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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往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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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愿也怔怔坐下,六神无主。
儿时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阿娘!你又输了!”
小赵愿叉腰站在池塘中央,脚下是一片薄薄的荷叶,身旁有无数水流围绕着他悠悠转动。
五月正明媚的阳光穿过漂浮在空中的水流,在他身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那时的他是那么耀眼又活泼。
“阿娘,我能一次性操控一百斤水元素,你只有十斤,所以你又输了哦。”
他笑得灿烂,脚尖轻盈一跃,如蜻蜓点水般划过池塘水面,朝站在岸边的,身着一袭烟青色华服的祝楠悔飞去。
水流失去他控制,在他身后哗啦啦坠落,许多荷叶被忽然坠落的水团压入池水中,没过一会儿又连续不断探出水面。
虹光从射线状态变成氤氲水汽状,赵愿身影跃过之处,惊动阵阵斑驳雾珠。
有些许彩色雾水粘在一双肥嘟嘟的麒麟角上,将本就闪闪发光的白角点缀得更加耀眼。
祝楠悔伸手接住他,被他冲过来的力道撞退好几步。
但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祝楠悔把他抱在怀里,退几步也就站稳了。
“好吧,阿娘又输了,下次我们比御风。”
赵愿从她怀里仰起小脑袋重重甩了甩,“不要!我还没学风元素呢!我们比火啊!”
祝楠悔红唇一撅,反倒撒起娇来,“我也不要,我最不擅长的就是火,我就跟你比风,略略略。”
“啊?!!阿娘你耍无赖!”
池面倒影中映出祝楠悔头上那一双纯白色的角。
她的角又细又长,开叉稀疏,通体雪白,十分漂亮,与赵愿短而肥的胎角完全不一样。
赵愿还小,麒麟角并未长开才会如此短促,但除了形状不一样,他的麒麟角的颜色也与祝楠悔不同。
在肥嘟嘟的角根处,已经有淡淡的蓝色呈现出来。
对于神兽一族来说,角的颜色越接近纯蓝,就意味着神力越强,而从头到尾都是白颜色的角虽然漂亮,却不中用。
“阿娘,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其它麒麟?”
祝愿也踮起脚尖摸了摸祝楠悔的纯白色麒麟角,眼里似有几分憧憬。
他愿意乖乖听话一辈子留在这里不被外边的人发现,但他也渴望能和同类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祝楠悔把他放下,蹲在他面前刮了刮他的鼻子,头顶金簪在微微荡起的风中隐隐作响,衬得风有几分清幽与神秘。
“当然没有啦,你只有阿娘,阿娘只有你爹爹,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好不好?”
“好!”
虽然自由很美好,但毕竟奢侈,如果能和爹娘永远在一起,就算囿于小小的宫墙之中,也不是不行。
小赵愿便是如此容易感到满足的一个人。
*
“嘶……痛……”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一滴滴落在青瓷碗中,表面波纹宛如盛放的赤莲。
赵愿坐在祝楠悔腿上,小脸闷在祝楠悔怀里,伸出去的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一是为了缓解疼痛,二是为了让血流出来得更快些,“阿娘……这次好痛……”
祝楠悔轻轻抚摸他后脑勺,闻此脸上闪过一丝阴鸷,“怕是宫里办事儿的蠢货没把刀磨锋利。”
旁边桌子上的小刀确实有些钝,方才割过赵愿手腕时疼得他直冒冷汗。
祝楠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起小刀在青瓷碗上方抖了几抖,把附着在小刀上的几滴麒麟血抖落进碗中。
一滴也不舍得浪费。
“愿儿,忍一忍,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下次阿娘一定亲自挑选不钝的刀。”
赵愿点点头,疼得不想说话。
他已经记不清被取过多少次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血会被拿去做什么用。
但母亲要做的事情,总有母亲的道理,他只负责配合,从不多问。
从五岁到七岁,两年时间,两只手腕,不知道被划过几百次。
但最后几次,来取血的人不是母亲,而是父亲。
赵瑄生得人高马大,五官英挺,清晰的面部轮廓衬得整个人十分刚毅而贵气,确有民间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天人之姿。
赵愿柔和清秀的脸到底没得他半点真传,尽像祝楠悔了。
若是像他,大抵能再俊朗个几分。
他身穿绣着金色缠龙的玄袍,走动起来时身上仿佛有真龙盘踞其中,一举一动都透着帝王气概。
“愿儿,坐好,把手给朕。”
赵愿乖乖坐到他对面,熟练拉起袖子让白嫩嫩的手腕露在外面。
“爹,阿娘呢?”
赵瑄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神色不甚真切,看不出明显意味,面对赵愿的问题选择沉默不答。
他自顾自手起刀落在赵愿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撕裂感与刺痛感疼得赵愿瞬间五官紧蹙,“爹!你划这么深干什么!疼啊!!”
