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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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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月份正是风大的时候，操场旁那棵苦楝树枝干被吹得摇摇欲坠，浅紫色花瓣在空中流畅地划过几圈掉进它们的新归宿。
前两天是月考，学校规定每一张课桌里禁止放书。考试前一天晚上十分钟的课间，同学们以饿狼扑食般的速度在教室周边占位放书，秦暮仅仅出了趟教室的功夫，教室一圈满满当当不留一点空隙，他不得不把书搬到寝室里放着。
考试结束，搬书夫秦暮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把书整理好搬回教室。
下次可不能大意了，搬书好麻烦。秦暮轻啧一声，懊恼地走进田径场。
即使未到盛夏，正午的阳光不灼人，却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足有半人高的那沓书的加持，秦暮额头，鼻尖上不一会儿就冒出汗珠。
午间的校园人少，安静极了。秦暮右转走上橡胶跑道，余光瞥见一旁单杠上有人哼哧哼哧做引体向上。
秦暮没什么运动细胞，上体育课总是躲在角落看书，白皙的皮肤常年包裹在校服下，身上没二两肌肉，此刻不禁偷偷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秦暮还没收回余光，——呼啦呼啦，突然一阵大风，原本静静躺在最上面的书被掀开，一页接一页，书里夹着的卷子旋转跳跃，向四面八方逃窜。
“嗒”一声，秦暮赶忙放下高高的一沓书，抽出其中一本词典压住书页，防止再被吹开。
他来不及擦被汗水浸湿的额头，跑去捡飞走的卷子。
离他最近的卷子距他几米远，左左右右好几张，还隐隐有逃离他奔向自由的趋势。一人难以分身，他捡起这张，那张又飞远了。
秦暮刚跑两步，另一个从侧面窜出来的身影快他一步上前将卷子捡了起来，是刚刚在树下做引体向上的男生。
秦暮对他仓促说了声：“谢谢。我自己捡就好，不麻烦你了。”
对方手脚没停，由近及远地垂头捡卷子，声音带着笑意，说：“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秦暮再次抬起头，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操场另一端去了，那张卷子飞得特别远，秦暮近视，度数不高，今天没戴眼镜，要不是这位热心同学，他说不定真会漏掉它。
秦暮接过热心同学递来的叠的整整齐齐的卷子，对他说：“谢谢你，我请你喝水吧。”
“不用不用。”对方大大咧咧摆手，朝那沓书走过去。
秦暮小跑两步赶在他前面说：“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你多客气呀，我这人一向送佛送到西。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搭把手，你帮我辅导辅导物理，行不?我看你卷子上物理分挺高的。”
两人站定在书前，秦暮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更何况对方的请求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他咬咬牙答应了。
谈孝意思意思把最上边的两本书递给秦暮，抱稳那沓书后，边往教学楼走，边自顾自开始自我介绍：“那我们现在就算朋友了。我叫谈孝，谈话的谈，孝顺的孝，是高二（16）班的，文科班，我物理成绩烂得一塌糊涂，真怕连学考都过不了。”他顿了一下，接着问，“你呢，你叫什么？”
后边的人低着头，还在懊恼怎么可以让别人替自己搬那么多书，霎时被对方的问话拉回现实，回应着：“我叫秦暮。高二(1)班。”
“一班，在三楼是吧。你坐哪呢？”谈孝甚至没看班级铭牌，轻车熟路走进一班。教室里空荡荡的，留着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秦暮跟在他后面说：“第一行第三列。”
青山中学午休时间长，中午待在教室的学生不多，此时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谈孝放下书噙着笑望着他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帮我补物理呀，学霸？”
两人对视一眼，大学霸迅速移开目光，干脆利落地单方面敲定时间：“就现在吧，我现在有时间。”秦暮边点头边开始收拾桌面那沓书，接着说：“你去拿资料过来，我在这等你。”
“啊，好，稍等一会。”谈孝抓抓头发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有监控，待会还会来同学，只是讲解物理题，没问题的。
午休时间有两小时，现在距离上课还剩一个半小时，提前十分钟结束的话就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物理辅导，一报还一报，合理。
教室前排的铁门大开着，隔壁楼梯间有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忽的停住了几秒，卷着本物理题册快步走进教室。
秦暮早已准备好纸笔，从教室后面搬来一张多余的椅子摆在桌前，将原本的位置空出来。
“你......”
