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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云夜楼第十日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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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年,我真是疯了,竟然会跟你一起做这种事情。”
夜色里,真御山庄外的城西荷塘格外幽深。
星辰稀疏的天空,无风无月,黑暗处的影子,十分隐蔽。
张枕在墙根处接住跳下来的魏云衣,笑道:“魏神医妙手仁心,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魏云衣站稳后,甩开他的搀扶,嫌弃地瞪他一眼,没说话。
交班的巡防弟子马上就到了,二人不多废话,匆匆从墙角阴影下离开。
好在之前在真御山庄住了几天,让张子年摸清了他们的巡查规律与破绽,今日才能轻而易举翻墙偷溜进来。
他们要找的唐佳乐早就休息了,此刻住在唐荷菁屋子里。
自她被唐池强行灌下落胎药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唐荷菁害怕她会突然……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因此,张枕与魏云衣在唐佳乐屋外寻了个空。
真御山庄的巡防严密难测,二人刚到唐佳乐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思考她会搬去哪里,却险些被巡防弟子瞧见。
张枕听到脚步声,一把拉过魏云衣将她按在顶梁柱边,让她紧靠柱子隐藏身体。
自己则面对面贴着她,借用方柱死角躲避南面走过来的巡防弟子。
魏云衣被紧紧夹在柱子与张枕之间,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更令她难受的是张枕呼在她额头边的温热气息,以及对方硬实而平坦的胸膛。
她不敢动弹,默默承受着张枕胸口起伏。
如此近的距离,令她能清晰感受到张枕身上的木头味道与心律跳动。
最初的惶恐与羞涩过后,她情不自禁思考:张子年的心脾好像有些问题?
她抬起头,不由自主临时观察起了张枕的眼睛,唇色,以及颈椎,初步判断出:他经常失眠啊,还长时间低头,木匠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而张枕垂眸瞧见魏云衣奇怪的目光后,想的却是:好软……完了完了,我碰到不该碰的位置了,她会不会要我负责?
巡防弟子离开后,张枕按下别样心思,牵住她,连忙朝陶因房间跑去,并小声道:“去陶因那里,那里安全些,我也比较熟悉,我们先过去躲一躲再想办法找唐佳乐。”
魏云衣由他牵着跑,不经意回头时,却发现远处的巡防弟子并没有真正走远。
他们站在黑暗中,似乎正望着他们。
魏云衣忽觉忐忑,后背发凉,五指一紧,不由自主牵紧了张枕的手。
张枕带着她谨慎地跑了没多久,一路都在绕开巡防路线,可还是遇上了巡防弟子。
虽然依旧没被发现,但张枕不得不选择再次绕路。
经过好一阵弯弯绕绕后,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跑到了真御山庄正厅大堂附近。
此刻,临近子时,正厅内却灯火通明,且时有人影晃动。
二人见正厅门口无人看守,又隐约听见里面有骂人的声音,且骂得十分激动难听。
骂声里,传出了几个令他们一瞬间提起精神的词语。
什么麒麟血霜,什么往仙大船,什么仙姬仙童,什么什么海寇……
二人听到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默契地贴墙摸了过去。
他们在窗纸上戳开两个洞,堂内场景令他们顿时心脏紧绷。
他们瞪大双目,轻轻掩住口鼻悄咪咪放缓呼吸,大气不敢喘。
因为堂内其中一人正是被章湘称作“老怪物”的唐池。
他耳聪目明,武艺高超,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几乎没有人能骗得过他。
而另外三人,也各个都是熟人。
将魏云衣培养成材的画清堂二堂主,陶因的大伯祖父,钱岁。
以及他的二弟——年轻时潜伏在瑞景书院,年老后创办二三派,在唐池与章承面前虚与委蛇的钱家二子,陶老二。也就是害死赵晚晚的罪魁祸首,陶因的二伯祖父。
最后一个,章承。
嘉仙四首,齐全了。
唐池坐在正厅最中央,撑着太阳穴,双眼微微闭着,时不时皱起来的眉头显得他有些烦躁与不耐。
而章承坐在宾客主席,却是一副面红耳赤,情绪激动的态度。
另外两人并排站着,脸上皆有怒色。
钱岁再怎么生气也始终保持着一副儒医之态。
陶老二则不然,他一手撑剑,一脚踩着椅子,另一只手在唐池和章承二人之间指了又指,嘴里发出一连串污言秽语。
张枕和魏云衣戳开窗纸后不过三秒,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在偌大正厅内剧烈炸开。
原是陶老二骂着骂着,越来越气不过,恶狠狠用剑将桌面上一套瓷杯扫落在地。
这一举动吓得章承瞬间站了起来,又固执又怯缩地小步跑到唐池身边,狐假虎威对钱陶二人吼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唐池慵懒地撑着脑袋,侧抬眸睨他一眼,轻蔑的眼角露出浓浓鄙夷。
可陶老二哪里会被这样的话吓住,以前是为了帮钱珞妍当细作才逢场作戏讨好章承。
实际上,凭他在江湖中的地位,早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去你妈的朝廷!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一群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蝗!!我最后再强调一遍,霜降当天,往仙大船必须准时出发!!”
章承听罢,原本还有些胆小的样子瞬间变得无比强势而坚决,“只差一个仙姬,就那么难找吗!延迟几日会如何!”