赵瑄凝神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血,头也不抬地回答,“哦,下次朕会注意。”
赵愿气呼呼崛起嘴瞪了他一眼,“算了吧,你还是让阿娘来吧,反正您一个大忙人,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弄得我这么痛,您还是别来了,哼。”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赵愿还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从不掩饰眼里的期待。
口是心非巴拉巴拉一大堆,最后还不是委屈巴巴地哀求:“你就不能多来陪陪我……”
赵瑄把他手腕抬在碗口上方,注意力始终落在鲜红血液上,眼神几近渴望,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感受不到外界任何干扰,直到这会儿才稍微有了点儿别的情绪。
“你说什么?”
他终于抬头正面看向赵愿。
赵愿听见这个问题,就知道自己刚刚阴阳怪气说那么多全都白说了,气得深呼吸。
“没什么!不想理你!”
他把头转向一旁,摆出傲娇模样,鼓着嘴不再说话。
赵瑄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愣了愣,身上的帝王气质都隐隐消失了几瞬。
好半晌后才露出正常情绪。
“耍什么脾气!没大没小!你娘教你的神术都学会了吗!待会儿朕要检查!”
他像是刚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孩儿是他的孩子,于是开始摆出当父亲的架子。
赵愿鼓着嘴瞥他一眼,霎时一阵诡异的大风在赵瑄身后呼呼撩逗他的长发,把他头发拨得乱七八糟。
赵瑄知道这是赵愿在施展神力,不禁双眸一沉,轻轻一巴掌呼过赵愿头顶,“就你敢对朕这么放肆!”
恰时赵愿手上的伤口开始愈合,麒麟血已经装了整碗,他缩回手,嘻嘻哈哈地跳下凳子跑到赵瑄身边摇晃赵瑄手臂,连声撒娇,“走嘛走嘛,陪我去大屋顶上晒太阳!”
赵瑄忙把碗用盖子盖好,并一层层装进严严实实的食盒,以此来保护麒麟血不被空气中的尘埃污染,嘴上却不走心地对赵愿说:“自己玩儿去,朕要走了。”
赵愿听罢,直接往地上一趟,开始撒泼打滚,“啊啊啊啊!!你肯定在外面又有别的小孩儿了!!你对他们好!对我就敷衍!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瑄小心翼翼护着食盒,神情微愣,“你?你!成何体统!”
“我不管我不管!!我没人疼,活着干什么!!”
赵瑄深吸一口气重重捂住额头,终是迫于无奈,妥协了,咬着牙说:“呼……就,半个时辰。”
闻此,赵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牵住赵瑄往最大的宫殿跑去。
刚刚还哭哭闹闹要死要活,现在却满脸兴奋,“快快快!待会儿太阳下山了!!”
变脸变得不要太明显。
赵瑄在他面前哪里还摆得起来帝王架子,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赵愿在他身旁喋喋不休,一遍遍指着远处的宫殿问:“那里住的是谁?那屋种的花好土气啊,住那儿的人可真没品味!”
麒麟视力好,哪儿都看得清楚。
起初赵瑄并不想回答,后来被磨得没办法,变得问一句答一句,“别乱讲话,那是太后住的地方。”
若旁人在他面前如此诋毁太后,定是只有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可赵愿这么说,他不仅不当回事儿,甚至跟着笑了一声,赞同道,“朕也觉得土气,哈哈。”
赵愿忽然咯咯偷笑,“那‘朕’住在哪儿?”
赵瑄忽然沉下脸,满眼无语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朕的名字叫‘朕’吧?”
“不是吗?”
赵瑄直接无语到失了表情,“那是自称,不是名字。”
“哦~”
他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尔后忽然凑到赵瑄面,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学到了,那以后朕也这么自称。”
赵瑄双眼微瞪,有种被蠢到了的震惊感:这种诛九族的话没人教过他不能说吗!!
赵愿:“那朕问你,你住在哪儿?”
他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兀自用手掌抵着眉骨遮挡阳光,远远眺望,试图找到赵瑄住所。
赵瑄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将他扭过来面朝自己,尔后用力掐他脸颊,“你要是在外面说这话,神仙都救不了你!!以后不许这样自称!!听见没有!!”
赵愿双眼快速眨了眨,满脸疑惑不解之态。
赵瑄却气着气着忽然失笑,一手揽过他肩膀,一手遥遥指向不远处最大最华丽的宫殿,“看那,那就是你爹住的地方,你爹是这个国家权利最大的人,生杀予夺皆在你爹一念之间!”
“哇!!”
赵愿的崇拜目光使得赵瑄更加嘚瑟,忍不住挑起下巴打了个响舌。
在这里,赵瑄的心态似乎变得更加年轻,也更加温和了。
他的心腹宦官在宫墙下发现了他,一直在招手示意他赶紧出去,似有急事禀告。
他看见后,脸上闪过浓浓不舍,“愿儿,朕必须走了。”
懂事的赵愿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胡闹,什么时候不能,这会儿异常乖巧,点了点头问:“爹,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赵瑄小心翼翼扶着他,父子二人一前一后下楼梯,“以后朕会每天都来取麒麟血。”
“啊?”
赵愿忽然顿在梯子中央回头看,吓得赵瑄连忙用手托着他后背,生怕他会摔下去。
“那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