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自欺 ...
-
唐允宁记得这样一句话，仿佛有人曾经告诉过他。
人们总是在最亲近的人身上暴露弱点。
问题一落，病房陷入了沉默。
纪施岭对于这种突然又奇怪的问题，只能表示赞同领导。
唐允宁一直用温和的目光盯着女人的神情，似乎想窥见什么。
王凤霞果然变得有些慌张。她先是悄悄瞥了唐允宁一眼，看见他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眼神后，眼珠慌乱地转动了一下。
她心虚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纪施岭皱了皱眉头，身体开始微微前倾，作出些许压迫的姿势。
“喝点小酒罢了……”王凤霞咕哝回答着，唐允宁看出她想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正想着怎么从她口中套出更多话。
“手怎么了？”纪施岭用手指了一下王凤霞的右手，突然发问道。
唐允宁见状看了看女人的右手，小拇指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淡淡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啊……烫的。不小心烫的。”王凤霞显然乱了阵脚，开始语不着调。
“怎么烫的？”唐允宁听出王凤霞只有一把左右摇摆的心态，她特意避开了主语，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不记得了。”王凤霞继续躲避着。唐允宁也看出她的心理防线已是强弩之末，虽不忍心再继续逼迫，可若是要还她一个真相，就不能避之不答。
“阿姨，我们先不答这个问题了。那您能和我说说，您儿子的状况吗？”唐允宁已然换了一种攻势，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问道。
谈起儿子，王凤霞立即放松了神色，嘴角也溢出些幸福的笑容，看得两人一阵心酸。
“我儿子……我儿子叫杨牧。小牧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孝顺懂事，在学习这方面从来没让我插过手，我儿子长得阳光帅气，街坊邻居都羡慕我养了一个好儿子……”谈起儿子，王凤霞似乎有讲不完的话，这些话好像将她拘在了一个巨大的泡泡中，越飞越高，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唐允宁不愿当这个戳破美好的坏人，可他也知道，美好背后，虽是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但那也是杨牧能留给母亲最后的礼物——许她清醒且健康地活着。
“那您儿子不幸身亡的当时状况，您还记得吗？”纵使有万般不忍，唐允宁不再拖延，直截了当问道。
女人骤然被打断，从天上的美好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微垂，嘴角又挂回了苦笑，仿佛她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我……我记不起来了……”她的头垂得更低，纪施岭和唐允宁对了一下眼神，意思是是不是逼她太狠了。
唐允宁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那段日子真的过得好苦好苦……”她继续说着，却像是喃喃自语。
“杨恩民去世后你们的日子还好吗？”唐允宁顺着她的话，尽量委婉地问道。
“啊……他生前的日子也就那样过去了，我没有工作，在家里照顾小牧，全家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王凤霞仔细思索着，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段日子说来也怪，小牧在学校拿了好多奖学金，我们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奖学金？”唐允宁有些疑惑。
“嗯。有时候能拿个好几万回家。”
“好几万？！”纪施岭没忍住，惊讶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唐允宁轻轻蹬了他一眼，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王凤霞似乎就爱看年轻小伙互相打闹的场景，笑了笑:“不少吧，他第一次拿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去劫银行了，后来他和我解释半天，我心想这孩子这么老实做不出来什么勾当，也就相信了。”
唐允宁和纪施岭五味杂陈地看着王凤霞充满信任的眼神，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奖学金……一次拿好几万？虽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这个钱偏偏在杨恩民死后出现，未免太凑巧了。
“看来您儿子真的是个孝顺帅气的学霸。 ”唐允宁真诚地夸着，随后话风突然一转。
“社会失去了如此人才，我们有义务为他讨回公道。”王凤霞怔住了。
“不瞒您说，我们经过调查已经可以初步判定杨牧的死绝不是醉酒坠楼这么简单。可是这两件案子发生得毫无规律又蹊跷，我们现在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唐允宁装作为难的样子捏了捏眉头，纪施岭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王凤霞已然被带进去，慌忙说道:“我会极力配合你们的！”
“那就麻烦您了，希望您对我们不要有一丝隐瞒。”这套左右开弓的组合拳把王凤霞打得找不着北，思绪有些混乱。
“回到刚刚说的，您这疤谁烫的？”唐允宁不动声色地偷换了问题，王凤霞被问得猝不及防。
“杨恩民……”当她真正反应过来时，嘴先一步替她说出来正确答案。
纪施岭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上却一刻不停地记录着唐部长的“套话全程”。
