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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过是条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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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下课不到半个小时,讲台前的谢教授还在做近代电影史的概括。
连串的短信提示,音量不大,但震动的感觉明显,许寒把手摸进裤子口袋,扣下了完全静音按钮。
谢教授的课程纲要是齐勒怨念爆发的一个点,从出课室后持续一路发表不满意见,包括作业太多,内容太难,测验频繁和每月一篇论文的严苛要求,甚至做了最坏打算,比如下学期可能重修。
许寒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接话,在路过校中央水池的时候,齐勒轻撞了下他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我刚才听到了,你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约了人啊?”见许寒摆手婉拒,齐勒又有点儿八卦地问。
齐勒是许寒在大学里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目前唯一一个朋友。许寒忘了他们是怎么熟络起来的,只记得一开始对方坐在他身边,上课一直找他说话,害得他们被老师点名了好多次。
“你下午上课走神好几次,发生什么事了?”齐勒接着说,“我好怕谢教授点你的名,还好他只叫到我。”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许寒心想,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许寒不去图书馆,齐勒也不去了,陪着他一起往校门口走。在临近大门的时候,忽地顿住脚步,齐勒顺着许寒的视线向前望去,看见校门口花岗岩石雕旁边站着个女生。
女生的长相是出众的那种,身材高挑,长发及腰,穿着整洁的简约白衫和及膝裙,背着个黑色镶金边的小挎包。对方显然也看见了许寒,便拖起脚边的行李箱,向前几步,轻唤了声:“小寒。”
许寒的心沉了下去。
是余姚。
……
“有事吗?”许寒正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的柠檬片。
这片柠檬被切得很小很薄,在气泡水里被搅得上下颠簸,他没敢直视余姚,只稍抬头,盯着面前花纹格子的餐厅桌布。
余姚双臂撑着桌面,一直望着咖啡厅的落地窗外头,看行人匆匆,人来人往,有微风吹过,树叶便簌簌摇动,仿佛没有听见许寒说话的声音。
两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已亭亭玉立,愈发别致,如今大概也高中毕业了吧。许寒对余姚没有特别的感觉,只记得这姑娘强势不好惹,还很粘范成恒。
偷瞄了眼左手腕上的表,分针已过数字6。许寒不知道,也不敢去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是否已如炮弹发起轰炸。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许寒不想回去见范成恒,却也不愿在这里面对余姚。
见对方还是没有理他,许寒又等了大约五分钟,这才转身拎起背包,准备走人,余姚却在这时开口:“你把公寓钥匙给我。”
这是种不容商量的语气。
许寒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找范成恒吗?”他迟疑着将手探向口袋试着问,“要不要叫他出来。”
然而余姚意外地有些焦躁,语气也不太好:“阿恒要是愿意见我,我还找你做什么?”
“不用了,你把公寓让给我。”不等许寒多说什么,她已没有耐性继续交谈,直接伸出手,敲了两下桌面,暗示对方快点把钥匙交出来。
许寒很为难,然而为难许寒似乎已成了这些人的习惯。
“你给不给。”见对方犹犹豫豫,余姚瞬时怒目圆瞪,竟要起身去抢,就像他们以前做的一样,“不就是我哥的一条狗吗?叫你干点事,还不中用啦!”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许寒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小狗那么可爱,人类高兴的时候称它为最忠诚的朋友,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低贱的畜生。
不堪的回忆再次袭来,像戒断反应带来的反噬,耻辱感远比两年前还要猛烈。他忽然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何逆来顺受又软弱可欺。
或许现在也一样。
只是尝试过自由的鸟,岂会甘愿再回囚笼里。
于是他轻扯了嘴角,指甲深深掐进大腿的肉里,试着学着记忆中那些丑陋的嘴脸展露笑意:“可是范成恒就算来找我这只狗,也不想见你。”
被戳到了痛处,余姚顿时红了眼,怒不可遏,顿时抄起面前的杯子泼了过去。
“你嚣张什么!”
带着冰块的焦糖玛奇朵当即浇了许寒一头一脸,把出门时范成恒叫他穿的衣服都染成了棕褐色。
余姚蛮横地抢走了他包里的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脸和脖子开始发红发烫,许寒尽量不去看周围的人,但那些细碎的声音还是无法避免地钻进耳朵里。
咖啡厅的服务生大概觉得他可怜,在路过那张桌子的时候,无声地放了一叠餐巾纸。
许寒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用纸巾捂着湿淋淋的额发,快速逃离了现场。
他背着破旧的背包在街边茫然地走,身上残留的咖啡渍被衣服的布料吸收,在炎热的气温下气味也变得非常快,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从偏僻的小巷子里走。
余姚一定是拿着钥匙去公寓找范成恒了。许寒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参与其中,只哑然失笑,自己一个破烂的住处还有被争抢的价值。
然而无奈的是偌大的城市,他连个回去冲澡的地方都没有,想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短信提示排满了屏幕。他没有细看,而是点开通讯录,指尖停留在齐勒的名字上,想着要不要先去对方家里借住一晚。
忽地一道震耳欲聋的摩托声传来,他本能回头望,却被迎面而来的车前灯刺得睁不开眼。
摩托车在狭窄的巷子里向他直冲而来,许寒来不及躲避,被极快的车速撞倒在地,手机脱手摔了出去,当场四散解体。
天色渐暗,小巷无人,摩托车停在了前方的路口,一身腱子肉的男人跨下车来朝他走了过去。
男人抓着许寒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凶恶地吼道:“刚才和你一起喝咖啡的女人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