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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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罪臣邴原谋逆一案相应卷宗已编整完毕，已抄录一份送至勤政殿，静候圣上查阅。”
刑部侍郎陈元手执玉笏，弯腰低头立在大殿中央。
听见那个名字，满殿官员皆敛声屏气，无敢动作者。
皇帝高坐其上，不再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幸好满朝文武如今没人敢直视他。
他飞快得瞥了一眼站在群臣最前面的中书令。这个手握重权的年轻人站得笔直，俊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半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很快收敛好情绪。
摄政王邴原一案，问罪者甚广。朝中几乎大半官员皆受牵连，如今还站在这大殿上的，不过寥寥几十人。
半个月前 ，逆案相关者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刑部和大理寺的刽子手几乎日夜不停，长明街地上的大理石砖被染成了红色，日头一照，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朝廷与京中人人自危，连百姓都不怎么出门了。
这大荣朝，是又变天了。
皇帝挥了挥手，神色略显疲惫，似乎是不打算再就这个事多说什么。
陈元也松了口气，退回自己的位置。
大殿上的官员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中书令大人。可惜，他们能看见的只有背影。
摄政王谋逆这样大的案子，皇帝除了最初大发雷霆了一下之外，后面就全权交给了中书令江雪青来办。
皇帝这反常的态度，实在是让群臣捉摸不透。
案发前，摄政王极为得宠。他本就是皇帝的舅舅，受太后临终前托孤，替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年幼皇帝守了近三十年的江山。或许，是因为皇帝顾念着亲情，不忍对其责备，所以才交由中书令审案。而中书令，怎么都不可能真的给邴原定谋逆罪。
因为，那可是摄政王啊。皇帝的亲舅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帝都要避其三分的摄政王啊。
群臣都这样猜。没人会认为一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真敢杀了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可没想到，仅仅只隔了一天，邴原在狱中饮下鸩酒，一命呜呼。
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人，死得这样简简单单。
同邴原的死讯一起带进皇宫里的，还有他按了手印的供词。
没人知道江雪青是怎么做到的，但经此一案，官员们也都对中书令大人的狠辣手段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皇帝得知舅舅的死讯，也只叹息一声，命人好生安葬了。
当天晚上，仅是京城里畏罪自缢的官员就有十余人，潜逃的官员包括地方上更是多达百余人。
说江雪青狠，他是真狠。早就安排了人紧盯着这些官员，自缢者气还没咽下去就被救了下来，潜逃者还没出城门就被押进了天牢和大理寺。
没有了邴原这个领头人，他的党羽们果然不成气候。后面的半个多月，中书令大人快刀斩乱麻，审讯、定罪、抄家、贬谪、流放、斩首，一气呵成。不过短短数日，朝堂上的人就少了一半。
江雪青这样狠厉，皇帝也由着他，至少在明面上从没过问。
毫无疑问，这位俊美的中书令大人，是宠臣，更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宠臣。
吏部侍郎郭应站出来，呈上一沓文书：“启奏陛下，这是微臣整理出来的各世家适龄子弟的名单，内附有他们在国子监的考学成绩。还请皇上过目。”
邴原倒台后，朝廷官位空缺出了许多。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离秋闱还有些时日。只能先从世家子弟里，挑一些出来顶一顶。
皇帝略一沉吟，身侧的内监冯安立马从郭应手里接过文书，递到他的手上。
他随手翻了翻名册，同样没有说什么。他将名册递给冯安，对着下面的大臣说：“钟将军已经在归京的路上了吧。”
郭应：“武安侯已到了京畿，明日即可入京城。”
听见这个消息，皇帝才露出了今日早朝的第一个笑容：“甚好。钟家儿郎素来善战，北尧更是骁勇非凡。他驻守边疆已有数年，战功赫赫。自他走后，他母亲独居京城，如今边疆终于安定了许多，也终于可以母子团聚了。明日，让钟将军不必入宫，先回家好好陪陪母亲。后日，朕于麟德殿设宴，为武安将军接风洗尘。”
养居殿。
皇帝斜倚在龙榻里半眯着眼睛：“给江爱卿赐座。”
江雪青并不推拒，行了个礼：“谢陛下。”
皇帝语气闲适：“朕也知道，中书省事务繁多，如今朝廷人员紧缺，你这个做中书令的，自然要更辛苦一些。这段时日，朝政就要你多费心了。前段时间邴原一案，也是你夜以继日，不辞辛劳，才能不到半月结案。这个案子办得漂亮，你是首功。”
江雪青表情淡淡，即使听见皇帝如此亲和的话语，也未有得意之色，只是兴致缺缺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皇帝微微一笑：“今日在朝上，郭应呈了一份各世家子弟的名册。你是中书令，这份折子应该也递到了你的案上吧。你觉得，世家里，有几个能用的？”
