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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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湿滑，沿途也没有路灯，可司机却半分危险意识都没有，如履平地般地飞速前进中，他的唇边始终挂着要笑不笑的幅度。
奇奇怪怪的。
苏梨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上了沈博舟的车，而是后悔刚才没能胆子再大些，直接绕过车尾，坐到沈博舟身侧去。
那样，她就不必像眼下这般，只能别扭地侧着身子，用左手死死抓着车顶的扶手，徒劳地试图在剧烈的颠簸中稳住自己。
“啊！”
额头第三次撞上冰凉的车窗，发出沉闷的轻响。
她疼得蹙眉，下意识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沈博舟正阖眼靠在后座，车行颠簸，他却坐得四平八稳，呼吸均匀，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她接二连三的闷哼，都与他无关。
“苏小姐。”前方的司机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口，说的是带着明显港腔的普通话，“自我介绍下，我叫宋也。”
苏梨吃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回头礼貌颔首：“你好，苏梨。”
“要不…”宋也瞥了眼后视镜，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戏谑，“我停车，苏小姐上后面坐去？”
刚还在后悔没坐去后面，此刻机会真摆在眼前，她反而怂了。
“不用了，谢谢。”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似是没料到她会拒绝，宋也低笑了声，语调拉长：“苏小姐是在害怕吗？可我怎么记得，苏小姐上车前还说过…沈先生是个好人来的。”
苏梨：“……”
听出来了，他是故意的。
苏梨本不想搭话，但一股莫名的好奇驱使着她，“你想说什么？”
“也没想说什么。”前面遇到一个大弯，宋也踩下刹车放缓车速，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我就是觉得开车挺无聊的，想讲个笑话。”
苏梨：“……”
这人和沈博舟是什么关系？
不像普通司机，也不像寻常朋友。
那声亲昵的“小舟”犹在耳边。
还是说，他想试探她些什么？
“什么笑话？”苏梨顺着他的话问。
“沈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宋也模仿着她之前的语气，随即像是忍不住，胸腔震动了一下，“噗……抱歉，这是我这些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
苏梨唇线抿直，暗中飞过去一个白眼，不再接话。
这一路，她的脑袋和胳膊没少与车窗、车门亲密接触，闷哼声此起彼伏。而后座那位，始终对此“充耳不闻”，睡得安稳。
——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终于驶入一个寂静的村庄，稳稳停在一座青砖瓦房前。来之前听林安琪提过，傅筠这次拍的是豪门霸总爱上小镇村官的题材。想来，这里就是剧组驻地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村庄被夜色笼罩，只有零星几点灯火，透出几分疏离的烟火气。
“轰轰——”刚下车，一辆重型机车便呼啸着停在车头前。骑手取下头盔，露出一张俊朗带笑的脸，冲着沈博舟嚷道：“送个药怎么送了这么久？我等你半天了！”
原来苏晚说的是真的。
沈博舟的确是去而复返，专程给她送药的。
“下雨，路滑。”沈博舟倦懒地走到车头前，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演的男主姓什么？”
傅筠挑眉：“姓沈啊，怎么了？”
“让编辑把男主的姓改了。”沈博舟抬了抬下巴，指向他身后那辆沾满泥点的机车，“沈家没有霸总喜欢在泥地里飙摩托车的习惯。”
“……”
傅筠乜了他一眼，没好气：“沈博舟，你就是螃蟹它横着走，也就只能管一片海吧？这陆地生灵千千万，你还管人作者笔下的主角姓什么？”
沈博舟四两拨千斤，“我是金主爸爸。”
“……”
傅筠被他给整笑了，点着头：“行，算你狠。”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经纪人，“甄姐，金主爸爸的话听见了没？”
甄姐是圈内金牌经纪人，玲珑周全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听见了。沈总放心，我这就让编辑换了男主的姓氏。”
沈博舟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问：“男主的名字叫什么？”
