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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豆沙了! ...

  •   寒冷似乎无穷亦无尽,小陶因想象着来年春天的景色,隐隐感受到有一股暖意将自己包围。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膝盖跪在了血浆里。

      血浆刚从人身上流出来,难怪还是热的。

      他呆呆跪坐在尸体中间,也不知怎么了,想哭却哭不出来。

      偌大的龚宅,被他宰了个干干净净。

      大门口有脚步声传进他耳朵,想来是原先出去报官的人回来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再伤及无辜,待来人推门而入时,他撑起最后一口气,像个尸儡般晃晃悠悠站起来。

      抬手,将医刀抵住自己脖子。

      他双目无神,呆滞地看着雪花飘落,也不想去看一眼来了什么人,只是手指渐渐发力,将锋利刀刃往血肉里按。

      恰时有一阵铃音从虚幻中传来,稍稍惊醒了他冻僵的神经。

      他停下手中动作,眸子四下转动,却寻不到铃音来源,忽想起自己腰间就有一支手摇风铃,难道……

      可那风铃是坏的,从来没有响过。

      他想,大抵是错觉吧。

      人死前,总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觉。

      但门口来人的声音却实实在在,并非错觉。

      “思愿,别怕。”

      唐池踩着雪向他走来,双脚匀速踏过雪的声音很好听。

      温声安抚的话语令纷纷风雪悄然变得安宁。

      陶因眸光流转,轻呼一口白雾,缓缓转身望向唐池问道:“你,认识我?”

      他声音已经开始虚弱,眼睛里却扬起一丝希冀。

      唐池走到他面前欲为他披上干净的棉披风,却被他下意识躲开。

      他偷偷打量对方反应,心虚的样子像是犯了错的学生。

      他害怕,害怕唐池和龚员外一样,又害怕对方无意伤害自己,而自己却如此抵触令对方难堪。

      好在,唐池不仅没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蹲下,笑着说:“我是真御山庄的唐池,如果你想回画清堂,我可以带你回去,如果你不想,就跟我去真御山庄,如何?”

      陶因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了,但他偷瞄了眼唐池腰间的麒麟令牌,确认对方是嘉仙教之人,便还是信了一二。

      “我……想回去,祖母还在家等我。”

      唐池点头笑道:“好,那跟我走吧。”

      唐池的笑,实在太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陶因望着他的眼睛,仍不敢随便跟他走,只站在原地犹豫,思忖。

      唯一跟随唐池而来的大弟子名叫阿荣,恰时阿荣检查过死亡人数后前来禀告,开口前斜眸瞧了陶因一眼。

      眼神味道很重。

      “师父,死了三十二人。”

      唐池淡定回应:“对外就说是我杀的,你去找京府商量如何赔偿这些人的家属,要多少钱我们都给,若有人不答应,就请左相大人出面。”

      便是这一段极其随意的话,令陶因瞬间对他失去了全部敌意与怀疑。

      “唐庄主!”

      陶因脸上忽然有了明显的情绪,大声唤了一句对方尊称,尔后丢掉医刀扑通跪下,向着红雪重重一磕:“我愿意跟你去真御山庄!”

      唐池听罢,愣了愣,尔后莞尔一笑。

      他这会儿的笑才有了魂,而不似方才那般皮笑肉不笑。

      他朗声答应:“好!”

      带陶因去真御山庄之前,唐池还是送他回画清堂见了赵晚晚一面。

      赵晚晚虽不舍,却对唐池感激涕零,宛如对待再生父母般感恩戴德。

      陶因后来在真御山庄的日子很平静,唐池对他的喜爱,短短几个月便超过了十一位师兄。

      师兄师侄们虽然也像画清堂的弟子们一样不待见他,但至少没有人会当面恶语相向,或光明正大地欺辱。

      可生活圈越舒适,越令他感到愧疚。

      因为他逃出画清堂,却留下赵晚晚一人。

      不孝的念头总在夜里让他心痛难忍。

      这是他,最自私的一次……

      直至两年后某一日,陶骄的债主再次找上画清堂,要求画清堂为他偿还一笔巨额欠款。

      可钱珞妍哪里肯搭理这等闲事儿。

      陶骄在祖母面前吃了瘪,只能继续打母亲赵晚晚的主意。

      “娘!你就去右相府找我舅舅借点儿,你出嫁的时候他们都没给你多少嫁妆,现在去借他们肯定不好意思不给。”

      赵晚晚气得差点咳血,背对着他偷偷咽下一口腥甜味,怒斥道:“去找你二叔借!每次不都是他给你兜底吗!这次来找我做甚!”

