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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九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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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你们过去。”
章湘与张薇薇在海边寻到张枕三人时,全部的为萤根都已经炼成了丹药。
这个季节,那种像荔枝的为萤的果实都还没有长出来,只有宽大的叶子,但足够用来对付祝愿也。
而叶子下的根,则是唯一的解药。
魏云衣留了个心眼,打翻陶罐,没叫她们瞧出什么破绽,只道是在海上受了风寒,熬药润嗓。
张枕在她的威胁下没有说出真相,甚至配合魏云衣巧妙地将为萤丹药藏好。
“阿姐!”
他单独将张薇薇叫到一旁,这也是十一年来,他第一次真正面对她。
借着月光,他打量了张薇薇一遍又一遍,真的是和曾经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的女人没有以前那个白白瘦瘦的少女那么漂亮,皮肤黑了,个头壮了,连头发丝都变得粗糙,不过看上去比以前健康,饱满,应该没受什么苦,只是经常造船,操劳了些。
张薇薇却不似他那般激动,眼里话里流露出的都是冷静与理智,“等会儿你好好劝劝赵公子,别忘了我们组织的目的。”
张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还在试图从她身上找到关于张薇薇的影子,可惜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姐,我答应加入他们,只是为了见到你,至于找山海岛,找麒麟血,我并不在乎。”
张枕话里渐渐染上几分哀求,目光追着她想要她多看自己两眼。
可张薇薇看过来时,是冷冷瞪着他的,月光照在她眼睛里寒飕飕的,话音是质问的,“你想背叛建祖陛下吗?”
张枕有些急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提醒道:“阿姐,我是张子年!我是你弟弟啊!”
张薇薇眼里闪了一道光,似乎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章小五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我们家里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你受苦了。”
她反过手掌握住张枕的手,轻轻拍打,目光在轻柔的节奏中也慢慢变得温和,“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帮助建祖陛下找到山海岛,只有建祖陛下能改变这混乱的世道,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更多的,像我们一样的家庭。”
张枕低头叹息,心有迟疑,“可你们的宏愿是建立在破坏祝愿也的家园之上,一旦山海岛问世,他和他的同类就没有可以生存的地方了。”
张薇薇耐心劝道:“不会的,建祖陛下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我们会有一个共存之道,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不好吗?”
张枕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目光闪烁,“我只能尽量,不能保证一定能说服他。”
张薇薇终于笑了,“我相信你,章小五说,赵公子很信任你,他真的把你当朋友。”
张枕听罢,脸色愈发苦涩。
不远处魏云衣与陶因已经等了很久,他们身边除了一个章湘,还有几个手持长矛的海岛居民。
张枕走过来与他们汇合时,正听见魏云衣冲他们大声嚷嚷,“你们这是在软禁我们吗!还要派人看着?!湘湘!你到底在做什么!!!”
章湘想要劝服她,但显然劝了很久却没有什么效果。
章湘已经疲惫了,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再说。
她揉着太阳穴背对魏云衣,嘴里反反复复只剩一句话,“魏姐姐,我们是为了大景。”
陶因始终没有说话,目光遥望着月色麟麟的海面。
张枕走过来,从魏云衣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云衣,我们先去见祝愿也。”
许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魏云衣一瞬安心,她忽然就不闹了,隐隐颤着眉头,松了装模作样的架势,终于肯让心中的不安与恐慌泄露出来一点点。
木屋里,祝愿也虚弱地瘫趴在桌子上,连抬眸看向门口来人都十分吃力。
地面是破碎的陶罐水杯,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为萤味道。
为萤的味道混在水里不仔细闻很难嗅出来,但一旦挥发,便十分呛鼻。
像是腐烂的芍药花,放了很多天,花瓣都已经干透了,但花汁弥漫在空气里久久散之不尽。
陶因推门进来时,被这股味道呛得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用食指掩住鼻子。
再一抬眼,看见奄奄一息的祝愿也,吓得他猛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祝愿也!!!”
祝愿也被他揽进怀里,没等他开口问便主动笑着安抚,“我没事,只是中了为萤……”
陶因脸上急切担忧的神情驱散了祝愿也身体上的疲软。
趁章湘和张薇薇还没进屋,祝愿也靠近陶因耳边小声问:“你们找到为萤了吗?”
陶因点点头,确认祝愿也并没有大碍之后,苍白的脸色稍有好转,“魏师姐把为萤的根炼成了丹药。”
祝愿也吐出一口浊气,笑道:“真好。”
适时其余人纷纷走进来,魏云衣看见祝愿也的情况后也顾不上屋子里呛鼻的味道,迅速冲到祝愿也身边为他把脉,末了指着章湘大喊:“湘湘!你给祝大哥吃了什么!!”
章湘反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只是一种麻痹神经的草而已,没有毒的,魏姐姐,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凶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救大景……”
说完便低着头跑出去,半点不给魏云衣开口接话的机会。
这招以退为进倒真的让魏云衣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张薇薇命海岛居民拄着长矛守在门口,留下一句:“天亮前给我一个答复。”
尔后去追章湘。
大木屋里只剩下四个人。
火把亮光很足,能照出门缝外看守的人的影子。
赤果裸的囚禁,章湘和张薇薇连样子都不装一下。
魏云衣等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再有人折回来,于是匆匆忙忙从包里拿出为萤根丹送到祝愿也嘴边。
“这就是你让我找的为萤根,快,吃了它!”
