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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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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新郎官’回来了。”
陈沉伏在课桌上雕印章,调侃没得到回应,放下刻刀,煞有介事地开始扭头端详板着脸的谈孝,边摇头边说:“啧啧啧,一看就是‘新娘子’跑了吧。叫你下午嘚瑟,活该。”
谈孝拍开他的爪子,“一边玩去。”
“要我说,你就是太心急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干了啥,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人家女孩子准是被你吓跑的。”
“吓跑?”
谈孝摸不着头脑,交个朋友这种话就把人吓跑了?但是细想今天秦暮一整个把自己包起来不愿意和别人有过多牵扯的样子,难道真是自己太鲁莽了?
“你之前说她是个文静的性格,是吧?”
“昂。”
“你又自来熟,给点好脸就上天,肯定是说话没把握分寸,把人家得罪了。”
给点好脸就上天的人表示:“......我没乱说话。”
“这不重要。我建议啊,这段时间别在人家面前晃悠,等她消了气,你再想办法顺理成章地挤进她的生活。”
本来已经顺理成章和他说上话,现在又不知道说错什么话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谈孝:“......”
“好了好了,陈大师今天的咨询环节就到这了。剩下的就靠谈施主自己去悟了。”陈沉拍拍兄弟的肩膀,又开始忙活他的印章。
没必要来找我寻乐子......谈孝不由地回想起秦暮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寻乐子......”谈孝整个人泄了气一般,脸贴着桌面小声解释。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风,窗玻璃被震地砰砰作响,狂风卷出浓云隐约有落雨的趋势。
身后女同学清脆的声音催促他:“谈孝!谈孝!关下窗,风太大,试卷要被吹飞了!”
“要下雨了吧。”
“这才天晴几天呐?”
八九点钟的时候果然开始掉雨珠子了,啪嗒啪嗒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陈沉手肘碰碰隔壁失了半条魂,一小时写三道题的同桌,小声说:“苏闵找你借那把百家伞,他要去画室。”
谈孝从课桌底下第二层拿出伞递给他,再被同学接力似的一个一个传过去。
这把伞被班上同学说是一把百家伞,流动伞。它自从谈孝某个周末收假回学校发现包里带来了两把伞之后就在教室住下了。
谈孝一向大方好说话,哪个同学急用的时候就找他借,久而久之就当做把流动伞一样。
“苏闵晚上要出校,问你要不要带什么?”
苏闵是艺术生,学画画的,第二节晚自习一般都去画室。青山中学的画室又刚好修在校大门口外面,老师给他们发了走读生通行证,每天晚上都能外出溜达溜达。但苏闵懒,通常都是上完课就回来了,偶尔会走远点买些东西。
“不用了。”谈孝摇摇头。
“好嘞,那你就等着晚上被我的烤肠香死吧。”
陈沉撕下张作业纸,拿笔写上:烤肠两根,谢!
过了会儿,陈沉刚要把纸递出去,谈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扯陈沉的袖子,“让他帮我带十根棒棒糖,就校门口卖的那种纸棍的。”
折好的纸再次被打开,陈沉小声吐槽:“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
纸上加了行新订单:谈孝,十根某牌棒棒糖,谢!
谈孝挑眉:“今天想吃,不行?”
陈沉:“行行行。”
晚自习下课,雨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了。
梅雨季前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回潮,衣物总是晒不干,地板墙壁湿哒哒的。青山中学依山而建,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甚至修在半山腰上。几乎所有的宿舍楼都背朝山,低楼层宿舍常常阴暗潮湿,还不透气。
青山中学为了公平,宿舍安排和教室安排是错开的,教室高楼层的班级,宿舍一般是安排在低楼层。
谈孝他们便是倒霉的一批学生,正好住在一楼阴暗的角落。
陈沉总是话多,宿舍铁门一推开,什么都要吐槽几句:“啊呀啊呀,这一下雨,咱们这生活环境也太变得太恶劣了。这门年纪比我还大,摸完一股铁锈味。昨晚刚晒的衣服肯定又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说完,他拿起撑衣杆往门口前挂着的两根铁杆子划拉两下,试图找出几件没被风雨摧残过的衣物。
“要我说一旦刮风下雨,学校就该给我们住宿生提前放学回来收衣服。”宋溪宥跟在陈沉后面,进宿舍脱下书包就往床上一躺,还不忘发出声喟叹:“爽!”