      “娘!二叔已经不肯借我了,再说一个小小的二三派,哪里能比右相府有钱,对吧?”

      “滚!”

      陶骄忽然变脸,“死老妈子!今天你若不给我借到钱!出去我就得被人活生生打死!你忍心吗!!”

      赵晚晚转身猛起抬手,正准备一巴掌扇过去,但还未落掌,表情却忽然从震怒变得慌乱。

      只见陶因穿着真御山庄的黄衫派服站在门口,不知在这里听了多久。

      如今他个头长了不少,一身劲装穿在身上已有几分少侠英气。

      可陶骄并未发现他,兀自怒瞪赵晚晚,“死老太婆!你还想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陶因闻此,一步上前朝他膝肘狠狠一踹,踹得他扑通跪倒在赵晚晚面前磕了个响头。

      陶骄几近狂怒,呲牙咧嘴地回头尖叫,“什么东西敢!!”

      可当他看见来人是陶因后,愣了半晌,尔后也顾不上方才的屈辱,笑眯眯地爬起来单膝跪在陶因面前,阿谀道:“哎呀,是愿儿啊,哟,我的愿儿长高了呢,应该能卖……”

      他连忙打住下面的话,假意咳嗽几声,虚笑着说:“咳咳,愿儿,那个……帮爹一个忙……”

      陶因紧紧拧眉盯着他,眼里既有愤怒也有匪夷所思,“你想卖我的心思都不用藏了吗?”

      陶骄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反正你现在有唐庄主撑腰,大不了等我拿了钱立马就去请唐庄主救你。”

      赵晚晚闻此,痛心疾首怒骂道:“陶骄!你做个人吧!!”

      陶骄回头恶狠狠瞪了过去:“死老太婆闭嘴!”

      陶因:“怎么跟你母亲讲话?!”

      陶骄:“你又是怎么跟你爹讲话的!”

      陶因对他已经彻底失望,闭眼甩开他的手,让出门口的路,往外一指,驱赶道:“你走!”

      可陶骄哪里肯轻易离开,死皮赖脸地抓着陶因肩膀不肯松,一个劲儿卑微恳请道:“愿儿,爹也是为你好,爹爹保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绝不会亏待你的那种!爹娘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你总得知恩图报啊对不对。”

      陶因看着他像看鬼一样震惊,“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陶骄明知陶因心底绝望,却依然不以为意,“给富贵人家做娈宠有什么不好的,凭你的相貌还怕不得宠吗?到时候你也不用天天努力练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仅没人敢欺负你,还能让你爹沾沾光。”

      陶因深呼一口气,皱着眉偏头咬牙吐出三个字:“真恶心”。

      赵晚晚忍无可忍,一巴掌终于还是落在陶骄耳朵上。

      “混账!当年我就该把你卖了!”

      陶骄被这一巴掌打得栽倒在地,爬起来后重重扇了回去,“老不死的东西!你还真敢打老子!”

      赵晚晚晚年得子,如今七十四岁高龄哪里经得起他这么重一巴掌,摔倒时将本就脆弱的桌子压得瞬间散架,而她自己身上一把骨头就像那七零八碎的桌椅,痛不欲生。

      陶因见状,朝赵晚晚冲去,惊喊:“祖母!!”

      可陶骄一把捉住他手腕,死死抓着往外拖拽,几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咬牙切齿地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既然不肯配合我寻个好人家,那我就直接拿你去抵债,到时候那些人会把你卖去什么腌臜地方我可就管不着了!”