祝愿也颤抖着含住一颗丹药,被咸得头皮发麻,五官紧皱,“好!难吃!”
魏云衣这下不乐意了,轻锤他手臂,嫌弃道:“这里只有海水,哪来儿那么多淡水给我炼药!爱吃不吃!”
祝愿也不敢让丹药在嘴里过多停留,一鼓作气吞进嗓子里,“行行行,我不该抱怨,总之谢谢你了。”
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后,他从陶因怀里挣扎着坐直身体,抬眸目光落在张枕脸上,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她们让你留在这里,是来当说客的吧?”
魏云衣和陶因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语亦幽幽瞪向张枕这个众矢之的。
张枕苦笑了笑,深叹一口气,“我……”
然祝愿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双手抱臂气鼓鼓道:“你和湘湘怎么不去戏班子演戏啊,从我在寨子前见到你起,你们两个就在明里暗里打暗号,从怀疑我是赵愿到确认我是赵愿,一路把我引导到这里来,我竟然在下了大船后才发现你们背后有事情瞒着我!!!”
张枕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扶着额头,“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听章小五的话,我就见不到阿姐……”
他这么说,祝愿也便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下去,话锋淡了些许,也悄然漫上些许试探,问:“那现在呢,你是要和她们站在一边,还是选择帮我?”
张枕思忖片刻,放下撑着额头的手,抬眸看向祝愿也的眼睛,真诚地回答:“不管怎么说,我把你当朋友,这点没有假,现在我也见到阿姐了,没有什么执念了,我会帮你的。”
祝愿也不自觉露出浅笑,下一秒却冷哼一声撇开头,傲娇道:“我不相信你!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张枕一时噎了话,求助的目光看了看魏云衣,又看了看陶因。
祝愿也见他忽然没声,想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局促。
可好巧不巧,祝愿也重新转过头,正打算原谅他时,刚好看见他的视线对上了陶因的视线。
“你看他干什么!”
为萤丹药已经生效,此刻生龙活虎的祝愿也终于把矛头对准了陶因。
“你以为他就很干净吗!!”
张枕与魏云衣听罢微微一愣,同时看着陶因眨了眨眼睛。
祝愿也怒气冲冲地转身瞪住陶因,两腿一盘,一瞪便是半分钟!
陶因却平静地解释,话锋波澜不惊,“我承认,在你第二次上山见建祖陛下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了,他把你的秘密都告诉了我,并邀请我也加入他们。”
彼时,明月高悬,站在高高的大山上俯瞰瑞景书院,会发现闭院的书院内一片漆黑且安详,而院墙外的汴安京道灯红酒绿,繁华不息,街道宛如一条条交织缠绕的火龙。
谁也不知道,此刻在云夜楼内,一场大火正在酝酿。
陶因拿着荧光鹅卵石,踩着树梢下破碎的月光,孤身一人走进后山石室。
“你是谁?”
飞踏过机关地板上悬着的绳索,越过两只石麒麟,他来到封闭石门前,对石门后黑暗中的人开门见山,问:“祝愿也是你什么人?”
赵瑄想过来的人可能是章湘,可能是赵环,可能是张枕,更可能是章叶儿唐池,和祝愿也,唯独没想到,会是一个不认识少年人。
“你是在探究他身上的秘密吗?”
铁链动了动,赵瑄站起来,透过狭小的扁洞看见陶因那张幽绿的脸,脚步霎时抖了几抖。
荧光石的绿色荧光照在陶因脸上,配上随意散落的半扎发,令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像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着实是吓了赵瑄一跳。
“小朋友,先,把……那个石头收起来。”
陶因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有多吓人,只觉得赵瑄莫名其妙,但还是把荧光石收入袖子里放好。
石室里瞬间没有了半点亮光。
“收好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赵瑄听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透着单纯,懵懂,即使没了光,还是忍不住打量他。
“你是在替谁探究他的秘密?”
即使如此,赵瑄仍不敢放松警惕,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来这一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果然,下一秒,陶因语气便冷了下去,放才那股淡淡的天真了无痕迹,“替我自己。”
他走到石门前,能听见隔壁钱珞雅身上的铁链在发抖。
他转头,朝那边唤了一声,“曾姨祖母。”
赵瑄冷声道:“别吓唬她。”
他重新面向石门,隔着扁洞对上赵瑄一双昏暗中灰沉沉的眼睛,“翟大师已经死了,艮窑毁了,现在唯一可以上山的地图就是我手里的荧石,若我把它藏起来,没人能再来给你们送食物,你们只能等死。”
赵瑄瞳孔收缩,咬紧了牙,与陶因用眼神对峙片刻后,妥协了,“你想知道什么?”
陶因朝他走进一步,依旧是最平静的语气,“关于祝愿也的一切,我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