此前，江雪青已经与皇帝就京中官员补替一事进行过讨论。他一向主张，世家子弟只能应急，多数官员还是得从科举中选拔出来。
皇帝已经很清楚他的意思了，这次又问一遍，就是想看看他的想法，是否如往常未变。
江雪青颇有些耿直地说：“郭大人确实将这份名册传达到了我这里。只不过臣这几日在整理邴原一案一应卷宗，郭大人的名册臣还未来得及翻阅。”
皇帝的笑容颇有些深意：“不妨事，朕也还没看。不过，虽说宗室子弟本就有荫恩，封官是迟早的事。但此次出缺官位大都是要干实事的，非同小可。所以朕想着，也不能光凭着名册，就给他们官位。朕需要你替朕跑一趟国子监。”
江雪青表情不变，还是一幅淡然的样子：“臣明白。”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代天子行事，是多大的荣宠。
他素来是这个性情，皇帝也不在意，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转头说起另一件事：“这几日，有些折子递上来，提到了什么……储位乃国之根本，应当尽快立储。朕的几个皇子，都快成年了，也是时候该为他们的父皇分忧了。朕打算过些时日，让他们参与一些政务。江爱卿，你觉得呢？”
江雪青：“虽说陛下正当壮年，立储之事不必太过着急。但让皇子们参与政务也是不错的历练。古人有言，纸上得来终觉浅，读再多书，也不过是之上谈兵。陛下让众皇子参与朝政，既是锻炼，也是考核。”
皇帝微微一笑：“江爱卿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立储毕竟是大事，不宜轻废，自然也不宜轻立。这江山到底交到谁手里，朕也得看看谁有那个本事。”
这时，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通报：“启禀陛下，淑妃娘娘求见。说是亲手炖了一碗雪蛤羹，想要呈给陛下品鉴。”
皇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朕在跟江爱卿商讨国事，让她先在殿外候着。”
“是。”小太监又很快后退了出去。
“你看看，立储的风声刚传出去，后宫的这几个，几乎每天都要来朕面前晃一晃。”皇帝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冯安适时地递上一杯茶：“陛下，喝口凉茶吧。”
面对陛下的牢骚，江雪青没有多言。
皇帝也已经习惯他话少，随口抱怨了两句又转回刚刚的话题：“几个皇子一向是跟着纪太师读书的。此人虽然有大学问，但也确实酸腐。若是直接让几位皇子上朝议事，怕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闹出不少笑话。朕打算，先在朝中找些熟悉政事的官员教导他们一下。江爱卿，你看可好？”
江雪青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陛下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能跟着朝臣熟悉一段时间，确实能让几位殿下更快上手政务。如今的朝堂刚刚肃清，留下来的朝臣皆是正直实干之辈。陛下大可以放心地将几位殿下交给他们。”
这几位皇子都是将来有可能登上至尊之位的。在他们还未入朝时，就能先与他们以师生相处，这其中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自告奋勇、迫不及待地要做这几位皇子的老师了。
皇帝笑了几声：“如今朝中各位大臣自然都是清流，把朕的儿子们交给他们，当然也无不可。但是朕觉得，还是由你来做他们的老师会更好。你的学问一向不错。朕记得你当初殿试时，那个文章做的很漂亮。又做了这么多年的中书令，政务上，你是最好的老师。朕想着，你跟几个皇子的年纪也相仿，让他们跟着你，朕才放心。”
江雪青微微一笑，皇帝既然都直说了，他也不好推脱了：“陛下信任臣，愿意将几位殿下托付于臣，臣自然感念皇恩，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谈话到此，皇帝才终于龙颜大悦：“这几个孩子，就全靠江爱卿多费心了。来人，赐锦缎十匹，东珠一斛。”
江雪青谢恩之后，没有在养居殿多留，而是很快退了出去。
他走后，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冯安弓着身子给他斟茶：“这位江大人还真是好心性。年纪不大，却能宠辱不惊。”
皇帝端起盈满茶水的瓷杯，却也不喝，只是看着水面的波纹若有所思道：“他能做到宠辱不惊，那是因为他无所求。朕着一生所见过的人中，最看不懂的只有两个。他就是其中之一。人活在这世上，终归是要追求点什么的吧。或权利、或地位、或财富……可江雪青，朕确实看不出来他想要什么。”
“他不近女色，不好音舞；文采极好，却几乎从不在人前吟诗。他对这些风花雪月兴致缺缺。可你说他爱财吧，这些官员，谁还不会贪点墨呢？只有江雪青，是真正做到了视金钱如粪土啊，从来没听说过他收受贿赂之类的事。但若要是说他贪恋权势，似乎有可能，却又不尽然。想当初，他殿试高中，可我让他去邕州，他就乖乖的去了；后来把他调回金陵，做个编修，他也老老实实地做。再后来，朕让他进中书省，他也毫无激动之色。似乎对于他来说，在哪里做官，做什么官，都是一件极无所谓的事。这样的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冯安赔笑道：“连陛下都不知道，那臣，就更不明白了。”
皇帝喝了口茶，语气淡淡：“可他跟邴原相比，还是不够聪明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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