钱岁一直憋着,这会儿忍无可忍,长袖一拂,指着他们二人义正言辞道:“因为一个赵晚晚,所有麒麟血霜付之一炬!画清堂在医宗之中地位不保,你们以为,没了麒麟血霜,你们两个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别的恩恩怨怨我们暂且放下不提,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寻找麒麟!!!”
听到这些,张枕心中困惑重重:钱珞妍到底什么意思?一边让祝愿也帮她找钱珞雅,一边又迫不及待重启往仙大船?她不是知道祝愿也就是麒麟吗?
章承:“不行!!!!仙姬仙童一个都不能少!!”
陶老二忽然冷笑,“哪里少了?你家那个宝贝老六不就是最合适的仙姬吗?”
章承瞳孔猛缩,愤怒,掺杂着恐惧,令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满脸狰狞地吼道:“闭嘴!!湘儿不会上大船!!你们别想打湘儿的主意!!!”
钱岁:“左相大人,您先是让贵女装病,后又急慌慌把她嫁出去,不就是为了让她失去成为仙姬的资格嘛,可六小姐最后还是没嫁出去啊。
“如今教主算出的仙姬生辰,好巧不巧就是三年前的闰五月初七,正是六小姐出生之日,所以,恭喜啊,章家也出了一个仙姬。”
钱岁的话在在场所有人耳朵里,都带着赤果裸的嘲笑味道。
可这话却扎在张枕心里,扎得他头破血流。
魏云衣微微皱眉,暗为章湘感到不妙,忽而听到一道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低头一看,发现是张枕两只拳头捏出的声音。
她虽然不明白张枕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她小心翼翼按住张枕的手,抬眸无声对上他的视线,悄然间止住了张枕正在滴血的心伤。
张枕按下愤怒与难过,回眸继续认真偷听堂内对话。
章承:“给我闭嘴!都给我闭嘴!!”
“呵……”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唐池终于开口,“左相大人满口千秋大业,说什么为了不世之功必有牺牲,怎么……呵呵……”
说到这里,唐池淡淡笑了一声,笑声虽轻,却格外诡异。
他睁开眼睛,目光轻飘飘盯向唐池,嘴角透着冷漠,继续说:“怎么牺牲别人的女儿就可以,你的女儿却不行呢?”
章承瞬间噎了声,颤抖的眸光掩盖不住恐惧。
陶老二收起剑,白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左相大人誓死追随建祖皇帝的脚步,为了替他完成千秋大业,牺牲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左相英明!”
章承大喘粗气,低下头,脚有些发软,失心疯般地自言自语:“不……不行……湘儿……湘儿从小没吃过苦……”
陶老二给了钱岁一个眼神,二人拜别唐池,躬身告退。
张枕见状,立刻牵住魏云衣,拉着她贴紧墙壁。
二人走出来时,并没有看到视野死角处的黑暗中藏着两个年轻人。
但张枕却听见了陶老二与钱岁小声说的话。
钱岁:“母亲让我们来这一趟,真的是为了寻找传说中住着麒麟的仙岛吗?”
陶老二:“我也不清楚,她从来没关心过嘉仙教往仙岛的事情,这次却突然这么上心,我猜,和之前接触过赵晚晚的那个祝愿也脱不了干系。
“她叫我找姨母找了六十多年,忽然不让我找了,而是让祝愿也去找,你说奇怪不奇怪??”
钱岁:“嗯……连我的大徒弟魏云衣都被她安排去了祝愿也身边,看来母亲有秘密瞒着我们呐……唉……真是不明白……”
等他们走远后,章承软软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
而唐池冷漠地喝了口茶,对他的状态半分不关心。
“左相大人,你都把祝愿也放进瑞景书院了,这个失误贵妃娘娘还没找你算账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若非要强行阻止往仙大船出发,可能会让贵妃娘娘更生气哦。
“左相大人,好生掂量。”
唐池没多瞧他一眼,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他走出门口,也没有发现贴着墙壁躲藏身影的张枕和魏云衣。
可他忽然停步不走了,就站在门口,目视前方黑暗,一派英挺的身姿站在堂内照出的烛光里,竟有几分像神明。
不过张枕和魏云衣吓得冷汗直流,只觉得他恐怖。
“对了,左相大人,你和贵妃娘娘藏在烧瓷院的人,可千万要藏好。”
说完,他总算走了。
张枕和魏云衣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二人稍一回过味来,隐隐觉得唐池刚刚说的话好像是在提醒章承,却又有种说给旁人听的感觉。
但?这里还有别人吗?
二人没想太多,也不再过多停留,原本是为唐佳乐而来,这会儿却顾不上。
他们马不停蹄往云夜楼赶,急忙将章湘被选中成为仙姬的消息告诉章湘和祝愿也。
夜深雾重,云夜楼里,风轻云淡,一片祥和。
章湘双眼红肿,看着手里的血书,深切明白了天子处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祝愿也不放心,与陶因一起来到后院,想要接她回楼内休息,听见她说:“我五姐垂帘听政,控制了陛下,也控制了整个朝堂……她下一步,是想……取而代之……这是一封勤王血书……”
她双唇颤抖着抬眸看了看蹲在面前的赵环,又看了看祝愿也,“祝大哥,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我不想当乱臣贼子……书院不是这么教的……”
祝愿也无言以对,低头沉默。
他并不想掺和进人类的纷争之中,也体会不到章湘的难过。
“呜哇哇哇!”
章湘又一头栽进赵环怀里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恰时张枕和魏云衣赶了回来,二人见此一幕,用眼神暗示祝愿也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