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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青梅再见陌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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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枕忽然强行揽着唐佳乐站到一边,为祝愿也和陶因让出路。
“祝兄,你带陶思愿先走。”
他沉甸甸的眸子里已经没剩多少耐心了,唐佳乐又怎么会看不见他眼中的厌烦,于是委屈如瀑水般倾泻而出,使得她再次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神色。
“枕郎,我,我难受……好痛……”
祝愿也见状暗念一声:又来!!
旋即便要拉上陶因快逃!
谁料手刚伸出去,却被陶因偏身避开。
陶因低着头,绕过祝愿也兀自往前走。
走过唐佳乐面前时,明显能感觉到有股痛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直盯着他走进浓雾深处没了身影才消失。
祝愿也匆匆跟上他,本想按住他肩膀安抚,可一想到他刚刚如此下意识的排斥反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浓雾之中,前方看不见魏云衣和章湘,后也不见张枕与唐佳乐。
仿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祝愿也和陶因两个人。
面对陶因的冷淡,祝愿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过这次,陶因竟主动开口讲话了。
“祝先生,谢谢你。”
祝愿也愣了一愣,受宠若惊。
“啊,啊?你谢我什么?”
陶因忽然又没了声音。
不过祝愿也大致也猜到了,他是在感谢自己阻止他杀老裴。
他本来就不想杀老裴,不过是迫于师命。
祝愿也加快速度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稍稍倾斜身体偷看他的脸,贱笑道:“嘻嘻,陶小因,回去是不是挨罚了呀?”
颇有种不顾对方死活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戏弄感。
陶因的眸子微不可察地沉了一瞬,尔后恢复成一如既往那般甜静淡然。
大抵是被无语到了,但不想搭理他。
祝愿也又嘻嘻一笑:“你该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陶因:……
祝愿也:“哇哦,看来我猜对了。”
陶因无奈开口:“祝先生,你的聪明才智,大可不必用在我身上。”
祝愿也:“嘿嘿嘿,别那么见外嘛,叫我祝愿也就好。”
终于到桥头了。
二人看见魏云衣和章湘的时候,便是走到桥之尽头的时候。
浓雾神奇地停靠在桥边没有继续往前伸延。
祝愿也望眼瞧去,只见视野豁然开朗,忽高忽低的山川绵延不绝,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在温柔阳光中肆无忌惮地绽放着。
天空万里无云,清风徐徐,不远处一座古朴的圆形建筑坐立于两山间的平原之上,在茂密竹林后像个欲语还休,半遮半掩的古典女子。
几人身后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崖壁隔绝了浓雾,祝愿也发现刚刚走过的那座桥竟是贴着悬崖而建,难怪只一个转角的功夫浓雾便不再继续蔓延。
不过出了雾,温度却比雾里更冷。
祝愿也抱着一只手臂打了个冷颤,忽被陶因一个喷嚏吓了一跳。
“啊切!”
陶因郁闷地揉了红鼻子,抬眸瞧见祝愿也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怎,怎么了?”
祝愿也憋着笑,“你好可爱。”
陶因:……
“诶,伤口好得蛮快嘛,还好还好,不然这么好看的脸,留疤多可惜。”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朝陶因左脸上那道被飞镖擦出来的伤口探去。
陶因后退一步,面无表情躲开。
“呵呵呵……”
祝愿也尴尬地默默收回手,揣在胳肢窝里取暖。
不多时,张枕搀着唐佳乐姗姗而来。
众人汇合后,在魏云衣的带领下前往画清堂内堂。
画清堂的大门大气磅礴,足有两丈之高,五丈之宽,中间一个大门须得七八人一起推拉才能打开。
这样充满防御性的大门,说是城墙也不为过。
魏云衣走到左边的小门前拿下一块松动的砖头,墙壁上便出现一个缺口。
她把手伸进缺口,在方方正正的缺口里好一阵捣鼓,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在祝愿也和章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时,眼前的小门忽然自动敞开。
魏云衣拍拍手,熟练地把转头放回原位,向门内伸手一请:“各位,进来吧。”
原来那个活砖竟然是机关锁……
大门后面是环形走廊,走廊一层接着一层,走廊旁边便是一间间屋舍,时有身穿蓝衣的大夫经过走廊,从某间屋子进到另一间屋子。
许是大部分人都藏在那些屋子里,所以走廊外面看上去有些冷清。
这里整个建筑上下一般宽,呈圆形,中间露天,有一面清澈的莲花池。
饶是在秋末季节,莲花依然开得正盛。
只不过,漫山山茶花香与这里的荷花清香,都遮盖不住空气里翻腾的苦涩药味。
魏云衣习以为常,怕是早就闻不出这里的药味,所以在看见其他人捏着鼻子皱眉的动作时,竟然有些疑惑。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打量了眼环境后压低声音对他们说:“来吧,跟我走,尽量小点儿声,别被看见。”
不过魏云衣并没有带众人顺着走廊往建筑深处走,或上楼,而是在第一层绕了半圈后,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小门前,穿过小门走出了这座圆形建筑。
建筑后方是更大一片竹林。
“思愿的祖母住在后山,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大家耐心些,很快就到了。”
魏云衣说这些话时,眼睛就盯着张枕,仿佛是在说给他一个人听,并暗戳戳有些警告意味。
张枕深呼一口气,努力把不耐烦的态度忍下去,并移开目光避免与魏云衣对视。
一行人又继续走了一段竹林小路,直到天色渐晚。
此时天上云霞宛如山茶花的倒影,衬得天山交界处的一抹留白妙不可言。
陶因忽然加快速度绕过众人朝不远处的小竹屋跑去。
恰有一老妪从竹屋侧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青葱上下甩水。
老妪上了年纪,头发已经斑白,但身体还算硬朗,手脚也利落,自己摘菜洗葱生火都不是问题。
“祖母!”
