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很久之后,苏季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了一些。

      不然她凭什么以为墨远宁不会骗她,又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刻,真的离开他,

      她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假设,假如她没有离开他,后来又会怎样。

      可一切已经发生了,就算她假设多少次,她没有离开,她一直和墨远宁在一起,也无法再改变任何事情。

      墨远宁被送到医院后,她又在领事馆待了十几个小时。

      发现她在自己办公室藏着的那个外事官员问她为什么躲起来,她就只能说,她和丈夫被□□分子追杀,丈夫害怕她跟去医院不安全,所以让她单独留在领事馆内。

      那外事官员点头表示立刻,可看她的目光,明显有些不赞同,大概他也觉得,即使被追杀,也不能让病情那么严重的丈夫单独去医院吧。

      没有家属跟随,领事馆就只得派了一个人过去,苏季担心墨远宁的情况,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打电话询问一次,对方也比较细心,每次都耐心回答了她。

      到了当地时间下午,苏季已经知道墨远宁被注射了相应的稀释剂,出血的情况好转不少,再加上已经输了血,所以算是初步恢复了。

      她提出过要和墨远宁通话,但墨远宁刚被送入医院抢救的时候没有意识,后来虽然醒了,也没什么精神,所以就作罢了。

      苏季安心了一些的同时,又隐隐担心米歇尔不会善罢甘休,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

      她深爱的人躺在医院里,她却只能躲起来不停祈祷。

      然而下午时,留守在医院那边的外事人员却突然打了电话回来,那电话不是苏季接的,直接打给了领事馆内的总领事。

      然后苏季就被请到了总领事的办公室,驻本地的总领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到苏季后,沉吟了下,客气地说:“苏小姐,您的事情已经有人跟我解释清楚状况了,但是方才医院那边,去了几名CIA的特工,表示您的丈夫墨先生,是他们名录上的通缉犯……我想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苏季愣了一下,她已经知道了墨远宁原来的身份,却也没想到他会是被CIA通缉的,她只用了一秒钟时间,就想到墨远宁现在那个滴水不露的j□j,毫不犹豫地就说:“不可能!我丈夫是合法的中国公民,他的亲人都在中国,怎么会是CIA的通缉犯!”

      她说完,怕那个总领事不信,又补充说:“您觉得我有包庇嫌疑的话,请打电话给我丈夫的父亲陈朔先生,我丈夫随的是母姓,但陈先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可以证明我丈夫是清白的。”

      墨远宁的“墨”来源是他在组织里的代号,苏季当然知道,但她为了让总领事相信她,什么假话也不介意编出来。

      更何况她知道以陈朔的应变能力,还有他对墨远宁努力争取的态度,一定会替她圆上谎的。

      陈朔是全国富豪榜上的人,就算总领事不是梧市的人,对他也略有耳闻。

      总领事沉吟了一下,苏季和墨远宁是有身份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从接到国内打来,嘱咐他对他们进行特别关照的电话了,苏季本人又说出了同样声名显赫的陈朔,也可以证明墨远宁的身份,他觉得就没必要再真的去打电话求证了。

      他想了想,就抬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对方,是他们搞错人了,如果他们坚持己见,那么就要按照外交惯例来,先给我们递交申请。”

      苏季松了口气,点头对总领事说:“谢谢您的信任和理解,请务必保证我丈夫的人身安全。”

      从总领事的办公室回来,有个外事工作人员就示意苏季有电话,她以为是卓言那边的,就接了起来:“喂,表哥?”

      那边却突然传出一阵笑声,接着一个她这两天间已经听得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怎么?我什么时候变成苏小姐的表哥了?”