甄姐答：“沈梨。”
男人低眸，指尖轻抚过熨帖的袖口，语气随意却斩钉截铁：“把名字也换了。”
甄姐笑容不变：“为什么？”
“梨字归我，”他抬眸，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不远处僵住的苏梨，声线低沉，“他不能用。”
名中带“梨”的苏梨：“……？”
霸道的投资人她见过，但霸道到连名字都要“独占”的，她真是头回见识。
“好的。”甄姐不再多问，利落转身，“我这就去和编辑沟通。”
甄姐离开后，傅筠长腿一撩，抱着头盔下车，视线落在苏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哪来的靓女啊？不介绍下？”
沈博舟没回头，空气中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路上捡的。”
“……”
什么就叫捡的？她是阿猫阿狗吗？
苏梨压下心头那点不快，状若未闻，上前一步礼貌颔首：“您好，傅老师。我叫苏梨。”
傅筠拖腔懒调地回：“你好啊。”
这张脸常年霸占各类屏幕，苏梨并不陌生，但真人站在眼前，那份兼具君子温润与邪肆不羁的独特气质，依旧极具冲击力。
不知道他在沈博舟耳边低语了句什么，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极淡地笑了一声。
那笑意很浅，浮在表面，云山雾罩，让人看不懂也猜不透。
然后，她就看见沈博舟朝她这边招了招手，“过来。”
依旧是粤语。
他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还在，但眼神正常了不少。
苏梨犹豫一瞬，依言靠近，用同样生涩却努力的粤语回应：“沈先生。”嗓音刻意放得轻软乖顺。
沈博舟打量她一眼，问得直接：“会煲汤吗？”
她的农场旗下有个小有名气的酒楼，汤品更是南湖一绝。
而她是那些独家汤方的第二任研发者。
第一任，是她的姐姐苏晚。
苏梨心念微动，抿唇浅笑，试探着反问：“沈先生喜欢喝汤？”
“当然。”傅筠抢先接过话头，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他可是个无汤不欢的人。”说着朝苏梨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公平起见，我也介绍下自己，傅筠。太傅的傅，筠……竹也。”
（很久之后，苏梨才知道，傅筠曾是知名院校的农业学研究生，是沈博舟转战农业领域的领路人。机缘巧合下踏入娱乐圈，他们二人，是彼此事业上不可或缺的贵人。）
“苏梨。”苏梨伸手与他轻轻一握，旋即收回，“上有苏杭的苏，士多啤梨的梨。”
“啊……”傅筠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视线瞟向一旁神色淡漠的男人，笑得暧昧，“原来是……士多啤梨的梨啊。”
“宋也。”沈博舟突然出声，打断这微妙的氛围，“你带苏小姐去厨房。”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一旁笑得促狭的傅筠拉走了，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苏梨一眼。
“苏小姐。”宋也走到她身边，眼神里带着点怀疑，“你真会煲汤？”
“很难吗？”苏梨故意逗他，语气轻松，“材料一放，水一加，有火便能成汤啊。”
“……”
宋也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等会儿，我去车里取煲汤的食材。”
两层楼的青砖瓦房带着岁月的痕迹，古朴的庭院里花香暗浮。但更清晰的，是一种清甜的草莓香气，似乎从下车起，这股甜香便一直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宋先生，”一直到进了厨房，苏梨才忍不住问，“你有闻到草莓的香气吗？”
“苏小姐不知道吗？”宋也低头清洗着食材，头也没抬，“啤梨镇盛产草莓，眼下正是上市的季节，空气里都是这味儿，不奇怪。”
原来如此。
“苏小姐，”宋也将清洗好的食材端到灶台边，拿起一撮太子参问她，“这个……放几根？”
苏梨正忙着将猪骨焯水，随口回答：“20克。”
“……”
宋也盯着手里的参，一脸为难，“20克……是几根？”
苏梨焯水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以“克”为单位的提问方式，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姐姐创立‘春去也’农场的初衷，是实现自然与生态的和谐共处。为了改善土壤，初期投入巨大，加上父亲强烈反对，几乎无人支持。那时，农场的经营举步维艰。
为了创收，姐姐在农场内开了一家生态酒楼。向来不善厨艺的她，为了打造特色，硬是跟着外祖母一头扎进了药膳汤品的世界里。
“祖母，20克是几根？”
诸如此类的问题，曾是姐姐挂在嘴边的日常。
那些年，农场就像是姐姐精心哺育的孩子。苏梨亲眼看着它从一片贫瘠，一点点焕发生机，吸引来越来越多的生灵，自然生态日益繁茂。
