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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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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漆,吞噬繁星,徒留一刀月。正值二月末,春风虽冒却仍是寒意深重,冻得人鼻尖通红。在这样的深夜里,有人匆匆地奔逃,顶着那寒风刮面的痛不提,更使此境雪上加霜的是这一阵沉落的磅礴大雨,几乎遮掩了双目。
风挟雨,撞的人脚步溅出污浊水花。
京城用的石板铺路最是坚韧,但古城久远,难免有下陷或是碎裂的裂板横出,被那前头逃的和后头追的人一前一后地踩下去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前头那逃的人脚步不停,方向感极强,他似乎是京城本地的人,通晓哪里最能藏身绕弯,每每都能寻到一条僻静狭窄的巷路窜进去。后头追的那帮人全穿着同样的夜行衣,死死地咬住他的脚步。
“啪——”
“啪啪啪——”
夜太深,雨太厚,这周围房屋客舍全部大门紧闭,逃亡的人气喘着,头上束着的冠带往旁边倾斜。
要命的是他居然还受了伤,这一路上奔逃,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一连串的血珠子往下坠,散开在这层层雨水中。
终究是受伤的不敌,在一狭小的巷子里被团团围住。
他捂着胸口,努力平缓自己因吸入大量冷气而感觉疼痛的胸肺。
“世子爷,跟我们走吧。”
说话的黑衣人许是这帮人的头领,他站了出来,双眼满是森然冰冷之意。
“呵,滚!”
即使身受重伤,许遇凤冷笑出声,一声厉喝里满是桀骜不逊。
黑衣人笑了两声,也没有被许世子的态度激怒,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那就别怪小的们刀剑无眼了。”
出来抓人的时候他得到的命令是——只要活捉,伤残不论。
“喝——”
领头的黑衣人左手往下狠狠一落,四周的下属立刻拔刀冲向许遇凤。他们各个配着统一的弯月长刀,比头上悬着的真正月亮还更透出几分渗人的寒光。
许遇凤脸色冰冷,抽出腰间的折扇,他没有将扇子打开,而是当做短棍。刀剑从头上盖来,织成兵网,刃在下背在上,迫使许遇凤只能弯腰。
左脚为轴,他咬牙弯腰往后扭身,同时扇子虚虚抵住这些长刀,一个迅速翻身,用左肘撞在一个刺客的胸膛处。
“噗——”
刺客吐血后退,刀网有缝。
许遇凤顺势退了出去,同时将扇子打开,露出上头一大片沉墨金粉勾画而出的山水画。扇纸薄脆,清透如纱,但扇折里藏着数根细针。
扇子打开那一瞬间,细针便刺破雨滴,扎进前面一排人的喉咙里。
领头的黑衣人反应敏锐,立刻意识到了许遇凤并非前路穷尽,未免死伤过多出了纰漏,他只能亲自出手。
呵,没想到一个世家公子,居然也有这般出众的武艺。
细针有限,倒下了前面这一排刺客,后面剩下的也将近十个。
许遇凤双眉紧蹙,被困在墙边,只能左挡右避,难有反手之力。这帮黑衣人武艺都算不错,又起了警戒之心,自是难缠。
就在许遇凤有些疏漏,没注意到那领头的转了刀劈到身侧时。
“砰——”
一枚六棱石子直击刀面,硬生生地将刀尖往旁边移了几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领头黑衣人蹙眉,立觉不对,迅速转过头想要用鹰般的目光抓住这出手的人。而许遇凤被这声撞击惊醒,匆匆侧过头看了旁边。
突然,两个本放置在街角的木桶横空飞来,惊扰了这帮进攻的黑衣人。
又是砰的一声,木桶炸开,木屑在没有被雨水打落之前或多或少地溅开。几枚藏在背后的石子重重地打在刺客们的脊骨上,痛得他们同时软了握刀的手。
许遇凤抓住时机,右手转了攻势,扇尖向前,打了几人的眼睛。一个侧身,他便从逼仄的角落里溜了出来。
他刚站稳,就有人扶住了他。
温热有力,身形消瘦。
许遇凤眼睛一亮,声音低哑:“三妹。”
“嗯。”来人轻轻应声微微点头,回应了许遇凤。
“是谁?!”领头黑衣人扫了眼自己或伤或倒的下属,深觉棘手,他竟然不知道许遇凤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暗器高手。
来人从黑暗的一侧里走了出来,她将许遇凤往身后带了带。因穿着一身墨色劲装,又束着长发,即使身形偏瘦长,也难以让人立刻分清性别。
“三妹。”许遇凤声音焦急。
“二哥,红袖客栈。”她说话的声音轻且快,不容许遇凤再作反应,便一推手将人往后送。
许遇凤深吸了口气,攥着拳的双手垂在身侧,他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脸色愁重。咬牙沉思一瞬,他便大步往后奔逃。
“杀。”黑衣人立刻下令,其余的下属便朝神秘人攻去。
但是神秘人的双手速度极快,她没有用兵器,不,这些掉落在地上的石子就是她的兵器。在刀剑逼至身上之前,石子便重重打在黑衣人们的眉心、腕骨、膝盖。
她手臂往前一揽,将两个黑衣人的长刀卸掉,顺便也卸掉了他们的胳膊。
在自己的下属全倒在地上前,那领头的便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刀尖直至对方胸前。刚打晕人的女子双臂交叉在胸前,用手背上坚硬的腕甲接住,她正面弯腰,右腿弯左腿直,狠狠向上倒勾了领头黑衣人的腿弯。
领头黑衣人反应也快,收了刀向,翻身顺势重新站稳在原地。
“你是谁?”
