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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云夜楼第十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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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两个毛茸茸的小兽为了争夺一株芍药而大打出手。
他们一赤一白,尾毛炸开,翻滚撕咬间,红色白色的绒毛一簇一簇漫天飘扬。
附近的草丛被他们压折倒塌,尘土四散,小动物都怯缩进洞穴里不敢探出头。
祝愿也咬着对方脖子,对方的利爪按在他肩膀上,两双后腿拼了命朝对方最脆弱的肚皮上猛蹬。
他们喉咙里发出低吼呜咽,宣泄着愤怒,杏仁状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两只都是没家长的野兽,一打起来就打得昏天黑地。
只为一株花的归属权。
白麒麟:“我先看见的!!我都给它浇了好几天水!是我的!!”
饕餮:“可它明明离我家更近!应该是我的!!”
等司节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累得自动休战了。
而白麒麟身上的白毛,早就被泥巴染成了灰色,一双蓝白相间的麒麟角也被小饕餮啃出了半个缺口。
从地上的掉毛量来看,明显白色比红色多。
是白麒麟输了。
祝愿也输掉了这场架,却赢得了芍药花。
当晚,他伤痕累累地卧在芍药花旁,用尾巴小心翼翼呵护着,贴着它入睡。
时不时靠近嗅一嗅,满心满足,极为爱惜。
只不过,第二天他醒来后,却发现芍药花被他肥肥的身体压扁了。
他在芍药尸体旁呆了许久,气不过,又去找小饕餮打了一架。
小时候啊,自由自在,不喜欢变成人,后来要不是为了练功,为了练习藏角,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当麒麟。
可天性,总是难以抑制。
陶因一声尖叫惊醒了他的思绪。
他猛回神,匆忙后退拉开拒绝,下意识抹了把嘴,抿唇时,还能尝到嘴角边有淡淡的,一半甜一半咸的味道。
是陶因皮肤上的味道。
陶因捂着耳朵,惊恐地望着他,却不说话。
祝愿也咽了口口水,心道:完了,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人……
他迟疑片刻,吸了吸鼻子,又挠了挠鼻头,假装若无其事,低头东张西望道:“那个,嗯……我没忍住,但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还是鼓起勇气直视陶因,讨好般眨了眨眼睛。
方才他咬得实在有些重,陶因放下手后,耳廓上露出了一排红彤彤的牙齿印记。
就像小猫没有大猫教导,打闹时便学不会控制力度。
尤其是对喜欢的东西,一激动起来,反倒容易伤害。
比如那株芍药,比如陶因。
好在陶因并未生气,只是不明所以。
他见陶因态度还算和气,再一次得寸进尺,上前揽住对方手臂,贱兮兮地撒娇,“小因~对不起嘛~”
陶因既不挣扎,也没有逆来顺受,而是拖着他兀自朝回城马车走去,寻其余人汇合,准备一同回云夜楼。
祝愿也一路“挂”在他身上,粘得要死。
张枕看见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坚决拒绝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于是死皮赖脸地上了章湘与魏云衣那辆。
一长串马车碾过泥泞小路,稀稀拉拉的声音不绝于耳。
越靠近城门,队伍里的马车数量越少。
是有许多先生选择走其它门回瑞景书院,因此提前与大部队分道扬镳。
众人回到云夜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翟小胖回来得比较早,这会儿已经挨门挨户赔完了全部赌款,只差陶因那份。
他坐在楼梯口,气呼呼盯着云夜楼大门,就等祝愿也出现。
祝愿也似乎料到他会堵自己,进楼时像做贼一样缩在陶因身后,小心翼翼,东张西望。
可惜还是被翟小胖捉了个正着。
“祝!愿!也!!”
翟小胖冲到他和陶因面前,有抬手准备戳他脑袋的动作,却在看见陶因那张冷凝的脸庞后戛然而止。
陶因脸上明明没有任何喜怒之颜,但站在祝愿也面前时,莫名就显得有些不太和善。
翟小胖躲开他的眼神,直勾勾瞪住祝愿也,憋愤道:“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祝愿也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于是从背上取下长弓,抱着它向前走了几步。
他走到翟小胖面前,眉头微皱,满目苦楚,诚挚地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把弓,不拿甲子得不到啊,我也不是为了故意坑你。”
他态度如此诚恳,几近哀求,但无济于事。
翟小胖咆哮道:“可我爹让我带出来的银子全都赔完了!!我就靠这些钱同三个哥哥争家产呢!这下好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祝愿也笑了笑,别有深意道:“来日方长嘛,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时礼先生的门生这个头衔更管用,你说对吗?”
翟小胖听罢微愣,瞬间冷静下来,“你有办法让时礼先生选我?”
“对。”
“真的?”