      苏季呼吸一滞,随口就说:“莫尔,你们不要伤害远宁,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心中的高压到达了极限,危机感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她本能地想到他们这种人遭遇危机时的一般做法:“你们组织也许需要运营的对不对?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钱,苏家所有的钱都可以,数目也并不算少……只要你们放过远宁,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串来,莫尔听完后居然哈哈笑了起来:“女人,你还真有趣。”

      他笑完后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放弃前王牌吧,他是你注定无法得到的男人。我们接到的命令,一直都是杀掉你,把前王牌完好地带回去……也许在资产上,你还可以试着和组织一较高下,但在其他方面,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挑战米歇尔。”

      他说完,又低笑了声:“我已经放过你两次了,一次是你们刚进领馆的时候,一次是救护车进去的时候,算是我杀掉你朋友的补偿……不会再有第三次。”

      莫尔说完最后一句,立刻就挂掉了电话。

      苏季有些木然地放下手中的话筒,虽然刚刚才认识,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但莫尔留给苏季的印象一直是深刻的。

      也许是因为他行事太狠辣张扬,也许是因为他那张也算出众鲜明的面孔。

      他年纪不算大,苏季今年二十五岁,他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二三岁。

      但除了仍旧略显青涩的面容,他却比苏季自己看起来,要老练沧桑很多。

      苏季想起来墨远宁,他的资料上显示,他只比自己大两岁,事实上也应该如此,他的那份资料在年龄上并没有造假。

      当他们还很和睦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太过成熟练达,倒不是说非常老于世故,而是他看待人和事,总给她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

      后来在他们离婚,她对他很不好的这半年里,他表现出来的容忍,也是一般这个年纪的人所没有的。

      她之前以为可能和他成长经历坎坷有关,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想到他的成长经历居然如此黑暗残酷。

      她不知道亲手结束一个人生命的感觉,也一辈子都不想去知道,他却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亲身感受过了。

      苏季想着,就觉得更加心疼他,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更加难熬。

      好在当地时间晚上7点钟,苏季就接到消息说,卓言安排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当地机场降落,只要检修和燃料补充完毕,就可以再度起飞了。

      医院那边,CIA当然不肯放弃自己的判断,坚持要逮捕墨远宁。只不过中方态度强硬,所以他们还在纠缠在繁琐的国际引渡条例中,中国与美国之间并没有刑事犯罪引渡协议,CIA还试图努力通过当地警方批捕。

      但中国的外事人员就在一旁,当地警方也左右为难,更何况嫌疑犯本身情况也特殊,正在重病中,医院也不同意直接将人带走,所以场面还是胶着的状态。

      总领事晚饭后,又把苏季叫过去,简单解释了如今的状况,然后表示等他们登机出发时,从医院到机场的这段旅途,恐怕会有变数,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当听说CIA的人竟然也到了的时候,苏季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结束,可她也暗下了决心,无论对方折腾出什么事端,她都要和墨远宁一起回国。

      也知道她这里情况不好,那架飞机经过快速燃料补充,没多久就反馈说很快就可以开始下次工作了,起飞时间定在当地时间晚上11点钟。

      苏季暗暗松了口气,领事馆的人也开始通知在医院守着的外事人员,要准备将病人转移到飞机上去。

      不过是打一通电话的时间,那个复杂联络的外事官员却去了很久,过了一阵才回来找到苏季,神情有点尴尬:“苏小姐,是这样的,为了让墨先生更好地休息,我们的工作人员一直都是在病房外面看守的,但刚才我打电话过去,他们进到病房里,却发现墨先生已经不见了……”

      墨远宁被送去医院时候的状况所有人都看着,这才刚刚几个小时过去,就算已经恢复了一点,却还是必须要卧床休息。

      他突然从病房里不见,再联系到之前的杀手,还有CIA,任何人都会想到,他可能是被其他人胁迫绑架走的。

      那个外事官员额头上也出了层汗,这对领事馆来说,还不算最坏的情况,最坏的那种他当然没敢当着病人家属的面说:进去后发现病人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苏季却觉得自己花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你说,我先生不见了?”