“我坐这是吧？”谈孝自顾自一屁股坐稳临时摆好的椅子，左瞧右看后还不忘关心一番，仿佛不是来补课的而是来唠嗑：“这地方冬天坐多冷呀，看黑板也不是很方便，你们班会轮换位置吗？”
“会的。你有哪些不会的地方，我待会一边讲，你一边做笔记在这张纸上。”秦暮微微皱眉，手里转着笔，没有想要与他深聊的想法，将话题扯回来。
好在谈孝不是只不受约束的大金毛，马上安静下来，展开有些弯曲变形的题册，圈点了几个不太好理解的知识点。
秦暮细细询问了他的物理成绩，对各个概念公式的理解等等，针对他个人目前的情况讲解了这些知识点，再让他写了几道经典的题目。
秦暮原以为他会时不时走神或者搭腔抬杠，担心时间不够，没想到各种在谈孝还没来的时候的预想都没发生，出乎他的意料，谈孝很聪明也很专注，许多地方一点就通，慢慢还学会抢答，秦暮教得并不费力，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嘴角挂着点笑，脸上和颜悦色很多。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嘈杂起来，秦暮讲完最后一点将注意力从物理和谈孝里拉回来，听见后面不知道哪个女生说了句：“我靠，真的是谈孝，他来这干嘛？文理争霸？”
“秦暮给人讲题嘞。还文理争霸，想笑死我？”
“他俩怎么认识的？怪养眼的。”
什么文理争霸？秦暮摸不着头脑，送走谈孝前还给他讲了些准备学考的法子。
一分钟后就在同一栋楼的六楼某个文科班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的“我靠！！！”
陈沉一把拉下猛锤胸口的热血男高中生，悄声说：“冷静啊，大哥！待会老蒋的课，赶紧把书拿出来，再激动也等下课！”
青山中学的教学楼年代久远，窗台随便一蹭能沾一身灰。谈孝浑身热，热气溢到耳朵尖，从课桌掏出语文课本，“哗”一声向前推开窗户，约莫一掌宽。
六楼的风和三楼的风不一样，六楼风大，三楼小风习习，感觉人要醉了。
谈孝瞧楼下开得正旺盛的白玉兰，又瞧通向高三教学楼斜坡上的樟树，再瞥两眼操场上目睹他们捡试卷的苦楝树树顶，他觉得，还是三楼好。回味得出神，连旁边陈沉没眼力见杵他的那几下也原谅了。
“哎！”谈孝吃痛，偏头叫了一声，看向粉笔头砸过来的方向才意识到老蒋正握着戒尺斜靠在讲台上瞪他。
陈沉恨铁不成钢，甩给他两白眼。
“看什么呢？谈孝就你，列举文言文中‘爱’的实词解释，为了奖励你专心赏景，再——分别举例。”
谈孝起身，发梢都透着喜气，面上更不用说，大声回答：“爱，《爱莲说》中‘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的‘爱’是爱慕欣赏；《师说》中‘爱其子，择师而教之’的‘爱’是爱护......”
老蒋点点头，说：“坐下吧，上课专心。其他同学都记好没有？”
陈沉在课桌底下送上敬佩的大拇指，不忘小声嘟囔：“能让老蒋这么快消气的也就只有你了。”
“还行还行，正常发挥。”当事人摆摆手表示谦虚。
老蒋虽然课上威严，但课下从不占学生时间，名言为：“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拖堂，有问题办公室。”
下课铃一响，陈沉封闭一节课的好奇心早就要包不住了，嘴皮一碰就是输出：“咋了咋了，你午休干嘛去了，教室没看见你，小溪说你也不在寝室。一回来跟个新郎官似的，有秘密不告诉兄弟们了。”
“有那么明显？”
“真去结婚了？这，这你还未成年呢，也不请兄弟们吃席，不仗义了啊——”
陈沉实在是对不住他自己沉默的名字，谈孝一伸手从他课桌抓个面包塞他嘴里手动闭麦：“放心吧，结婚一定请你。”
青山中学下午最后一节通常是自习，为了缓解食堂拥挤的状况，周一至周五向来是不同楼层有不同下课时间，四楼以上的班级多上五分钟自习，晚五分钟下课。
食堂里人依然多到爆，谈孝一眼就在食堂正中央的饭桌上看见了秦暮，对面两个男生应该是和他拼桌的，三个人互相不语，沉默吃饭。
“秦暮，拼个桌？”谈孝跑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扔下书包，顺势回头给人露个八齿标准微笑就跑去窗口打饭。
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秦暮：“......”
谈孝打完饭回来看见秦暮还坐在那儿低头记什么，扬着调子问：“我以为你会走呢。”
秦暮不习惯听别人调侃，捞起桌上的速记本就要起身，撇他一眼，说：“那我现在走。”
谈孝一手端盛上两荤一素的餐盘，一手扯住秦暮要离开的衣袖：“抱歉抱歉，再等等我呗，我还有题想问你呢。恩人，你发发慈悲吧。”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摊上块牛皮糖的秦暮：“......”
看到秦暮又重新坐下翻开速记本，谈孝放下心来，迅速解决掉晚饭。秦暮似乎一秒也不愿多待，谈孝擦完嘴的那刻余光瞥见身旁的人簌地站起身走了。
他没皮没脸地跟人家后面，拐两道弯去放下食盘，人走远了早出了食堂大门，他小跑去追，左转看见秦暮停在大门前边的花坛，正弯腰系鞋带。
他生怕人家逃了似的跑过去和他继续搭话：“学霸，我觉得你讲题特好。”
“嗯。”
“我要是找你问题是不是很耽误你时间？”
“嗯。”
“这么直白啊......”
“我不喜欢绕弯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好吧!那我直接说了，其实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谈孝说完不好意思般笑笑，交朋友的发言让他觉得像是在表白，脸都红透了。
可接下来的秦暮话却给他泼了盆冷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性格很外向，我猜你不缺朋友。没必要来找我寻乐子。”
秦暮离开地决绝，似乎一早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了。
坡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推搡打闹声一叠又一叠地扑过来。谈孝想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消气。
或许是错觉，谈孝觉得此时的天都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