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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云夜楼第十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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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鸿王!”
人群中谁喊了一嗓子,尔后许多人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
“参见鸿王!”
“鸿王恕罪,我们,我们并不知道章六小姐是您的王妃!还请小鸿王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陶因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也慢慢跪下。
而祝愿也站在一群乌压压的脑袋里,瞬间被凸现出来。
他望着内院入口方向,耳朵里忽有密密麻麻的鸣音作响,方才转身望过去的瞬间,视线赫然白了一瞬。
他微微皱眉,认真凝视对面来人。
麒麟的预感告诉他,这个小鸿王赵环,也是个会影响到他的重要之人。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与这个小鸿王明明没有什么接触,怎么会激发麒麟预感呢……
两列鸿王府的士兵快步涌入,迅速在云夜楼内院并列站齐,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落定,一阵惊雷般的长枪砸地声震得整个云夜楼都抖了几抖。
地上俯身跪拜着的某些人,也跟着止不住发抖。
府兵站定后,挺胸抬头,巍然不动,令气氛瞬间变得更加严峻。
赵环从府兵中间缓缓漫步走来。
他天蓝色长袍外披着貂绒大氅,一手暖炉,一手帕子,长发散散低束,一派居家松弛之感。
“咳咳咳……”
他掩着帕子咳了几声,眼中竟没有半分市井传闻里说的慈悲情怀。
此刻,他抬眸,冷冷扫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人,眸光中唯有寒意肃杀。
可他没说什么,只是咽了口喉咙里的血痰,兀自朝章湘走去。
他越不说话,越令底下的人心惊胆战。
他路过祝愿也身边,稍一停顿,斜眸瞧了一眼,“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陶因听罢,拽了拽祝愿也衣角,小声提醒:“快跪下,这是鸿王。”
祝愿也无动于衷,反而捉住陶因的手,轻轻握住,并面朝赵环笑了笑:“你要不先问问湘湘?”
“咳咳……”
赵环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低头闷咳几声,走到章湘面前单膝下蹲,眼神悄然变得温和,谦谦有礼。
眉目似水,柔而不娇。
这才像百姓口中所描述的菩萨嘛。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凝视片刻,尔后将暖炉和放在章湘怀里,又取下大氅,为章湘披上。
章湘脸颊红晕深厚,双眼一片朦胧,不见平日里娇蛮跋扈之态,难得如此乖巧,柔软。
“赵长旭,你怎么来了?”
赵环眼中有几分隐忍,垂首间用苦涩笑意掩盖了过去,“我再不来,你都要被人吃干净了。”
“哎呀!”
章湘醉醺醺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摆手说:“不会不会,有祝大哥在呢。”
听罢,赵环微微侧眸睨向身后。
祝愿也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压迫感落在自己身上,正想开口解释,却被赵环提前抢走了话。
“今天好在是没有酿成大错,本王可以不追究,不过某些人,日后在书院最好躲着本王一些,否则……”
祝愿也以为他在暗戳戳地指自己,正郁闷呢,忽见他站起来,不善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某些人。
看来他并没有误会祝愿也。
他也知道今天是谁得罪了章湘。
那些人不用他点名,闻言身子伏得更低,又抖得厉害,一整个不打自招。
祝愿也暗舒一口气。
这时,赵环身边的副将走过来,大吼:“都给老子滚!今天算你们走运!别再在这里碍小王爷和王妃的眼!”
地上的人虽然被骂了,却如释重负,匆匆站起来逃走。
有吓破了胆的直接爬着跑。
祝愿也牵着陶因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看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酒坛,简直哭笑不得。
“小因?醉啦?”
陶因摇摇头,把酒坛放下,虽然不太清醒,两眼昏沉,但确实没醉。
“真的没有醉,但是头好晕,祝愿也,我想睡觉。”
说完,他晃晃悠悠倒在祝愿也怀里,身体一下子变得软塌塌。
祝愿也连忙扶稳他,宠溺地摇头笑了笑,“还说没醉,呵呵。”
真的没醉。
陶因也只有装醉的时候,才敢主动伸手抱住祝愿也的脖子。
他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陶思愿!”
忽然章湘一声大喊吸引了二人注意力。
陶因微微皱眉,暗露不悦,把脸埋得更深。
本以为章湘又莫名其妙要耍大小姐脾气,可没想到……
“对不起!”
她竟然道歉了。
听罢,陶因在祝愿也坏里愣了愣,正是这微妙的细节,才让祝愿也发现了他的心思:好哇,真把我骗到了……
章湘又说:“本小姐的道歉向来只有一次!但……但我知道我们现在都不清醒,明日,我会再给你道一次歉,总之今天……谢谢你……”
祝愿也吭哧一笑,顿感无比欣慰,小棉袄真的懂事了。
“不用啦,他听到了。”
他推开陶因,转身将对方背起来,“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再见。”
二人走后,赵环叹息着对章湘摇了摇头,“我听说你在云夜楼打了陶思愿一顿,你可真是……”
可说着说着,最后只剩下无奈。
章湘嘿嘿一笑,醉意未褪,伸手捏了捏赵环耳朵,“赵长旭,越来越有点儿王爷的样子了呢,可我总感觉,你还是书院里那个书呆子,又总考不过我,嘻嘻嘻。”
赵环温温一笑,微微侧首,柔和的笑意莫名敛了几分。
副将心领神会,带着其余府兵抱拳告退。
当整个后院只剩下他们二人,赵环脸上的表情便悄然变得沉重。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潦草的血书,将它捧在手心里,明明那么轻,却像捧着一座山。
“阿湘,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参与过你爹和你五姐的事情,但……”
他面色肃然,把血书递到章湘手里,不经意间盖住了暖壶的温度。
*
祝愿也回到戊寅,在床边将陶因轻轻放下。
但隔壁没有动静。
他仔细支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隔壁无人。
“奇怪,张子年跑哪儿去了?魏云衣不是把他送回来了吗?”