神秘人没有解释,直接摆出拳招架势。巷子窄蔽,她与黑衣人只能贴身近打。但她的石子似乎用光了,便只能用拳。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领头的黑衣人并不惧怕对方,下手更加狠辣。
“喝——”
刀往前转,神秘人头往后避开,下半身却贴过去,狠狠踩在了领头黑衣人的脚背上。不得这人吃痛,她便伸拳打在对方腰腹,同时另一手拳换面往下劈,震麻了黑衣人的腕骨。
明明二月寒风,夜雨深深,都冷得人瑟瑟发抖。但他觉得太热,也太痛。
“八极。”
八极刚猛,攻势烈绝。
黑衣人后退两步,却被对方抓住时机,右臂回扣作肘,同时人向上一跳,用力往下压,在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之中,神秘女子压断了领头黑衣人的手臂。
“啊!”再硬气的大汉也忍不住这么狠的一招,立刻痛呼出声,不知惊醒了多少个房屋内做梦的人。
知这人没有了进攻的能力,神秘女子也没有赶尽杀绝。
将人重重踢倒后,她便转了一周,立刻探身逃走。
领头的黑衣人半膝跪地,痛得汗湿眼睫。
这条小巷躺了十几个人,丢了十几把刀,追不到一个人。
“快进来。”
后院小门被关上,抓着女子手臂的妇人未施粉黛,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
“怎么样,没受伤吧。”她语气轻柔,拿起手边早就备好的披风裹在来人身上。
“黛画姐,我没事。”来人摇头。
为避耳目,大堂内只有蜡烛两三根点燃,没盖灯罩。前面坐着的许遇凤早就站了起来,在人进来时就冲了过去:“三妹,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她只好再摇了摇头,重复道:“我没事。”
红黛画背后站着的林文秀笑了出来:“若她都能被伤了,大公子怎么还能逃得出来?”
红黛画转身瞪了林文秀一眼,男人立马收了笑,站得笔直。
许遇凤眉头紧蹙,脸色凝重:“追我的不是寻常护卫,也不是私家暗谍,”他松开攥着的手,声音冷然:“是钧烎司。”
红黛画和林文秀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骇然。
“二哥。”
清冷的女声响起,她扯下脸上布巾,昏黄的烛光晕在脸上,几滴未落的水珠散开莹莹的光。
“我们明天就出城,去找大哥。”
许遇凤身形一顿,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脸色。
见他没有说话,林文秀道:“这件事要越快越好,否则迟了,许家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来个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早就已经是了。
许遇凤咬牙,恨意从他的脸上透出来,几乎曲折了那张脸皮。
红黛画心有不忍:“你们放心,长胜侯府的动静我们必然时时探听着。”
许遇凤还是低着头。
盛雪枳走上前一步,她身量高挑,只比许遇凤矮了半头。遮住了烛光,许遇凤的脸落进阴影里,他慢慢抬起头,眼睛却仍然低垂。
“二哥,我帮你。”
听到这么一句话,许遇凤终于忍不住,他露出自己红了的眼眶。
在几息沉默后,他迎着盛雪枳清亮的目光,声音低哑:“我只想去问问她。”
红黛画叹了口气,林文秀也皱起了眉头。
情之一字,真是动人也害人。
盛雪枳毫不迟疑,她点点头,发丝落在颊边:“二哥,我一定帮你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