听见陶因的呼喊,赵晚晚怔了一瞬,好半晌才握着香葱眯起眼睛抬头瞧去。
“愿儿?”
赵晚晚有些不敢相信,努力抻着脖子看了许久才确定真的是陶因回来了。
“愿儿!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手里始终握着葱。
葱尖滴落的水落在她粗布做的裤子上,宛如时光在旧日中一滴滴晕染。
“祖母,我想你了。”
陶因快步跑过去扶住她,言语不甚关切,“你身子还好吧?”
赵晚晚脸上的皱纹像树根上的年轮,透着无限沧桑,却也透出几分她年轻时的美貌。
“祖母好的很,别瞎担心,你呀,每次想偷懒就拿祖母当借口请假,精得嘞。”
赵晚晚笑着打了一下陶因的手背,一边说着责怪的话,一边又藏不住眼里的激动与欣喜。
她抬手想摸一摸陶因的头发,忽想起自己手里还沾得有水,于是连忙在衣角上擦干水分才允许自己触碰陶因。
“愿儿,祖母也很想你啊。”
一双明亮的眸子,虽然苍老,却深情动人。
祝愿也远远望着她,不自觉放缓了步子,希望能从这个陌生老妪身上找到一些十二三岁时的赵晚晚的影子。
不过这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许多,特别是看见赵晚晚之后,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境更加平静如常了。
赵晚晚顺着几道脚步声转眼瞧去,这才注意到除了陶因,来的还有另外五个年轻人。
她扫了眼那五人,视线最后定格在魏云衣身上。
“云衣,是你带愿儿来的?”
魏云衣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看向赵晚晚时面带微笑,要多礼貌就有多礼貌,“二堂弟子魏云衣,拜见三夫人。”
赵晚晚笑容苦了一瞬,不过迅速又恢复成慈祥和蔼模样。
“云衣,你又如此见外,不是都说了,不要叫我三夫人,我和陶老三早就恩断义绝了。”
魏云衣不反驳,也不答应,只是保持微笑直起身体,微微向侧一倾,让五个人当中的祝愿也完全展现在赵晚晚视线之中。
赵晚晚这才放下手里的葱,走到几个年轻人面前眯着眼睛一个一个打量。
祝愿也发现她视力很不好,不管观察什么都要眯着眼睛。
“呵呵呵呵……”
他冲赵晚晚嘻嘻笑了笑,忽然歪头凑到她面前,吓得赵晚晚脖子一缩,忙不迭后退躲避。
若非陶因在旁搀着她,怕是得摔。
魏云衣见状当即怒斥:“祝先生!你干什么!”
陶因也鼓起大眼睛瞪着祝愿也,凶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清新脱俗了,活脱脱就是个要吃人的小兽。
倒是赵晚晚心胸宽广,连忙安抚二人,“好了,这年轻人性子活泼了些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大惊小怪个什么呀。”
她站稳后,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五人。
“你们都是云衣的朋友吗?”
章湘跳出来回答:“三夫人,我是左相府的六姑娘,也是魏姐姐的好朋友,我来之前问过钱岁老头儿了,他答应让魏姐姐带我来这里放松心情,不过他们不是。”
她抬指指了一圈其他人,颇为洋洋得意地说:“他们都是跟着陶思愿偷偷混进来的。”
赵晚晚忽而失笑,一笑起来啊,便露出了那即使是岁月也带不走的美人骨相,“原来你就是湘湘,我经常听云衣说起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俏皮伶俐。”
魏云衣连忙装咳嗽打断,像是说了什么坏话怕被赵晚晚抖出来,搞得章湘一脸懵。
赵晚晚却笑得更加肆意,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哈哈哈,呃?那他们是?”
章湘的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到赵晚晚身边热情似火地为她介绍,“唐佳乐,真御山庄唐庄主的外孙女,也是陶思愿的未婚妻。”
她这样介绍唐佳乐,在场众小辈没一个不黑着脸。
“略略略。”
她却趾高气扬,甚至背着赵晚晚冲张枕做了个鬼脸。
“那个,是陶思愿的犯人。”
因着唐佳乐的事情,章湘现在对张枕没什么好态度,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打骂,但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故意与张枕作对。
张枕倒也不是能忍,是真的不在乎。
他不在乎章湘,也不在乎唐佳乐,他只在乎真相,关于往仙岛的真相。
而赵晚晚似乎并不觉得把犯人随身带在身边这种事情有什么奇怪,或者说,她相信这是陶因做得出来的事情。
于是对此一笑而过,并未多问。
只不过她的笑有些许微妙,大抵是看出来了张枕对唐佳乐的态度不一般。
最后,章湘的手掌心指向祝愿也,“这位是祝先生,我的私人郎中,我们这次来呢,主要就是因为他想见您。”
介绍祝愿也时,章湘的语气难得如此认真乖巧,就像是在介绍自己家里的人,与她初见祝愿也那会儿的态度截然不同。
赵晚晚顺着章湘所指的方向朝祝愿也看去,见他笑容清明,左半边脸上一个酒窝若隐若现,一身风格奇特,乱糟糟却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衫中有淡淡的海盐清香飘出来。
她莫名感到有些恍惚,祝愿也像一片飘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落叶,时至今日才落到她眼中,在她原本已经彻底没有风雨的眸子里点出了一丝发着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