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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孙魁任是个七品官。
      七品京官,在别的地方或许很值钱,很抢风头,但在京城这种官员遍地走的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品衔。
      如果放在先皇在的时候,七品官虽说职位不大,但好歹是个正经官员,该有的体面一点不少。
      孙魁任年轻时也是个忧国忧民的青年才子,一朝入朝为官,满怀壮志,还没来得及施展,就遇到先皇驾崩,叶阚当政。
      武朝的官场从此进入最黑暗的时期。

      掌权的前几年,叶阚先是血洗掉一批忠心耿耿的老臣,后又打压流放掉一批年轻有为的才干,背靠方门这座大山,又持先皇遗诏,令整个秦家闭嘴。
      京城官场很快沦为他掌心玩物。
      自他当政以来,买官卖官的事儿屡见不鲜,别说七品,五品大官都未必德能配位。
      这个朝堂早被蛀烂了。

      孙魁任一腔壮志被浇个透心凉,自此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侍弄花草树木,当自己的七品小官。

      这天,孙魁任照旧来到花市。
      他与一位花市老板关系很好,老板每回养出新鲜品种,都给他留着,孙魁任也乐意没事来他这里喝喝茶,闲话家常。

      “哎呦!你回来了?”老板一见到孙魁任,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关切问道,“你碰着什么事了?”
      孙魁任一头雾水:“我能碰着什么事?”
      老板小心问道:“我听说前几日中秋的时候,这京里好多大官进宫之后就没回来!”
      孙魁任一激灵,想到前两日中秋宫宴的传闻,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板一拍大腿:“西市卖菜的张老三跟吕相府里一个小丫头好上了,从她那儿听说的。”
      孙魁任:“都哪些人没回来?”
      老板摇摇头:“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孙魁任惴惴不安,他又想起叶阚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也是一夜之间武朝的天就变了。
      难不成,这又是一次□□?

      他脑子里一边飞速过着最近做的事,提防被抓小辫子,一边抓着老板袖子问道:“你再打听打听!你门路多,定能打听出来!”
      老板见他真不知道,于是说:“我听说……不仅许多大官没回来,还有很多大官被监视起来了。”
      孙魁任侧耳:“怎么说?”
      老板低声道:“张老三去吕府后门找那小丫头的时候,身边好几个人盯着,都是乔装过的缇骑!你说说,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连吕相府都被盯上了?”

      孙魁任越听心越凉,茶也喝不下去了,急忙告别老板回到府里。
      临进家门前,孙魁任还特地在府外站了一会儿,没瞧见什么陌生面孔,这才溜进府里去。
      难道只有进宫的官员才有这个待遇?
      幸好他只是个七品小官……

      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擦干,管家急急忙忙捧着一份文书跑来:“老爷!老爷!”
      “大喊大叫干什么?”孙魁任被吓了一激灵,呵斥道,“有话就说!”
      管家把文书往孙魁任面前一送:“老爷……宫里发邸报了。”

      孙魁任抽过邸报:“没出息的样子,邸报没见过?不就是……上朝?”
      孙魁任两只眼睛瞪直了,仿佛不认识字一样,邸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怎么认,上头写的都是“上朝”两个字。
      上朝?

      他当了十多年京官就没听说过上朝!

      管家小心翼翼问道:“老爷……上朝,是什么意思?”
      孙魁任木木地:“就是……上朝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先监管京官,又开始上朝,叶阚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没人能给他答案,孙魁任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
      七品京官,在叶阚的手中也只是任其宰割罢了。

      ***

      京城的凌晨,天还黢黑,太阳没升起,微弱天光从起伏的黑山后透出来,街上已经零零散散有些人。
      东街早点铺子的赵大娘,天不亮就在路边支起小摊,往小炉子里添柴烧火,再过半个时辰,就有早起的学生从这经过,买上几个包子,一边暖手,一边背之乎者也。
      砍柴的钱四路过包子铺,闻着喷香的包子味咽口水,只能避着烟雾气儿走。他砍一天的柴也不够给家里老娘治病,哪里吃得起热乎乎的白面包子。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街头巷尾传来最后一声梆子声,寅时已过,打更人打着哈欠沿街边回家补觉,忽然,困倦的双眼猛地睁大。

      只见冷清的大街上,平日里紧闭的高门大户纷纷打开门,马车和轿辗鱼贯而出,辘辘碾过青石板道,身着官服的官员们井然有序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去。

      道路的尽头,第一缕晨光穿破沉厚黑暗,照亮巍峨宫殿。
      八方朝帝,天光大亮。

      街上为生计奔波劳苦的人们此刻终于抬头看一眼天空,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京城,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嶙峋苦难,而一切注定会有终结的那天,正如所有黑夜都会以日出为终点——
      所有寒冬,都孕育着新春的生机。

      ***

      皇宫中。
      第一声号角从殿内响起,即将坠落时,新的号角声从百米外的响起,声声不歇,遥传到殿外,排列成一长队的臣子们低头走过汉白玉桥,队列的尽头,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地方,也是武朝的权力之巅。

      宋然身着玄色冕服坐在皇椅上,冕旒半遮面容,一边辨认着底下群臣,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枣糕偷偷吃。

      早朝时间太早了,饿。

      二十年不上朝,大家对规章制度都有点生疏,葫芦新担重任,连个指点他的人都没有,更是一窍不通,昨晚刚紧急翻过了一遍流程,此刻脑子一卡壳,只记得一句话:
      “有事启奏——”