      那个外事官员连忙点头:“是不见了,完全消失了。但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前,我们的工作人员还进病房看过墨先生。”

      两个小时有多少事情也发生了……苏季知道自己不能苛责这些政府的外事人员,毕竟他们也已经尽到了义务,只是这件事里,有太多普通人力所不能及的情况。

      她心急如焚,还想再问问具体情况,甚至恨不得自己飞到医院去,这间休息室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墨远宁被送往医院后,她就又被转移到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里,之前的好多电话,都是通过隔壁房间那个领事馆对外公布的电话来传达的,甚至莫尔的那通电话也不例外。

      休息室里的这个电话,一直都没响起来过,现在突然铃声大作,苏季愣了一下,看到那个外事官员的神色也有些惊讶,愣了愣才说:“这是内线电话,谁打的?”

      苏季在这一刻有些福至心灵,她坐在沙发上,本来距离电话就近,所以不假思索地拿起了话筒。

      将话筒贴到耳朵上的时候,她果然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清脆女声:“季,你要不要出来,再见墨最后一面?”

      苏季茫然地愣了一阵,才勉强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同时那张甜甜的面孔,和明亮的大眼睛也跃入她脑海,“曾琳”。

      林的声音还是像她记忆中一样情况,她和莫尔一样,都有种超然于生死外的感情态度,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是他们自己即将面临死亡,他们也依然会是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

      她用略带轻快的语调说,“墨闯入了米歇尔在这里的别墅中,据我所知他已经干掉了七个组织的人……”

      她说着,似乎是看了看什么监视系统,立刻又更新了数字:“对不起,已经九个了。”

      苏季没有耐心陪她玩这种报数游戏,打断她问:“远宁一个人去的?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林倒也马上回答:“墨从来都是一个人行动的,新伤倒没有,不过他情况应该也不大好,我看到他在转角的地方停下来休息了一阵。”

      苏季听到他的消息,就立刻恨不得马上出现在他身边,她再也顾不得墨远宁让她留在领事馆内的叮嘱,毫不犹豫地对林说:“我要见远宁,你要保证我的安全。”

      她就算再急,也没有昏掉脑袋,只有两个人都安全地回到国内才是胜利,无论是墨远宁出事,或者她自己出事,都是要极力避免发生的。

      林显然也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地吩咐自己,略愣了一下才笑起来:“好呀,为了墨,我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的。”

      她接着又说:“3分钟后,到领事馆正门,我去接你。”

      苏季倒也没直接就走出去,她偷摸到一间休息室里,从里面的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她还顺手拿了顶宽边大草帽。

      换上那件夸张的印花长裙,又把头发都弄到头上去用草帽压住,低着头从领事馆里走出来。

      站岗的卫兵比较关注从外部进入的人,从里面出来的倒并不盘问,所以苏季也算平安地走了出来。

      接着她一边悄悄地四下打量情况,一边感叹自己的底线下降之快,两天前她还是教养良好的富家千金,现在却已经连偷衣服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也相当顺手了。

      林的时间观念也相当精准,她才不过站出去十几秒,一辆精致的红色敞篷跑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驾驶座上的林也带了一顶大大的草帽,还有一个桃红边框的墨镜,衬得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更显精致。

      她扬了扬下巴,好像所有接女伴去游艇上开派对的富家小姐一样,神色透着点漫不经心:“走吧。”

      苏季顾不上吐槽她拉风的车和造型,闪身上去关了门,边系安全带边问:“远宁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我们这样贸然出去,会不会给他增添麻烦?”