      蔡氏站在院子门口,她见此场景,一边抹眼泪一边欲言又止。

      陶因挣扎着,可怜兮兮的目光朝她投去,“娘!救救我!”

      蔡氏犹豫片刻,弱弱开口:“夫君,要不你再劝劝愿儿吧……”

      陶骄:“闭嘴!这死孩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劝什么劝!到时候被卖到妓馆,他就知道像龚员外那样的人家有多好了!!哼!”

      蔡氏被凶得讪讪住嘴,再没敢讲半个字,也没敢再看陶因一眼。

      陶因一只手被陶骄拉着往外拽,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沿挣扎拒绝。

      此刻他并没有多么害怕与紧张的情绪,相反,他脸色沉重,异常安静。

      陶骄发现了他那只手,于是唤蔡氏一起帮忙:“过来帮我!把他手掰开!”

      蔡氏这会儿倒没有片刻犹豫,擦了眼泪急忙忙赶过来帮忙,努力地掰扯开陶因抓在门沿上的小手。

      她手里的动作越努力,越衬得她嘴里的话可笑。

      “愿儿,对不起,不管你以后被卖到哪里,阿娘都会去看你。你就别固执了,就当救你爹一次,你的命本来就是我们给的啊。”

      赵晚晚疼得爬不起来,只能无助哭喊:“你们这天杀的两口子!不怕遭报应吗!!”

      陶因听着蔡氏那些话,情不自禁冷冷一笑。

      他突然主动松手,侧身扫腿将陶骄绊倒在地,同时迅速抽出随身别在腰间的匕首,连着蹲下的动作,抬手砸落匕首,狠狠刺入对方后背,正对心脏的位置。

      鲜血溅射在他脸上,和蔡氏裙摆上,在冬末寒气中一瞬凝固。

      赵晚晚和蔡氏皆吓得脸色煞白,良久死寂无言。

      “骄……骄儿!!!”

      好半晌后,在赵晚晚失声惊喊中,蔡氏踉跄一步坐倒在地,双瞳望着陶因,眼里充满恐惧。

      这种眼神,很难相信是一个母亲看孩子的眼神。

      陶因轻呼一口气,松了肩膀,利索地拔出匕首,伸手为陶骄合上睁得极大的眼睛,尔后起身,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血,朝赵晚晚走去。

      “祖母,我先扶你起来,等会儿我去请魏师姐来给你疗伤。”

      他语气平淡,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赵晚晚这会儿什么痛都感觉不到,短暂惊慌后恢复理智,忙道:“愿儿!不!不行,你不能去找云衣!不能被人发现你杀了骄儿!一旦事情败露,背上弑父之名,你这一生也就毁了!!”

      可陶因却笑了笑,浅淡笑意衬得他心如死灰,“没关系的,祖母。”

      他苦皱眉头,神情委屈,低头小声补充一句:“师父替我背了一次锅,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可赵晚晚疯了似地尖叫,“不行!!!你决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人生!!你忘了小时候答应过祖母什么吗!!!”

      闻此,陶因微愣,缓缓拿起腰间的手摇风铃,“记得,祖母要我找到这个风铃的主人,带回来见你。”

      “所以你不能死!也不能被抓!你要好好活着!你是我找到阿愿唯一的希望!!!”

      陶因眼里的委屈似乎更浓,面上却刻意控制得波澜不惊,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重新握紧匕首,转身一步步朝蔡氏走去。

      “你不是爱他吗,爱得什么都可以放弃,那就陪他一起吧。”

      他话音冰冷,仿佛面前这个女人只是个陌生人,而非他的生身母亲。

      他把匕首丢到蔡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眸中寒意渐深。

      蔡氏含恨自尽,到死都没有多看陶因两眼,而是死死抱着陶骄。

      陶因将两具尸体拖至山林深处,走前也没有任何留恋。

      他怎会不知这里常有野兽出没。

      他就是恨,就是要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回去清理好现场,再若无其事地将赵晚晚带去内堂。

      “祖母,你是怪我的吧,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唯一的孩子。”

      路上,祖孙二人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是陶因先开口打破死寂。

      但面对陶因的话,赵晚晚选择继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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