春去也的青山绿水，是姐姐克服了无数艰难才换来的。未曾亲历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艰辛。如今，农场只是生了一场病，她有什么理由放弃姐姐视若生命的“孩子”？
所以，哪怕前路是火坑，她也必须闭眼跳下去。
“苏小姐？”
宋也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怎么了？”她偏头问。
“这个，”宋也抬了抬手中的太子参，重复道，“20克，到底是几根？”
苏梨收敛心神，淡笑回答：“盘子里的药材是我事先配比好的，你全部放进砂锅就行。”
“还有这个，”她抬手指向咕嘟冒泡的锅，“猪骨焯好了，麻烦宋先生帮我捞出来，用清水冲净浮沫，也一并放入砂锅。”
宋也依言照做，嘴却没闲着：“苏小姐带着伤，还坚持来给小舟煲汤……是有求于他吧？”
“是啊。”苏梨坦然承认，语气带着点自嘲，“像我这样来叨扰他的人，应该很多吧？”
“那倒没有。”宋也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却透出几分奇异，“能堵住他，还能上他车的人……你是第一个。”
这答案让苏梨有些意外。她打量着眼前的宋也，身材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就是这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沈博舟身边，竟也会有这般跳脱的人物，倒是稀奇。
“怎么了？”宋也盖好砂锅盖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苏小姐不会是在想…怎么贿赂我吧？”
苏梨顺着他的话，假意玩笑道：“可以吗？”
“想套我话啊？”宋也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倒也不是不行。”
苏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苏小姐这汤得煲挺久的吧，”宋也却话锋一转，伸长腿勾过两把折叠凳，“坐会儿吧。”
话题被他丝滑转移，苏梨失笑，从善如流地坐下：“谢谢。”
而后，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抱歉啊。”沉默中，宋也拿出烟盒在打火机上磕了磕，“烟瘾犯了，苏小姐介意吗？”
“没关系，”苏梨说，“宋先生随意。”
“苏小姐，”宋也拢着打火机点燃指尖的烟，烟雾袅袅升起，“你是怎么知道小舟在这里的？”
“猜的。”
“猜的？”宋也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怎么猜到的？”
“明天是傅老师的生日。”苏梨如实相告。
宋也撩起眼皮看她，烟雾从唇齿间缓缓渡出，“看来苏小姐没少做功课啊。”他顿了顿，语气像是随口一问，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找小舟的无非两种，图他人，图他利。苏小姐……想图什么？”
看似吊儿郎当，实则虚虚实实，难以招架。苏梨忽然有点理解，他为何能留在沈博舟身边了。
苏梨偏头一笑，正想回答，视线无意间扫向窗外，瞥见一个黑影正朝着厨房走来。夜色浓重，看不清面容，但那轮廓隐约有些眼熟。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待那身影走近门口，苏梨故意提高音量，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天真与坚定：“我要说是为梦想，宋先生信吗？”
不明所以的宋也被她这话逗笑了，吸了口烟问：“什么梦想？”
“守一方青山绿水，予身后白骨长宁。”
这是姐姐的梦想，如今也已融进她的骨血，成了她的执念。
宋也吸烟的动作猛地一顿，被烟呛得咳嗽起来，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直抖，偏头看她时，眼角甚至渗出生理性泪花。
他边笑边问：“苏小姐的梦想是开发墓园啊？”
“……”
这理解能力，真是无敌了。
眼角的余光里，那个身影停在了门外阴影处。苏梨唇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不大不小，清晰地说道：“宋先生说笑了。我和沈先生，应该算是同行。”
“我是‘春去也’农场的农场主。”
宋也脸上的笑容微凝，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睛在探寻些什么，刚苏梨刚想提醒他看火，却听他忽然出声，语气与方才的戏谑截然不同，“原来是‘春去也’的农场主啊。
苏梨心头一动，好奇地问：“宋先生去过我的农场吗？”
“没去过。”宋也将烟头摁灭在地上，动作带着点莫名的沉闷，声音也低了几分，“但小舟常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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