      她虽然忧心忡忡,但也还有基本的理智,她自己没有在危险中保全自己的能力,即使她再想马上见到墨远宁,她也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反而给他增添麻烦。

      林却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也不管她是否将安全带扣好,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车子在夜间的街道上飞速穿梭,林才回答她说:“别担心,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十分钟前你这边还有五个人分别在前后门待命,现在据点出了那么大动静,他们已经被调回去了。”

      她说着,不知怎么从膝盖上抽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扔到苏季怀里:“帮我看着监视系统,墨在7号摄像机那里,看到有人向他靠近,就马上通知他……用1到12点标记方向。”

      林同时丢过来的,还有一副无线耳麦,苏季忙捡起来套在自己头上。

      她看着电脑屏幕,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墨远宁,这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并不大,却密密麻麻并排监视着十多个摄像机。

      好在苏季此刻被激发了所有潜力,很快就数到7号摄像机,那是个对着走廊的摄像机,她果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慢慢走出这个摄像机的范围,向前方转弯的楼梯口方向走去。

      再往上就是8号摄像机的监视范围了,苏季正看到有一个人在楼梯上蹲下,手里端着枪,似乎正准备隔着楼板向楼下扫射,她就忙说:“远宁,你头顶……4点钟方向!”

      这种标记方位的方法,上次墨远宁让她跳下游艇时就用过了,她融会贯通,大致领悟了用法,只是还没有形成条件反射一样的直觉。

      不过她是掌握了摄像机内容的提前预警,稍微慢那么一两秒钟也没什么,她话音落下,就看到墨远宁没有丝毫迟疑,举枪向那个方位连发几颗子弹,那个人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就应声倒下。

      话筒是双向的,她看到墨远宁换了个弹夹,含着点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月,你不应该来的。”

      她不来,难道要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只能在金色的笼子里等他回去吗?

      即使知道他们还远远没有脱离危险,但是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苏季还是忍不住稍微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当她听到林那句“来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心脏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起,连心跳都像停滞了几秒。

      她只用了零点几秒,就反驳回他的话:“你也应该待在医院里!”

      话筒那边他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点嘶哑,却仍旧是温柔的语调:“小月,你不应该来,那会让你的一只脚踏进黑暗里。”

      他说完这句,苏季愣神了一下,才突然觉得有些明白过来:他在告诉她,现在就在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属于黑暗的世界的,她不应该直面,更不应该亲身参与其中。

      比如刚才,她不过是出言提醒他了一句,他的确是安全了,但另一个人却丧失了生命。

      这并不是什么电脑游戏,对面也并不是木偶或者假人,而是活生生的人类,隔着一道屏幕,她对于生命的消逝没有太多的直观感觉,但她却已经亲自参与了一次谋杀。

      苏季木然想着,却在看到另外两个人进入镜头时,飞快又对他报出:“楼梯上层,5点钟方向,7点钟方向,两个。”

      她看到他干脆利落的点射,翻身上前的漂亮动作,还有他手中的匕首挥出时,那在屏幕上带起的亮光。

      以一敌二,他仍旧未落下风,他穿着紧身衣裤和防弹衣的黑色身影,就像是一道属于死神的暗影。

      她到此刻才亲眼所见,他人生中的另一面,像他说的那样,是属于黑暗的另一面。

      高度的精神集中,让她来不及分心去体会其中的意义,她只是想,如果这就是他的全部,那么她也并不会去排斥。

      那两个杀手也瘫软在地上,苏季看着镜头中墨远宁的身影不易觉察地晃了一下,然后他压低声音咳了一下。

      苏季比林更加熟悉这种沉闷的咳嗽,她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忙说:“远宁,你在吐血?”

      镜头的角度让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用手背在唇角擦了擦,他似乎是缓了一下,才笑着开口说,声音也更加喑哑:“没关系,除了米歇尔,除了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剩下一个人,苏季愣了下,随即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莫尔……他还没有出现。

      她连忙搜索屏幕,然而每一个监视镜头她都看了几遍,还是找不到莫尔的身影。

      她只能说:“我看不到他。”

      墨远宁已经上到了这座三层建筑的顶楼,他面前的走廊尽头,只有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没有安装摄像机,但就算用猜的,苏季也能猜到米歇尔就在那里。

      难道说莫尔此刻也等在里面?

