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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云夜楼第八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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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小胖没纠结那么多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只在乎接下来的决赛比试。
“祝愿也,别忘了我们的合作。”
他站起来凑到祝愿也身旁,用手掌挡住口型,附在祝愿也耳边小声提醒:“一定要故意输掉哦。”
祝愿也从异样情绪中回过神,正颜,笑了笑,“放心,不会让你赔本。”
翟小胖吃了定心丸,脸上藏不住开心,“好,事后我们五五分。”
“你把我那份还给他们一些吧,别让他们输的太惨,剩下的就都给陶小因。”
翟小胖眉梢微挑,拖长尾音轻轻“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试探道:“他是你亲戚吗?你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算吧。”
祝愿也淡淡瞧他一眼,随口回答,“我算是他长辈。”
“哦……”
翟小胖没再多想,毕竟谁有个只年长七八岁的长辈也是常事。
只是他这声“哦”听起来比方才那声正常许多,不知刚刚想到哪里去了。
恰时陶因四人追过来,魏云衣手里拿着一条干净长帕子,上前二话不说为祝愿也披在肩膀上。
“淋了雨还跑这么快,很容易受寒的你知不知道!”
身为一个大夫,她实在见不得祝愿也这样不拿身体当回事儿的人,开口就是埋怨与斥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张枕听罢,暗自瞥了祝愿也一眼,一边收伞一边阴阳怪气道:“他确实活太久了。”
祝愿也呵呵呵笑着朝他瞪了过去,再回头看向魏云衣,连忙放低态度道歉,“下次不会了,一定!”
魏云衣叹了口气,并没有多么放心,但也懒得在他马上要参加决赛的节骨眼上过多责怪,只道:“别给我们丢脸,拿个甲子让唐庄主和左相瞧瞧。”
祝愿也与翟小胖悄悄对视一眼,干巴巴笑了笑,没回答。
章湘亦高高兴兴附和:“祝大哥!我知道你一定能拿甲子!我都想好怎么给你庆祝了!”
其他冒雨来给他助威的考生也闪着满眼星光,眼巴巴期待着他的表现。
毕竟他们都花了大笔银子押在祝愿也身上,输赢在此一举。
唯独张枕和陶因只字不言,两双看穿一切的眼睛皆有几分无可奈何。
“咳咳……”
祝愿也心虚地干咳一声,挠了挠鼻头,目光瞧去远处,“我水平也就到这里了,反正已经进了书院,拿不拿甲子又如何……”
章湘当口否定:“那怎么行!祝大哥,你得让那些欺负你的人看看,你可不是软柿子!!”
“呵呵呵……湘湘,你忘了,你嘴里说的人,就是你爹和你姐……”
“那又如何!我可不愚孝!我分得清对错!等你拿了甲子,我也好去我爹面前炫耀炫耀。”
章湘高傲地仰着下巴,满眼正气。
倒是祝愿也无奈了。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与章湘和魏云衣说明白的时候,草场中蒋潇正在招呼他过去。
他把帕子还给魏云衣,借机离开。
走出观场席雨棚,发现雨已经停了。
雨后水汽迷蒙,微风湿哒哒的,黏在人的脸上很不舒服。
祝愿也迎着潮湿空气跑得有些快,因为身后十几双满怀希望的眼睛压在他身上太过沉重,他愧于面对,逃似地跑了。
起初他只想联合翟小胖,把之前花出去的金贝壳赚回来。
他没想贪,也没想把别人坑得倾家荡产。
只是大家的热情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尤其是当陶因下注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在祝愿也身上能赢钱,于是原先还有所保留的人一些人,开始疯狂倾尽全部身家。
这会儿,祝愿也对他们难免有所愧疚。
但不管怎么说,答应翟小胖的承诺不能失信,至于赌徒的死活,他没办法去管,只想着尽量还给他们一些。
他再次回到草场,来到蒋潇身边,兀自思考如何故意输掉决赛。
决赛对手的年纪与祝愿也相仿,皮肤黝黑,发丝毛糙粗硬,略有微卷,一双眼睛倒是生动,水灵灵的,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畏缩,似乎不太敢正视旁人的眼睛。
翟小胖告诉过祝愿也,此人名叫谢亦,是蒋家西南边军主帅的义子。
谢大帅近些年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但仍坚守前线,不曾后退。
他将西南边军的全部舆图与作战经验尽数传给了这个义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自己死后,谢亦能接替他的主帅之位统领整个大景西南边军。
这也是他无私无悔,为国为君奉献了全部人生之后,唯一的私心。
奈何蒋家绝不允许一个没有心眼的毛头小子去操控几十万战士的生命,严肃驳回了他的遗愿。
但蒋老将军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他把谢亦接来汴安,令蒋潇着重培养,希望有一天,谢亦可以真正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帅,完成谢帅心愿。
这大概便是谢亦没受到任何人收买的原因。
无论是阻碍祝愿也的唐池和章承,还是背后默默帮助祝愿也的神秘人,都不会轻易把一代名将的遗愿拿来当垫脚石。
连这个念头都不可能有。
毕竟谢亦身上所背负的父愿,是庄严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此时,祝愿也来到谢亦面前,见他对自己笑了笑,但很快转身望向别处,只短暂地客套了会儿。
“谢公子。”
祝愿也主动上前与之搭话,笑眯眯绕到他视线之中,“以后我们就是瑞景书院的同砚了,这场决赛说起来也只不过是个友谊赛,我就随意表演啦,可不是看轻你,故意让着你哦。”
谢亦面对陌生人似乎有些局促,只会一个劲儿客气,“哦,好好好,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他说话时表情一直挂着笑,却十分不自然,说完后再次转开了身子,背对祝愿也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祝愿也正疑惑谢亦到底是什么意思,蒋潇忽然走过来朝他肩上拍了一掌,“别影响他,管好你自己。”
这掌重了些,令祝愿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用满是幽怨的目光回头看向他,“蒋先生,我怎么影响他了?”
