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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纪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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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匆匆下山,不巧碰上变天,只能在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前暂时落脚。
土地庙实在太小,三个人就能挤满。
张枕竖躺在里面,两只脚还进不去。
陶因和魏云衣在他身边一左一右蜷坐着,但凡直个腰,脑袋就会顶住天花板。
而个头稍高的祝愿也根本挤不进去,只能举着芭蕉叶蹲在小庙之外,一手芭蕉举过头顶遮雨,一手举在张枕双脚上方防止雨水打湿他的鞋袜。
魏云衣给张枕上了药,简单处理过伤口后,道:“都是外伤,不严重。”
听罢,陶因幽幽一眼朝祝愿也瞪了过去。
是谁在藏霜塔外说张枕的伤势严重到快死了啊?!
祝愿也尬笑着耸耸肩,装作若无其事。
当时只是为了哄陶因快走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谁知道他这么容易当真呢。
小庙外雨落个不停,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十分沉闷。
魏云衣从怀里拿出贴身保护的纪札翻开来读。
本以为里面会有天大的秘密,可仔细翻读下来后发现不过就是这七十多年来所有麒麟血霜的去向罢了。
纪札是从后往前记录的,翻过一大片空白页才出现字迹。
一开始,魏云衣只看到圣光年份的记录,圣光十年,圣光九年,圣光八年……
圣光年后,从画清堂离开的麒麟血霜只有三个途径,除去真御山庄和左相府,就只有每年以嘉仙教名义捐献出去的那两瓶。
这倒与钱珞妍所说对得上——这些年,大把大把的麒麟血霜都用在了章承和唐池两个人身上。
不过,魏云衣忽然皱眉,把纪札翻转递至祝愿也和陶因面前,不解道:“你们看,圣光年间,每年用掉的麒麟血霜数量都一模一样,一共是六十二瓶。”
她一边说,一边翻页,让祝陶二人能够看得更明白。
“除去捐献给百姓的两瓶,和送入真御山庄的十二瓶,剩下四十八瓶全都进了章家口袋。”
祝愿也盯着面前慢慢翻页的纪札,陷入沉思。
陶因道:“假如我师父一个人需要用掉十二瓶,那章家四十八瓶就是有四个人在用。”
魏云衣方才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章承一个人需要用这么多麒麟血霜,数量多达唐池的四倍,当下被陶因随口一点,茅塞顿开,同时情不自禁感到后背发凉。
“章承这是想让自己全家一起长生不老吗?”
祝愿也想得更多:四个……章承,章叶儿……那另外两个,会不会就是我阿爹,和钱珞妍的姐姐钱珞雅?
没有更多的证据,祝愿也只能简单猜测一番,不敢完全往这方面想,许是魏云衣说的没错,用掉麒麟血霜的是章家其他人也未可知呢。
不过这点猜测在祝愿也看来也不能站得住脚,因为据他所知,章家老一辈已经全部去世,章承便是最年长之人,而章承一个熬死了三任妻子的鳏夫,膝下最疼爱的子女非章湘莫属。
可是显然,章湘并没有用上他的麒麟血霜。
总不会是屯着没用吧?
祝愿也想得正远,忽然被魏云衣一声惊叹引回了思绪。
“老裴管家!没有骗我们……”
只见纪札中某一页赤果裸记录着“丰熙三十九年元月,皇宫林缘心三瓶,真御山庄唐池一瓶,左相府章承一瓶……
丰熙三十九年腊月,皇宫林缘心三瓶,真御山庄唐池一瓶,左相府章承一瓶……”
魏云衣加快速度往后翻页。
发现从丰熙三十九年到雍元二十六年间,每个月都有三瓶麒麟血霜送入宫中交给皇后林缘心,比章承和唐池两个人拿到的都要多。
这不就意味着,赵天在位的整个丰熙时期,林缘心在嘉仙教的实际权利,远高于唐池和章承两人?
现在已经不只是背后发凉这么简单了,魏云衣忍着着信仰崩坏的感受,双眼直勾勾盯在纪札之上止不住发抖:“这个假林缘心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皇帝赵天和嘉仙四首皆为她所用?”
她心中恐慌,已经不敢继续再往后翻了,但手里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果然,后面还有更令人惊恐的记录。
“雍元二十五年五月,瑞景书院朱眉一瓶。真御山庄唐池一瓶。左相府章承一瓶。画清堂钱珞雅钱珞妍两瓶。皇宫赵瑄,一瓶……
“雍元二十四年七月,瑞景书院朱眉一瓶。真御山庄唐池一瓶。左相府章承一瓶。画清堂钱珞雅钱珞妍两瓶。皇宫赵瑄,一瓶……
“雍元十八年三月,瑞景书院朱眉一瓶。真御山庄唐池一瓶。左相府章承一瓶。画清堂钱珞雅钱珞妍两瓶。皇宫赵瑄,一瓶……”
在朱眉与建祖皇帝赵瑄死前的雍元纪年里,每个机构每个人,都只能拿到一瓶麒麟血霜,其中包括钱家两姐妹。
再次证明了钱珞妍所说,她只在朱眉死前用过麒麟血霜,朱眉死后便未曾用过。
钱珞妍的话越来越有可信度。
那么钱珞妍的猜测对祝愿也来说,便成了不得不去一探究竟的事情了。
他开始期待,期待见到赵瑄,那个曾经陪他疯,陪他闹的阿爹。
同时,他也难过,有很多话想当面质问赵瑄,拿我的血就是为了做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辜负母亲?母亲到底被你逼去了哪里?
