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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一百一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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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会传染。”
魏云衣确认疮疾会传染的消息后,蒋童立刻要求所有人相互脱衣查看身上是否有糜烂疮口出现。
病不是一下子就这么严重的,据与小怜住在一起的仙姬所说,其实小怜前天喝完粥不久就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红疹子,但当时以为只是被小毒虫咬了,并没有当回事。
毕竟这原野杂草茂密,四面环山,帐篷的密闭性又那么差劲,被小虫子咬再正常不过,谁会放在心上呢。
直到第二日红疹子扩散成烂疮她都没有去麻烦魏云衣,而是想要忍一忍等伤口慢慢自愈。
结果当天晚上,病情忽然就急剧加重,烂疮扩散得浑身都是,这下不仅小怜自己慌了,就连住在一起的仙姬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惜为时已晚。
小怜走后,没人敢为她收拾尸体,大部分人都避之不及。
唯一愿意的张薇薇还被张枕和章湘牢牢控制着,不允许她靠近如此危险的病原体。
可若放任尸体不管,所有人都有危险。
无奈之下,作为领头人,蒋童打算亲自处理,但最后裴昭站出来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不为什么,他只说“蒋将军的命比我重要,蒋将军能做的事情比我更多”。
他还说从今以后算蒋童欠他一个人情,并借此机会向蒋童提了一个请求。
蒋童悲壮地望着他的眼睛,“你说。”
“当年我爹娘只想为裴营讨要一个真相和公道,却稀里糊涂客死他乡。
“蒋将军,我要你把裴营被海寇屠村的真相查清楚,并公之于众,让罪魁祸首以命偿命,还我爹娘一个安息。”
蒋童深深注视着他,两双肃穆的眼睛在微风中平静而激烈地碰撞。
心中的澎湃在口中只化作深沉一句:“我答应你。”
裴昭满意点头,笑了笑,似有什么心愿落地开花了。
他戴好面巾,进屋用仙姬仙童的红色斗篷将外态可怖的小怜尸体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再扛出门,走过众人提前让出的宽敞的路,把小怜埋至山脚下一颗枯死的老槐树下。
另一边,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红疹子。
这些人由魏云衣带领,被集中隔离。
而尚未出现症状者则跟随蒋童去远一些的旷地另外扎起帐篷,与病人分开居住。
天不遂人愿,正艰难之时,又下起了雨。
初冬的雨一阵一阵,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后原野上升起水汽雾珠,阳光穿透不进来,光线在迷蒙雾水中徘徊飘荡,似一股凄凄惶惶的不详之气笼罩在原野上空。
两日过后,越来越多的人从平安区被送到隔离区,老槐树下裴昭忙碌的身影亦愈发频繁。
坟包一个个鼓起来,小怜大抵是不孤单了。
魏云衣用襻膊绑起袖子,在哀声连天的帐篷里来回穿梭,两只细白手臂上沾染了许多病人身上糜烂的血污。
裴营村民储存的药草有限,许多原本还有得救的人因为得不到药物治疗渐渐拖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连魏云衣的银针用起来都捉襟见肘。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在病魔面前如此无能无力。
终于她对蒋童下达通碟,“必须出去求救!我需要药!!”
可众人听见这话却陷入无尽的沉默与绝望。
能出去早出去了啊!!
蒋童不得已带人舍命闯了几次洞口,但都被堵在洞外的许查命人乱箭射了回来。
最后的最后,蒋童再次把目光转向高耸入云的山壁。
既然走不出去,那就只能翻过去!
硬闯洞口只有死路一条,但这山壁虽陡峭,却是有几分希望的!!
他整装待发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朝两手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喷子,再来回摩挲,一鼓作气,抓住岩石便开始往上爬。
然而才爬三米多他就找不到落脚点,抬头往上一看,发现岩壁上空的陡峭程度只增不减!
他咬咬牙,双手拼尽全力把自己往高处送,在脚下没有合适支撑点的情况下硬向上攀爬。
忽然手下岩石脱落,带着他整个人摔了下去。
“呃啊!!”
他摔在章湘站立的位置,章湘一步跳开躲了过去,并捂着额头摇摇脑袋,一脸的嫌弃与不忍直视。
水手们忙将蒋童扶起来,还想问他能不能再试一试,却发现不幸的是,他胳膊摔脱臼了。
魏云衣刚巧走过来看见这一幕,上前随手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恨铁不成钢般地斥责道:“别给我添乱!照顾病人都忙不过来还要给你接骨!!”