      苏季来不及把这个猜测告诉墨远宁,他就收起手中的枪,挺直了脊背,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了面前的门。

      苏季看到他将身上的耳麦和接收器全都拆了下来,扔在地上。

      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要只身进去面对米歇尔和莫尔,连忙焦急地喊了声:“远宁?”

      然而他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喊,他漫步走了进去,同时关上了身后的门。

      林将车开得极快,这座城市并不大,在林又闯了红灯,将车子急转弯进入一条街道时,她终于开口说:“前面那栋红色的房子就是,准备下车。”

      那栋房子的确近在咫尺,那是栋带着地中海风格的小楼,掩映在高大的棕榈树和花木中。

      苏季向最高的那层楼望去,却正好看到里面闪现的几下火光,还有在耳边响起的沉闷枪响。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才知道原来枪声和枪响在黑夜中是如此明显夺目。

      她忙低下头,看到走廊尽头,她最后能从镜头上看到的那扇门上,已经洞穿了几个枪眼。

      当墨远宁退开面前的这扇门,他就知道,他和米歇尔一样,都不再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是一间非常宽大奢华的休息室,有摆满美酒的吧台,也有圆形的巨大沙发,还有落地的窗子和天鹅绒的窗帘。

      米歇尔坐在正对着门的酒红色沙发里,手上端着一杯红酒,她慢慢地摇晃着杯中的美酒,笑了笑说,“墨,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因为另一个女人,和我对峙。”

      墨远宁也微微笑了:“我们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一件事,或者我做错了一件事。”

      他直到如今,还说是她做错了,米歇尔听着,直到美艳的笑容上都有了龟裂的痕迹。

      墨远宁注意到她的神情,笑笑继续说:“是我们都做错了很多事情,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他做她的下属那么多年,对于她那种目中无人的自负,不会不了解。

      “LX”的年轻领袖,假如她不是在那样年幼的时候,就接触了太多的黑暗,也不是因为年少时就成就斐然,也许他们就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境地。

      这么多年来,她是众人呵护的大小姐,也是杀伐决断的唯一首领,所以当她犯下一些错误的时候,并没有人敢去提醒她,也没有人敢教导她。

      于是他们就都忽视了,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同龄人会犯的错误,她同样会犯……只不过却没有一个花季的少女,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伴随着鲜血,也伴随着毁灭。

      墨远宁站在他们共同选定的,结束这一切的舞台上,对着她微笑,笑容中依稀有温暖的味道:“米歇尔,我们曾有过美好的时光,是你亲手毁了一切。”

      他们曾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又怎么会全是黑暗的记忆?

      那时候森还活着,他总喜欢在他纽约市那个位于顶层的公寓里,叫上他们两个一起读书。

      他会给他们两个煮苹果茶,自己却要喝加热过的苹果酒,还美其名曰:“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森是真正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和晚辈的,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心中想到的,无非是“杀戮魔女”和“冷血机器”这种印象,从来没有人会想到,他们还是未成年人,处在需要被成年人呵护和教导的年龄。

      那些读书会,通常是在他们都有闲暇的午后和晚上。

      夏天时,森会安排他们坐在种满了藤蔓植物的阳台上,于是在他们读书正酣,或者因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抬起头,会看到纽约市璀璨迷离的夜景。

      纸醉金迷的灯光下,是一群群陶醉于都市繁华的现代人。

      偶尔的,对面大楼的高档公寓内,还能看到那些在开疯狂派对的年轻人,他们激烈地扭动着身躯,仿佛青春的放荡果实,永远品之不尽。

      米歇尔不喜欢这些过于闹腾的同龄人,总会皱着眉说一句:“最近都没有什么针对富豪子女的任务吗?让他们出去找找。”

      每当此时,森就会大笑起来,爱怜地看着她说:“雪莉,纵情享乐并不是死罪,你不能因为嫉妒就这么对待他们。”