谈孝笑了声,从书包拿出今天的作业,说:“想得美。”
今晚晚自习总是静不下心,雨滴落地打叶的声音扰得他想东想西。一回过神发现居然还剩几分钟就下课了。
只能睡前赶紧把作业解决了。
寝室一时无声,熄灯后大家各自开着台灯忙活自己的事。
“咔哒。”
按动笔回弹,谈孝合上书页,用力活动活动因为久坐有些僵硬的腰背。
陈沉肚子咕噜噜响起来,有气无力喊道:“苏闵怎么还没回来,平常这个点应该早就已经到了啊?我好饿——”
“别喊了。”苏闵提着一袋子东西,一打开宿舍门就听见陈沉正在为肚发声。
陈沉宛若看见恩人似的赶忙起身迎接:“苏!闵!”
宋溪宥笑着看陈沉,打趣他:“你再不回来,陈沉能饿肚子的声音能把宿管叫来。”
苏闵笑了笑,把东西递给他们。
“诺,你的烤肠。你的十根糖。”
“谢了。怎么今天这么晚?”苏闵向来熄灯闭寝前肯定会回来,谈孝接过糖问了一嘴。
苏闵似乎思考了一瞬,伸手揉搓了两下有些泛红的耳朵:“呃,答应了出去见个人,耽误久了。伞明天还你。”
谈孝:“好。”
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又快又慢,持续三天的雨仿佛浇灭了所有人的激情,即使是放课铃响了,也没有往日那样激烈放松的欢呼声给它回应。
谈孝没停笔,跟陈沉说:“你们先走,我再写一会儿,待会回去。”
“哦。”陈沉一下课就静不下心,飞速收好书包就等在宋溪宥旁边催他收东西赶紧回去。
宋溪宥背包出门,回头看了眼教室,人早就走光了,只剩下谈孝一个人开着一盏灯:“阿孝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陈沉解释:“那天失恋以后就一直这样了,天天晚回宿舍,我猜他是想要用学习麻痹自己。”
宋溪宥:“那女生哪个班的?”
“不知道。他藏的严实,啥都不说。”陈沉无奈地摆摆手,“要是告诉我们,说不定咱们还能托人问下人家什么情况。”
宋溪宥一语道破:“我看他就是怕你这样去打扰人家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军师。”陈沉弱弱反驳。
他们下到三楼,准备从三楼连接操场的廊桥过去。陈沉眼尖,发现高二一班居然也亮着灯。
陈沉摇摇头:“一山卷过一山,我们这种小丘只能仰望了。”
宋溪宥吐槽:“现在赶紧回去放下你的刻刀,多看几眼书说不定还有救。”
陈沉捂心口痛喊道:“那是我唯一的娱乐活动了,西柚你好狠!”
晚自习结束后能在教室待着的时间并不长,马上十一点了,谈孝收笔准备离开。
对面教学楼的灯早就陆陆续续熄了,远处高三楼的灯还亮着几盏。
不知道他回去了没有。
楼梯间的声控灯时好时坏,谈孝接连摸黑下了两层楼。
谈孝并不生气或者埋怨秦暮那天的态度,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现在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道歉。可每每一想到将要碰见秦暮,就又不自觉退缩。
不行,谈孝这不像你!按照你的性格,就应该直接去找人家道歉,现在这样扭捏的样子真难看。
难道你看不出来秦暮抗拒的态度吗?现在就不要上赶着让他心烦了。
顺利十七年的谈孝头一次碰上这样让人苦恼的事,过往所有的社交技巧全都被掐死在源头。毕竟从小就拥有一张好面皮还嘴甜的他从没经历这样的社交打击。
下到四楼时,脚下的路逐渐清晰。
还有人......
他不自觉放缓步子,恨不得一步阶梯当三步用。
三楼楼梯间右边教室的灯光照亮了铺满走廊的大理石花地砖。
谈孝不知道自己又在纠结些什么,有人又如何,没人又怎样?