      很好。
      宋然来了精神。
      省掉一切繁琐手续,一上来就是重头戏,不愧是我调教过的人。

      台下一片寂静。
      众臣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有人看出皇帝没有罢朝的意思,于是几位大臣出列,提出了一些诸如“当新拟订年号”“重整朝会规仪”之类不痛不痒的提议,还有人有闲心地弹劾了某某大臣上早朝时咳嗽、打哈欠,然后被反驳,两个人文邹邹地吵了会儿嘴架。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

      这样的沉默仿佛在说天下太平无事启奏。
      方省老神在在地闭目站在队列里,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群臣对国家大事闭口不提,却捡着不痛不痒的东西大谈特谈,背后自然有方省的授意。
      方省是想糊弄小皇帝。死了一个叶阚,还可以扶起来千千万万个,只要方省在一天,皇帝就不要想手握实权。

      也幸好是宋然坐在这里,幸好宋然手握天眼这个秘密武器,否则他只怕要被这群朝臣联手蒙骗过去。

      “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

      “朕听闻先皇后生前思家成疾,以至于重病难愈,朕彼时虽年幼,也为母后的孝心感动,母后的心愿自当谨持奉行,不敢违背,朕打算将皇后棺椁迁回叶家祖坟,若将来魂魄有所依恋,也有处可依。”
      “这、这……”

      礼部尚书大气不敢出,自古以来嫁女从夫,帝后合葬!哪有死后葬回娘家的道理!
      荒唐至极,还什么思家成疾,夫家才是家!这理由太荒谬了!让世人怎么看这个皇帝?后人又要怎么耻笑大武?!
      他偷偷看一眼方省,又看一眼萧钦延,两个人都面色沉静,看不出半分异样。

      宋然没有心思和他纠缠,随口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去拟个章程来看。”

      礼部尚书做惯了缩头乌龟,有贼心反对,却没那个贼胆,在这个时候,只能把脑袋缩了回去,应声答是。
      罢了罢了,管他什么荒唐不荒唐,礼节是太平盛世教化百姓的东西,如今的朝堂,自然是保命为上!
      于是礼部尚书捏着鼻子忍下了这道旨,在心里不断摇头。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

      宋然撑着下巴,轻言缓语,说出的话却如同重磅惊雷:
      “近来梅州战况如何?”

      梅州是个汝南州的一个小地方,从开年便一直断断续续闹匪乱,这事儿上报过好几次了,但兵部尚书没放在心里过,毕竟当地卫所都懒得管,也闹不到京城里来,最多挑附近村落的百姓祸害,成不了大气候,索性随他们去。

      可这些他根本不曾上报,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连宫门也没出去过的皇帝,刚从权臣手中捡回一条命,头一次上朝,怎么连千里之外的事都一清二楚?

      又联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摄政王叶阚,兵部尚书胆子都要吓破了。
      这个皇帝,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他慌忙跪下,结结巴巴硬着头皮道:“梅州一切、一切安好……”

      宋然心中冷笑。
      他从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接手京城事宜,而是整理天眼送来的情报,把武朝当下的局势梳理了一遍。
      目前国内几个战乱灾荒的地点,伤亡和严重程度,他已经了如指掌。

      “一切安好?那钉头村和留虎村是怎么灭村的?”
      兵部尚书如同当头棒喝,偷偷抬眼,冕旒微晃,遮住皇帝的神情,令人无从窥探。
      兵部尚书只觉得自己被一双火眼金睛盯着,刺破看穿,让他无处隐藏,冷汗直流。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滴落,兵部尚书支支吾吾,道:“臣……臣并不清楚……”
      他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两个村,这该不会是皇帝编出来为难他的吧?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可能把两个穷乡僻壤的小荒村放在心里?
      转瞬间兵部尚书心里百转千回,还没想出定论,就听皇椅上传来声音。

      宋然轻描淡写道:“既然兵部尚书不清楚,那就找人去探个清楚吧。”
      三言两语间,就把兵部尚书的职权打了个问号。

      对于小皇帝的突然发难,满朝文武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兵部尚书已经面色苍白,几乎站不住。
      此时,几乎所有大臣心里都打个突。

      陛下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下一个被拎出来杀鸡给猴看的又会是谁?

      “诸位爱卿或许太久不上朝,忘了些事,或许叶阚会放纵你们中的蛀虫中饱私囊,换取他想要的好处,但朕不是叶阚。”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诸位筋骨懒散久了,是时候紧一紧了。”

      臣列中,方省依旧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好像完全没听见小皇帝在说什么。

      “诸位爱卿,谁可以替朕一探梅州郡虚实?”

      话音刚落,秦老将军当即出列,搀着老拐杖颤巍巍跪道:“老臣虽年老昏聩,久不问战事,但报国之心未老,秦家满门,愿听陛下调遣。”

      宋然心里好笑,满京城就你这颗墙头草最出名,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真让秦家出战,是让你那自小没见过血的儿子去,还是让你一把老骨头去?

      何况,这是他重新掌权后的第一场立威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倘若老秦将军战死沙场,倒是能用忠名保住秦家的地位。但他这个皇帝第一枪没打响,之后想再恐吓这群不听话的下属可不容易了。

      宋然安慰道:“老将军的心意朕知晓,区区梅州毛贼,不至于动用镇国重器,老将军请起。”
      毕竟是先皇留下来的人,虽说墙头草了点,此刻能站出来,也给他助阵不少。

      但是真要用人,宋然得用自己最放心的人。

      宋然又扫视一圈,问道:“宁校尉呢?”
      “回禀陛下,宁校尉今日嫁女,故而告假。”

      宋然心中一凛:“嫁女?嫁哪个女儿?”
      “自然是宁府长女,宁铁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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