      米歇尔则每次都会轻哼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扭过脸去。

      他喜欢读经济类的书籍,冰冷的数字和条理清晰的规律,让他觉得有安全感,而米歇尔则一直偏爱军事谋略类的书,她热爱各种讲述战争的书,并且连古代兵法都不放过。

      她会说一些中文,全都是因为要读《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才去学习的。

      森总说这样不好,他希望他们多读一读哲学,他说:“你们都太孤单了,多读一读哲学,然后从那些书里,认识一些和你们一样孤单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即使处在人群中,也仍然让人觉得茕茕孑立,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证明你并不会喜爱别人,也就不会被别人所爱。

      可那都还不是他们最孤单的时候,那时候至少还有他们三个人,通过坐下来一起读一读书这种微妙的关系,互相依靠,互相抚慰。

      不像现在,森不在了,所以他和米歇尔之前的纽带,也崩然断裂。

      墨远宁微笑着,从腰间掏出手枪,清脆地上膛,然后他在下个瞬间,闪身到了一旁。

      枪声密集地响过,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已经满是弹孔,连门板都被击穿了几个孔洞。

      下手很果断,可惜还是太操之过急,他伏地调整了视线,抬起手,在子弹射出的间隙里,一枪命中隐藏在米歇尔身后沙发椅背下的枪手。

      那个人应声倒地,他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了笑:“米歇尔,你为什么没让莫尔留下?他至少还需要我费心应付一下。”

      连最后的手下都已经失去,米歇尔却还是淡然优雅的姿态,她喝了一口红酒,才开口:“我把他派走了……现在的他,还不是你的对手。”

      墨远宁笑了下:“原来你也会爱惜手下,我该替小莫尔谢谢你吗?”

      米歇尔将酒杯放下,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也笑了:“墨,我这些年总在想,我为什么会爱上你,爱上一个我偏偏得不到的人。”

      墨远宁也看着她,他隔了一阵才说:“米歇尔,你爱的并不是我。”

      他后来曾经想过,为什么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小姐,会钟情于自己,并且还有了那么深的执念。

      后来他想他总算懂了,米歇尔爱上的,不是组织的冷血王牌“墨”,也不是那个在任务中,游走于各色女人之间的情场浪子。

      而是那个在森的阳台上,和她一起读书喝茶的,温和沉静的年轻人。

      只是那个年轻人,只会出现在有森存在的地方,并且他对她并不温柔,只有淡淡的敬畏和距离感。

      他想了一下,觉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应该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即使它听起来会太过残忍。

      于是他轻声说:“米歇尔,你爱的是森先生,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森比他们老了太多——这句话不是他们说出来的,而是森自己。

      他进入组织的时候,已经年过不惑,据说他曾经有过家庭,甚至还有儿女,只不过一场意外,带走了他所有的一切,于是他变成了组织的“森”。

      连他自己都说过,假如他的儿女还活着,应该有他们这样大。

      所以森应该是把他和米歇尔,当做儿女的替代品去疼爱的——虽然是替代品,他给予他们的爱护和情感,却丝毫不比真正的父亲少。

      他像他们的父辈一样老,所以这样的爱情是注定禁忌的,也注定会有太多错位。

      墨远宁沉默着,看着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米歇尔逐渐失去镇定,乃至慢慢扭曲的脸庞。

      她终于再次失态,将手中的酒杯奋力向他掷去,夹带着酒水的玻璃杯沉重地打在他身上,而后才滚落到地板上碎裂开。

      红色的酒液淋在他的身上,他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抬起眼时,还是那么温和的样子,只是说出口的话语,却像刀锋般锐利:“森先生曾经说过,假如你爱一个人,那么应该让她感觉到幸福,同时你也要幸福……当你们在一起时,无论身处何地,你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那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他边说,边对她又笑了笑:“米歇尔,森先生也是爱你的,虽然并不是你希望的那种爱,但他仍旧把你当做女儿来疼爱。是你要求的太多……手段又太狠,所以失去他,失去幸福的机会,是你应得的惩罚。”