唐允宁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凤霞的反应。
王凤霞似乎又回忆起了不堪的往事，独自神伤着。
唐允宁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姨，您有什么苦衷完全可以和我们说，无论是把我们当做查案的，还是……两个和你儿子年纪相仿的完全可以认你做干妈的年轻人。”唐允宁这话说得亲和，却也是心中真实想法。
王凤霞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几乎要流出泪来:“谢谢你们……谢谢……”
等她冷静下来，她才缓慢地说:“我丈夫他……平时工作压力大，回家就爱喝点小酒，可他……他发起酒疯来可了不得，动手打人……拿烟头烫人……”她似是说不下去，唐允宁站起身来给她倒了杯水。
“这已经构成家暴行为，是违法的。”纪施岭严肃地对她说。
“我知道……可他是我丈夫，家里只有他赚钱，是家里的顶梁柱……小牧还没上大学，我就当他发些脾气，忍就忍了……”
唐允宁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之前了解到王凤霞不是喜欢迁就的人，当时与杨恩民是包办婚姻，还出逃了几次。是怎样的经历，把这个曾经算得上勇敢的女人变得顺从卑微？
两人已经得到关键信息，况且王凤霞如今的精神状况也不算太好，随后又问了几个小问题，就与王凤霞告别了。
从医院出来后，唐允宁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纪施岭看到他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不禁笑了笑。
“我采访一下唐部长，现在是什么心情？”纪施岭打趣道。
“想赶紧破案回家睡觉的心情 。”唐允宁淡淡答道。
接近中午，阳光正好，大片暖阳打在唐允宁侧脸上，睫毛下聚起一小片阴影，唐允宁感到刺眼地眯了眯眼睛，给他的样貌平添了一份慵懒平和，就像是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拉入人间。
纪施岭不自觉地盯着唐允宁，说实话，一开始他对这个可能是“关系户”的领导是有80分的不服气，见到真人后减了一半，如今算是彻底打消了他对唐允宁的意见，好感度噌噌往上飙。
唐允宁感受到下属的狂热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纪施岭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啊唐部长，我这个人总是擅于欣赏全方面都比自己优秀的人，更何况还包含着一个下属对上司的崇拜。”
嘶，纯情大男孩的直球来得猝不及防，唐允宁一时被呛住，不知如何回应。
“咳，说正经的。现在是什么状况？”纪施岭问道。
“问得差不多了。不能把所有线索都指望在王凤霞身上。不过这次是最有价值的一次询问，了解了杨恩民一生中算是最大的弱点。”唐允宁答道。
“那……回去吃饭？”纪施岭看了看手表，11点多，是该干饭了。
“嗯。回去吃饭，顺便对上午工作做个小结，把整理好的对话交给何小泠，下午去趟工地。”唐允宁边说边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啊？工地？”纪司机任劳任怨地坐进驾驶位。
“嗯。杨牧坠楼的地方，盛亭工地，现在还有总部的人在看守。”
“好。走了，先去吃饭。”
【总部会议室】
纪施岭与唐允宁进去的时候，全员都已到齐了。
“行啊，罕见全员准时到齐。”纪施岭惊讶道。
“岭哥，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杨莫弱弱答道。
纪施岭看着一屋子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
“哦，是为了吃饭啊。行，等唐部长说两句，立刻转战餐厅。”
众人os:老大你以前不是干饭最积极吗……
纪施岭找到位子坐下来，转头一看，唐允宁已经把案件经过、人物关系表列好在白板上。
全体:……这就是兴州速度是吧……
“今天上午辛苦大家了，接下来麻烦大家10分钟，总结一下上午工作，然后回酒店吃饭休息。”唐允宁放下笔说道 。
“我先来。”谢澜声音沉稳有力。“今天上午我带着他们几个去了潦河岸边，找到了尸体埋藏点，并尽量做了情景还原，初步怀疑凶手在潦河岸旁小树林隐蔽处行凶并分尸埋藏。近几年潦河岸边急剧变化，藏尸袋被潦河水一遍遍冲刷带至岸边。潦河边泥沙松弛，又有充足河水，冲刷血迹十分容易。”
唐允宁赞许地点点头:“这个猜测比较合理，补充说明了几年前的初判。”
“电子复原的工作上次完成得不错，我进行了简单收尾，把一些原来没破解的新数据发给何小泠了。”杨莫紧接着说道。
“辛苦你了，杨莫。”
话刚落，杨莫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听到没兄弟们，干得好会被唐部长表扬。”
无论干得好不好都会进行鼓励政策的唐部长:……
“部长可怜可怜我吧！一大早我就收到99+信息轰炸，我看得眼睛快瞎了……”何小泠瘫在桌子上虚弱道 。
“不过老娘还是光荣地完成了任务，把新信息整理好了，今天下午继续接受轰炸，晚上我会把今天收集的全部信息发到各位手上。”
“何小泠同志有坚强毅力，值得鼓掌！”纪施岭捧场道，唐允宁真诚地点点头，跟着鼓起掌。
“为了减轻何小泠的负担，谢澜明天就和她一起负责整理，外勤工作暂由……纪施岭，你来代领，行吗？”
听到上司清冷的声音忽然提起自己的名字，纪施岭一个激灵:“我接受组织安排。”
其实纪施岭想继续和唐允宁工作，如今他又要回到由两个聒噪处于叛逆期的小年轻和一个闷骚的小年轻组成的队伍里，想想都头疼。
“太好了！有澜姐在我的工作量能减轻200%！谢谢你唐部长！爱你！”何小泠兴奋道，谢澜向她投去无奈的眼神。
纪施岭对于这种“表白”上司的行为十分鄙夷，而唐允宁先是怔住了，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耳垂却悄悄泛起了粉红。
目睹唐部长害羞全程的纪施岭:……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鄙夷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自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