而魏云衣,她没办法接受自小当成圣地的画清堂,竟然只是被真御山庄和左相府所戏弄的棋子,就连原本属于画清堂的圣物麒麟血霜,都成了唐池和章承说拿就拿的物品。
此时魏云衣手中的纪札翻到最后一页。
至此,笔迹换了一个人,其中所记录的不再是麒麟血霜的去向,而是来处。
“雍元十五年五月初八,一碗麒麟血,制作血霜三十瓶。
“雍元十五年五月初七,一碗麒麟血,制作血霜三十瓶。”
这一整页记录的都是五月份所制作的血霜数量。
祝愿也默默算了算时间,雍元十五年正是他被司节带走的那一年,这记录中的“一碗一碗”麒麟血,大抵都是赵瑄和祝楠悔从他身上所取,再送来画清堂的吧。
果然是这样啊……所有被取走的血,都被送进了画清堂用以制作麒麟血霜。
不过他很好奇,传闻中画清堂在百年前就制作出了麒麟血霜,那时候他祝愿也还没出生呢,麒麟血从何而来?
他迫不及待夺过纪札往后翻。
眼中却只见一张泛黄破旧的牛皮封页。
刚刚那页,便是最后一页。
但是这最后一页并不是真正的最后一页,显然有许多页数被撕掉了。
魏云衣渐渐稳住情绪,道:“前面都是老堂主钱珞妍的笔迹,但这最后一页不是,大概是前任堂主,也就是现任老堂主钱珞妍的姐姐钱珞雅所记。”
陶因点点头,默默赞同。
一滴水珠落在牛皮纸页中间,水迹恰似一朵盛开的莲花。
祝愿也微愣,回过神,匆忙将芭蕉移开了些,防止芭蕉叶沿滴落的雨滴打湿纪札。
这是赵晚晚牺牲全部人生与过往为他寻找到的线索,可不能轻易损坏了。
一点儿也不行。
躺在地上的张枕什么也看不到,但见三人起伏夸张的表情就知道纪札中的内容不简单。
他忍着疼也要坐起来去看一眼纪札,却忘了自己身处于小小的土地庙中。
刚坐起来,脑袋不慎撞上天花墙板,撞得两眼冒金星,又晃晃悠悠倒了回去。
魏云衣心下见他可怜,从祝愿也手里拿回纪札并丢给他,嘴上却冷漠道:“看,给你看。”
他嘿嘿一笑,倒真厚着脸皮就看了,看完笑意全无:“没想到,唐池和章承这两个人竟然用了这么多麒麟血霜……不过我有点搞不懂,这钱珞雅的麒麟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说罢,他放下纪札,目光看向祝愿也:“章叶儿说你有麒麟血?真的假的?”
闻此,陶魏二人亦幽幽投来两道充满怀疑的眼神。
祝愿也感受着三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笑意微僵。
他低头叹气,笑了笑,再抬眸时双唇紧抿,苦皱眉头,一副痛心疾首之态,并重重捶了两下胸口,说:“没想到,我与各位同生共死一场,到头来却落个被怀疑的结果,真是,寒心啊!!”
张枕没给他继续演戏的机会,冷着脸无情揭穿:“别装了,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祝愿也眨眨眼吞下一口口水,再看魏云衣与陶因,那二人亦是理智到冷漠的状态,丝毫没被他的演技骗到。
魏云衣:“你费尽心机接近湘湘,无论如何都要见三夫人,又被贵妃怀疑有麒麟血,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一瞬敛了装模作样的痛心表情,肩膀软塌下来,快语速道:“我是有麒麟血,祖传的,你们爱信不信。”
陶因:“所以你祖上长辈,真的是这风铃的主人,对吗?”
陶因拿起手摇风铃瞧了一眼,继而抬头望向他,眼中有丝丝希冀与期望。
祝愿也见他这般眼神,胸口莫名揪得慌,便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一时间变得认真。
可他并没有正面回应什么,只是移开视线,望着雨丝,叹了口气。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默认。
陶因得到“答案”,放下风铃,双手抱膝,喃喃道:“还好祖母在最后时刻等到了……”
他似乎并未因赵晚晚的离世而悲痛,相反,他甚至替赵晚晚感到宽慰。
他兀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可张枕的问题却依旧滔滔不绝,“你祖上是什么人?为什么有麒麟血?你祖上也见过麒麟吗?那你这次带着麒麟血突然出现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和三夫人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