“真的。”
祝愿也说话从容,带着真诚的自信,令人难以生疑。
翟小胖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仿佛看到了辉煌灿烂的人生,“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说完,心满意足地上楼去了。
他走后,陶因身上那股子冷漠的态度消失不见。
对方忘了陶因的赌款,他也没主动提。
“祝愿也,你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他斜眸瞥向祝愿也,眼里有嫌弃,质疑,以及几分无奈。
“嘿嘿嘿。”
祝愿也嘻嘻一笑,欠儿欠儿地道:“时礼先生本来就选了他,这是我从蒋先生那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所以我只是提前知道了这个事儿,拿来当成自己的功劳罢了。”
陶因:……
陶因面上露出几分无语,没再说话,拾阶上楼。
祝愿也则转脚去打饭,打完亲自给他送到戊寅。
饭后,又直接赖在戊寅不走,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脱了外衣睡到陶因床上。
陶因拿他没办法,只能多添一床被褥。
夜里祝愿也睡得正沉,陶因却被一股压迫感闷醒。
他昏昏沉沉间转头一看,发现祝愿也同手同脚地压在他身上,与他睡在同一床被褥里,且鼻尖离他仅有半寸。
陶因瞬间清醒,下意识欲推开压在身上的手脚,却发现祝愿也睡得极死,全然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深呼一口气,慢慢挪动,一点点将祝愿也移开。
而祝愿也明明没醒,但很霸道地扭了扭身体,单腿一夹,手臂一勾,抱得更紧,令陶因方才的挣扎功亏一篑。
“呼……”
无奈,陶因放弃了。
当他睡意渐浓时,又听见祝愿也梦中咂了咂嘴。
不过须臾,祝愿也忽然强行将他拉至更近的距离,朝脸颊边毫无征兆舔了一口。
陶因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刚生起的困意像是被冰水扑灭,激得他好一阵做不出反应。
他怔怔转头,可好巧不巧突如其来又是一口,不偏不倚舔在他嘴角处。
“祝愿也……”
他以为祝愿也已经醒了,是故意的,可一声轻唤却无人回应。
只见祝愿也祥和地闭着眼睛,没有表情时,唇角微微向上,像是在笑。
他鼻腔里有微弱的呼噜呼噜声传出来,类似于小猫在舒适环境里才会发出的声音。
这般呼呼声不大不小,频率均匀,隐有助眠之效。
呼呼声越靠近陶因耳边,越令他昏昏欲睡。
他静静看着祝愿也无意识地在自己脖颈处轻轻磨蹭,竟有些失望。
心想:如果,是清醒的就好了。
不过失望之余,他亦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某个恍惚间,他觉得祝愿也的行为不像个人。
像,动物。
他在心里问自己:祝愿也该不会是猫妖吧?
养过猫的人,自然了解猫的行为习惯,而这时的祝愿也就非常像猫。
像,实在太像了。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反驳:子不语怪力乱神……呸呸呸。
祝愿也继续蹭蹭停停,停了又蹭,手脚还重,扰得他一夜没睡好。
但说到底,他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果然,翌日睡醒时,祝愿也什么都不记得,反而还疑惑陶因为何两眼乌青。
“小因!你没睡啊?!”
陶因不想搭理他,只道:“我要补觉,你别吵我可以吗。”
祝愿也倒是识趣,一整天在外面拉着张枕观看最后三场比试,给陶因留足了休息时间。
*
第十日,所有比试结束后,留下的考生总共四十九人。
加上章湘,刚好凑个五十整。
一切尘埃落定,他们都是最后的优胜者。
接下来,就只剩下分配大先生的环节,等每个先生选好心仪学子,他们就能正式进入瑞景书院读书。
而对祝愿也来说,总算可以进行在瑞景书院的探查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去寻找赵瑄,以及钱珞雅身上的秘密。
今夜,众人聚集在云夜楼内院,在院子中央架起五口大锅。
四十几人团团围坐在一起,端着碗筷,吃起了暖锅。
旁边不远处的长方形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以及调味品。
有洗净的蔬菜,切薄的肉片,捏成团的肉馅,甚至是提前腌好的动物肝脏,水果,坚果,应有尽有。
大家热热闹闹的,一同为了未来四年的同门之谊而庆祝。
“碰杯!!不醉不归!!”
翟小胖站起来,高举酒杯,吆喝大家一起喝。
他已经是云夜楼公认的“财神爷”了。
毕竟赔给大家那么多钱,他这个称呼,实在该得!
也正是因此,他的话总能一呼百应。
考生们纷纷举杯站起来。
祝愿也第一个激动,嘴里一口肉还没咽下去就着急凑热闹。
可他发觉陶因没有站起来,魏云衣也为难地坐着不动。
不止他们,还有好几个女学子都面露难色。
而旁边却有许多催促的声音,更甚者话里话外都在嫌弃她们不尽兴。
她们似乎也不想扫兴,但确实不想喝,于是面面相觑,尽显为难。
只有魏云衣正面拒绝:“喝酒伤身,我不喝。”
但旁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魏姑娘,小酌怡情,没什么的,来嘛。”
说着,已经有人为她满上一杯,并亲自递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面露不悦,却骑虎难下。
祝愿也见状,连忙提高嗓门按下七嘴八舌的劝酒声:“好了好了,姑娘们不能喝就不喝呗,来,咱们干!”
可大家正起劲儿,没人搭理他,只想看漂亮姑娘喝酒。
“少喝一点儿没事儿的,何况这是在云夜楼,又不是什么腌臜地方,我们也都是考上了瑞景书院的同砚,就算喝醉了也没有危险啊,别扫兴嘛。”
就在章湘打算摆出大小姐气势呵退逼魏云衣喝酒之人前一秒,一只修长的手从魏云衣面前接过酒杯,咕咚咽下肚。
众人齐刷刷看去,只见张枕翻转酒杯展示,一滴不剩。
他手指很长,却因为常年打磨木头做机关的缘故,手心中隐隐约约到处都是茧子。
魏云衣仰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他,目光中隐隐闪过一道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