蒋童发出一声硬汉惨叫“啊!!!!”。
叫声响彻原野。
但魏云衣不愧是正骨大夫出身,旁人看来这随随便便的一拧,真就瞬间将脱臼的骨头接了回去!
蒋童和旁人都惊呆了下巴。
而她对此只是一副易如反掌且满不在乎的态度,唯指着山壁怒问,“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蒋童在她面前,平日那说一不二的威严不知哪里去了,弱小得像个犯了错的田园犬。
“我也不想给你拖后腿,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实在出不去啊!”
章湘忽然冷不丁道:“让陶思愿试试,他轻功好。”
陶因此刻并不在这儿,正忙着帮魏云衣四处寻找药草。
什么药草都行,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被叫来的时候,手里只攥着一把根上带土的骨梨子。
骨梨子通体翠绿,叶子修长,两面长有毛刺,很是剌手。
“魏师姐,这里只有这种药草。”
魏云衣接过他手中的骨梨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这只是普通的草,没有药性,算了,让你找药也是为难你……”
蒋童忙凑过来道:“陶思愿,你真的是真御山庄唐池的弟子??”
陶因点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面露茫然。
蒋童面上闪过一丝惊喜,稍微睁大了些眼睛,朝他走近一步,“早些年就听说真御山庄轻功一流,你觉得你能翻过这座悬崖崖壁吗?”
他这么说时,许多人都眼巴巴望着陶因。
唯独张枕莫名不耐烦,“这他妈谁爬得上去!你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为难他?!!”
章湘抱臂睨他一眼,阴阳怪调道:“呦,你倒是挺在乎陶思愿的嘛。”
张枕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怼道:“废话,我怕他出什么事,祝愿也找我秋后算账!”
章湘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明显在张枕这么说之后,她有些懊悔提出刚才那个建议。
然陶因仰头看了看山壁,并没有表现出为难,只不解地问:“翻过去之后呢?是要我带军队来救你们吗?”
魏云衣抢在蒋童之前回答:“等军队肯定来不及!我要你去找祝愿也!把麒麟血带来!!”
陶因心如止水,拍拍手上泥土,淡然道:“我要是半途摔下来,你们记得避着点,别被砸到。”
魏云衣微愣,下意识想要捉住他,但在看见自己满胳膊的血渍后连忙撤回手,唯紧张大喊:“你没把握就别爬!!”
陶因始终宠辱不惊,不悲不喜,默默低头为自己双手缠上布带,“试一试,总归有点希望,不试,就一点希望都没有。”
魏云衣张嘴欲言又止,纠结万分终是没再继续劝阻。
良久后,她忍着悲痛交代道:“思愿,如果你真的翻过了这座悬崖,记得先不要去接触外面的人,至少等三天,确认你没有染病才可以进城接触外人,不然把病传出去的话,真的很造孽……”
陶因点点头,风轻云淡道:“记住了,如果我染了病,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说完掏出一把匕首,兀自走到山壁前,微微回首对魏云衣露出半个隐带笑意的眼角,“魏师姐,照顾好自己。”
他没看到,身后魏云衣听他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这山壁虽陡峭,但陶因用匕首嵌入岩石缝隙里借力用力,爬得比蒋童轻松。
又有轻功加持,不一会儿底下的人便看不见他的身影。
魏云衣仰着脑袋望了许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都不见陶因掉下来,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一些。
此时又一个黑夜与一阵大雨卷席了整个原野。
她回到煎药的帐子里,点上油灯,顺手将骨梨子放在一旁,坐在凳子上双手捂脸,呆呆坐了许久才打起精神来开始忙活。
没有空烧热水,只能用冷冰冰的泉水擦拭身体。
擦拭时,她顺便在身上四处看了看,瞧不到的地方也要努力用手触摸,尽量把身体每个角落都探查一遍,寻找是否有红疹子出现。
此刻她的赤衫垂落在手肘两边,长发被撩至身前,香肩全露,单薄又白皙的背上几个小小的红点分外明显。
她摸至后背肩膀,碰到其中一个凸点,再轻轻一挠,又痒又疼。
表情未动,眼泪先一步跟着这疼痒的感觉流出眼眶。
她不敢再挠,但手却迟迟未落,又陷入无言的呆滞。
忽有凉风从屋外灌进来,卷起一阵阵泥土清香与苦涩的药草味。
魏云衣身子一抖,连忙撩起外衣,稍一回眸瞧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里是隔离区,你没染病,不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