两个女生突然从亮光处一前一后出来谈论:“这雨真大。”
“裤脚又要湿了。”
不是他......
说话声很快被雨声压过,他甩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身后的教室就在这时暗了下去。
谈孝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廊桥上的大铁门早已生锈,一点风就能让它咿呀咿呀,宛如恐怖片里的背景音乐,更别说现在风雨交加,天空甚至时不时闪着雷电,哐当哐当声不停歇。
“谈孝。”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谈孝不由自主抓紧了手中的伞,这回是真僵硬了。
秦暮走路很快,待到两人肩齐平,谈孝像才听见声响一般,尴尬笑着打招呼:“哈哈,秦暮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鬼呢。哈哈哈。”
“那天,是我说太重了,对不起。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我并不适合做朋友。”
秦暮没理会他的玩笑,黑夜宛如襁褓,包裹住秦暮的强硬,流露出的歉意比流淌的水都柔。
秦暮的眼睛美极了,就算是被无根水打湿的杏花,与这双眼相比也不过如此。
对视上的一刹那,谈孝突然很庆幸自己小时候有好好做眼保健操,现在才能够清楚捕捉到他的眉目。
秦暮撑伞出去前动作一顿,没回头,依然望着前方问道:“不是怕鬼吗?还不走?”
“啊,我走,我走。”总算是回过神的谈孝才意识到刚刚秦暮说了什么。
“不用向我道歉,怪我没分寸。”谈孝对着秦暮的背影说道。
秦暮讲话轻飘飘的,“又不是抢功劳,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谈孝一手揽过责任,“既然没有意义,那就当是我的错了!”
“随便你。”
两人始终处于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刻意保持一般。
秦暮打伞总是立得很直,和他瘦削挺拔的背一样,像棵小白杨树。
雨滴顺着伞面,落珠子般一串一串地入地。
“那我还能找你问题吗?”谈孝憋不住话,不愿意就止于此。
“白天课间可以。”
他明知故问:“会耽误你学习吗?”
“......会。所以别常来,自己多悟。”
谈孝知晓他是个热心冷面的,挑明了那天的疙瘩就又开始放肆起来:“我悟不明白。你不喜欢和人说话吗?”
秦暮惜字如金:“嗯。”
“那为什么还对我有问必答?”
谈孝开始顺杆往上爬。
“......”
果然就不该接他的话茬。
头一次和秦暮聊这么多的闲话,谈孝连一个语气词都不想放过,雨声噼里啪啦,他很用心地侧耳去捕捉化在雨里的声音,只是,怎么好像还掺了些别的声响。
呜呜的,像是哭声,也像猫叫。
果然,秦暮也注意到了,两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停下,顺着微弱的声响寻找源头,偏离了回宿舍的轨迹。
学校操场外没铺砌地砖,填的是一层水泥,坑坑洼洼的不平坦,凹下去的路面一下雨就有积水,今晚月亮躲云里偷闲去了,没了明显的光源,只能借宿舍楼那边的微光看路,深一脚浅一脚很容易浸湿鞋子。
谈孝快走几步,他身高腿长很快就抢先在秦暮前面,侧身笑着说:“我夜间视力好,你跟我后面走,别踩水里了。”
声源在演讲台下面的小隔间里,钥匙插在锁孔里,谈孝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越走近越觉得有点渗人了,碰到冰凉的钥匙时有点犹豫。
刮风下雨还时不时打雷的天气,在学校的一个夜晚,像哭一样的声音。四重buff叠满了,瞬间,从前听过的看过的各种恐怖故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填满了他的大脑。
“害怕?我来吧。”秦暮在他背后适时出声,他看谈孝卡着得有一分钟了。
谈孝喉结上下滑动,下定决心,弱弱反驳:“谁说我害怕,手沾水了有点滑。”
钥匙顺时针转动两圈,谈孝把门往前一推,再一推,门纹丝不动。
谈孝:“门打不开。”
秦暮:“往外拉的。”
谈孝恍然大悟:“好聪明。”
莫名的尴尬......倒是冲淡了谈孝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