正疑惑,陶因忽然用力把他拽到自己身边,用半蹙半睁的深情目光凝望着他,却不说话。
二人面对面坐在床侧,祝愿也高他一个头,能清楚看见他眼中所含之动容。
他微微仰首,眼神有些迷乱,眸光上下颤动。
萝帐,昏灯,凉凉细风,在下沉的暧昧之中,与一双墨绿色瞳孔静静对视。
陶因向来诚挚又认真的漂亮眼睛,难得也会有欲言又止,忐忑害怕的时候。
祝愿也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敢想而不敢说出口的心意。
可山海岛的枷锁缠绕在祝愿也身边,令他不敢直视对方一片清明的情意。
若非天性难抑,他也不想让陶因一点点深陷其中。
司节总说,“你们麒麟都有病!喜欢的东西就非得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吗!!”
不只是他,每个麒麟都这样。
这就是天性,没有办法的事情。
许是酒劲上头,陶因真的有些醉了。
他半闭双眼,微微侧首,慢慢朝祝愿也靠近。
他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在祝愿也耳朵里十分活跃清晰,与此同时,祝愿也亦能感觉到他十指不自觉攥得极死,不免窥到了他此刻所倾注的全部勇气。
可祝愿也还是稍稍偏过头,躲开了陶因的吻。
窗子没关紧,夜风吹进来时,还掺杂着楼下暖锅里香料的味道。
陶因察觉到祝愿也的动作,于是停止试探,失望地苦苦皱起眉,慢慢睁眼去凝视那一双墨绿色瞳孔里的无情。
祝愿也沉默着从他手中将手臂抽走,起身去关窗,正巧看见楼下内院里,章湘正抱着赵环在哭。
不知他对她说了什么。
星辰稀疏,每一颗却十分明亮。
恰时,天上有道流星快速划过,令空荡荡的夜空一瞬间变得充满了宿命感。
仿佛冥冥之中,有些人的命运与整个国家的命运,都被一支无形的笔写定了。
祝愿也站在窗边多看了一会儿,心中叹了又叹,良久不敢回头面对陶因。
“祝愿也,我好奇很久了,就这样一把普通的弓,不至于让你背叛承诺吧?”
陶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回头,见陶因站在置物架边,拿着他昨日赢回的长弓,正在仔细端详。
刚刚的事情,陶因似乎已经忘了。
也许,只是故作坦然。
时有细风吹动烛光忽明忽暗,把陶因的轮廓衬得比平日更加绝妙。
他歪头转眸看向祝愿也,鼻头有一线淡淡红晕左右延伸至耳根,浅得像错觉。
他整个人站在暖黄灯光中,仿佛本身就生于光亮。
一双清清明明的眸子犹如迎着光而盛放的莲花。
祝愿也见此,心绪微颤,立刻后悔了!
后悔刚刚不该拒绝他!!!!
啊~要不咱再喝点儿?!!!
好在他忍住了,没把这么贱的话说出口。
他挠了挠鼻头,压下心中懊悔,淡淡然道:“喜欢嘛,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大,我又不标榜正人君子,偶尔卖一卖朋友,小意思啦~”
陶因斜眸,双目微眯,将信将疑之余,给他打了几分鄙视,“又在忽悠我。”
祝愿也牵长嘴角,冲他笑眯眯地耸了耸肩,“哈哈。”
陶因注意力落回长弓之上,翻转一面继续打量。
祝愿也走过去,好奇问:“你也喜欢?”
陶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忽而眉头紧皱,目光牢牢锁定在长弓弯折处的细小裂缝之中。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祝愿也拿到弓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当下被他这么一点,才注意到某个裂缝中确实藏着一个小小的竹片。
竹片颜色与长弓本身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不认真瞧,倒真没那么容易一眼就看到它。
祝愿也忽然激动,夺过长弓,用两指指尖小心翼翼地将竹片从裂缝中抽出来。
完全脱离长弓的竹片长宽都只有半寸左右,且薄如宣纸,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裂。
长弓是古老的,但竹片是崭新的。
祝愿也放下弓,用最轻柔的动作将竹片放置在掌心,捧到烛火旁观察。
有字。
好在祝愿也是麒麟,轻易就能看清楚比蚂蚁还小的字。
“瑄,雅,山牢,艮窑。”
看罢,他瞳孔猛缩,烛火未动,他的眸光却赫然颤了又颤。
“瑄,雅”两字,赤果裸暗示着赵瑄与钱珞雅两个人。
而后方四字,大抵就是他们被藏匿的位置。
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向祝愿也传达赵瑄与钱珞雅的消息。
是谁?
祝愿也回头看了眼那把长弓,眼中疑色重重,不禁自问:“弓是章叶儿送的,难道?是章叶儿想引我去这里?”
如此想来,祝愿也暗暗有些失望。
如果是章叶儿的陷阱,那赵瑄和钱珞雅大抵只是虚假诱饵。
不过这种伎俩实在过于幼稚,祝愿也反倒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左右都想不通章叶儿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他看到这个竹片?
而陶因在祝愿也身旁看了许久,因为字太小,他难以分辨。
不过当他认真看清楚后,比祝愿也更加吃惊。
“这是我师父的字迹!”
祝愿也:?!!!!!!!!!!!!
“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