我这么好……
杨牧用手捂住脸，泪水不停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啪嗒滴在地上。
杨牧疯狂的声音在工地反复传来回声，却再也没有人回答他。
你不是想知道吗？跟我来。
脑海中的声音倏地响起，杨牧鬼使神差地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边缘。
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跳下去，就解脱了。
跳下去，就可以赎清罪孽了。
少年的身体像鸟儿展开双翅，扑向大地。
一如他刚进入高中时天马行空却又无比美好的幻想。
如今梦碎了。杨牧释然地微笑，一滴泪水从他眼睛里掉落，飞向天空，祭奠他转瞬即空的青春。
可他还有母亲。
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巨痛来袭。
最后一秒，他面前划过无数张脸。
曹伟吗？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往死里打他。不管他是谁。
这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总有人会知道的。少年悄悄把电话号码记在了纸上，叠好了夹在试卷里。他想，总会有人看到的。
班主任？我不怪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父亲？我欠他一条命。如今还给他。我感激他的养育之恩，却也永远忘不了他对母亲的恶行。
最后定格在王凤霞的脸上。女人笑得有了皱纹，眼里满是少年。
妈妈……我后悔了。
可是生命不允许后悔。
杨牧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想的是，原来我的生命里就这么点的人。
少得可怜。他好像还没有去过更大更远的地方，就要消失殆尽了。
籍籍无名的杀父凶手鲜血淋漓地躺在漆黑寂静的夜晚，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明荆亲手料理了杨牧的后事，她看着少年的骨灰盒，嗤笑了一声。
然后把杨牧交给她的那把小刀随意地放在骨灰盒里。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尘封在了地下。等着十年后有人把它挖出来公之于众。
重见于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杨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