蒋潇斜目瞪他,却没说话,而是自顾自往旁边走。
祝愿也看出了他有故意引导的意思,于是四下看了看,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蒋潇回头瞧了谢亦一眼,确认已经有些距离,才对祝愿也说:“小亦从小就在军营生活,二十多年如一日,这是他第一次来汴安,心中难免会觉得自己与繁华的世俗格格不入。
“他生怕自己不讨喜,所以总是习惯地讨好旁人。”
祝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谢亦,正捕捉到谢亦偷瞄这边,被发现后又立刻转身假装无事的局促模样。
“所以呢?蒋先生,你想说的,不只有这些吧?”
蒋潇挑眉一笑,双手抱臂,看祝愿也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欣赏起来,“你果然聪明,我问你,在云夜楼住了这么久,有心仪的大先生人选吗?”
蒋潇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令祝愿也困惑,“啊?不是先生选我们吗?”
“没错,一般都是先生选学子,但也会有特殊情况,比如好几位先生看上同一个学子,这个时候,选择权利自然就落到学子本人身上。”
祝愿也微愣片刻,忽而失笑,笑得还有那么几丝小贱,“哦~~~我明白了,看来我就是这个被好几位先生同时看中的人,蒋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提前来探我口风呢~~是不是呀~~”
蒋潇保持着礼貌笑容,明明挺温和的一张脸,这会儿莫名有股子杀意,“是,所以,你要不要跟我。”
这句话蒋潇几乎是咬着牙问的,将又爱又恨展现得淋漓尽致。
祝愿也往后一跳,与他拉开距离,并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故意做出一副拒绝与警惕的姿势,“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会儿态度这么好,一旦我选了你,你肯定会把现在忍的气全撒在我身上,我才不选你呢!!”
蒋潇憋着一股无名怒火,无可奈何地看了眼谢亦,继而压低声音对祝愿也吼道:“你别以为我多喜欢你,我是为了小亦!”
“呼!”
他快速叹了口气,稍稍稳住一些情绪,认真解释,“今年我必须收两个学子,可我观察这么久,只有你能让小亦在书院里的生活自在一些。”
祝愿也敛了装模作样的架势,站直身体,也变得严肃起来,“何出此言?”
“因为同一个大先生手底下的学子要住在同一寝舍,你看小亦那个样子,要他和陌生人共处一间,恐怕比杀了他都难受!”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让他不自在。”
“因为你贱呐。”
“……”
“蒋先生,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既然对方说他贱,他果然就犯贱给蒋潇看。
他双臂一抱,小腿一抖,用下巴指着蒋潇,摆出一副上位者模样,“先说说吧,都有谁选了我啊。”
说罢还眨了眨眼睛。
蒋潇若不是此刻有求于他,定会咆哮着将他拎起来丢出草场!
“哈哈。”
难得蒋潇也会对谁卖笑,忍着脾气回答,“书法院常老,商院时会长,我,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堂弟蒋弦。”
祝愿也摸了摸下巴,嘴里发出长长一声“嘶……”
思忖须臾,他故作为难地说:“啧,这还真不好选呢,我与常老笔迹相仿,算得上有缘。蒋弦先生在第一场骑射比试中帮了我大忙,是我的贵人。时先生就更不用讲啦,跟着他肯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论选哪个,我都舍不得另外两个,至于你么……”
话音到此,他眉梢微挑,在刻意停顿的空隙间上下打量蒋潇两眼,末了又轻飘飘移开目光,四指在手肘边依次点了点,贱嗖嗖地说:“唉~你又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还天天骂我……”
蒋潇隐忍着听他说完这番话,忍得脖颈青筋暴出。
祝愿也看见他这副样子,悄悄咽了口口水,暗自移动小碎步,一点点一点点远离,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爆发。
可没想到,蒋潇忍到头只有一声无奈叹息,“算我求你。”
这一声极其轻缓的话语传进祝愿也耳朵里,带给他的只有震撼。
“呃,啊?!”
印象中,蒋潇不服就干的性子不可能说出求人的话。
但此刻,他的声音虽然轻,却十分清楚,郑重。
他眸光落在祝愿也眼中,深呼一口气,动之以情道:“小时候,谢帅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一定得帮他照顾好小亦,放谁在小亦身边我都不愿意,只有你,才能让我安心。”
祝愿也犹豫地望了眼观场席方向,似有纠结。
蒋潇看懂了他目光所指,借机劝说:“真御山庄的陶因,我以前见过几次,他这样的人都能与你交心,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帮我照顾好小亦。”
祝愿也收回目光,沉默片刻,一声叹息后,十分为难地答应了。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跟蒋潇,不为别的,只因蒋潇看上去严厉,其实好说话的很,而且仗义。
用章湘的话来说——蒋潇是书院里最大的保护伞,谁敢动他的学生,他会拼命。
若祝愿也能跟着他,唐章二人想要做些什么手脚都得好生掂量掂量。
但祝愿也还有另外的小九九,他想让蒋潇把陶因一起收下,方便自己照顾。
可如今,这个要求连提出口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