      苏季和林慌慌张张地从楼下那些尸体中跨过来,推开门走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正听到他在说这段话。

      他说让对方感到幸福,才是真正的爱,他说要求太多,手段太狠,所以最后会以失去来作为惩罚。

      苏季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不敢再呼唤他,也不敢再靠近他,仿佛她自己已经被惩罚。

      她最终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忍不住轻声叫他:“远宁,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

      她看着他并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倒是米歇尔,将目光转到了她和林身上,她似乎对林的背叛并不在意,紧紧是嗤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是你。”

      接着她就用嘲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季,冷冷地笑着:“你说我对你太狠,所以才会失去你,那么这个女人呢?她对待你的方式,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她不同样折磨你、轻视你、践踏你的尊严……区别只在于她比我更加伪善吧?”

      苏季竟然一时想不到怎么去反驳她,米歇尔说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做过。

      她折磨过他,并不是赤裸的拷打,却同样残忍且心怀恶意,她对他的各种怀疑和轻视,归根结底还是对于他身份的不认同,和对他人格的怀疑。

      她真的践踏过他的尊严,无论她怎么狡辩,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米歇尔还在冷笑:“你说真正的爱,是让彼此都感觉幸福,你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在她折磨你的时候,你还能感觉到幸福?”

      苏季无言以对,沉默持续了很久,连林都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她才听到他笑了一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

      他说:“所以我早就不再爱她了,你和她一样,都是我此生不再会爱上的女人……真是抱歉了,我就是如此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凡是伤害过我的人,都不配再被我所爱,我认为这很公平。”

      苏季觉得,也许她应该早有预感,长久以来,他那种太过无所谓的态度,还有他后来看自己的目光。

      那里面有很多的纵容和温柔,却没有了灼热的感情。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些并不是墨远宁的真心话,他是因为场合所限,而且出于什么原因,才会这样说。

      可她内心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这真的是他的心声,起码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会再爱她了,因为她犯下的那些愚蠢的错误,还有她曾经深深地伤害过他。

      他就这么淡漠地说完,然后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脸色还是显得苍白,只是当他的目光也变得漠然起来,整个人就显得如同冰封。

      他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唇边就勾起一抹近似讽刺的笑容,重新回过头去看着米歇尔:“我也知道,她早就不再爱我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爱过我。你们不过都是没有完全得到我,所以才横生了执念。只不过她的要求比你还要多,她想要我的全部身心……只可惜我已经没有那些东西可以给她了。”

      他说着,又讥讽地笑了笑:“我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不值得你们这样的女人,如此费尽心力。”

      米歇尔在沉默,接着她忽然又笑了:“你这样评价自己的人生,不觉得悲哀吗?从来不曾被人所爱,也没有拥有过真正的爱情……你说我做错了很多事,所以才会没有幸福的机会?难道你不是?”

      墨远宁这次只笑了下:“我早说过,我们都做错了很多。”

      苏季只是凭本能,去倾听他们的对话,她知道这里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但眼眶还是一再发酸。

      她趁他们都不再说话的间隙,颤抖着说出了一声:“远宁,我爱你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保证,只能借由这种单薄的重复,希望他能够相信。

      墨远宁和米歇尔却都没有理她,米歇尔站了起来,如今她只身一人,但当她站起身时,脸上的神情却还是那么骄傲,仿佛她依旧是君临天下的女王,俯视着她的王国。

      她笑了下说:“墨,你知道我给了莫尔什么任务吗?我让他离开这里,然后假如我被你杀死,他在以后长久的时光里,都会悄悄地潜伏着。我知道他暂时还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时光的磨砺会成就一切……我给他的命令是,杀死每一个你在意的人。”

      她脸上的笑容一直很明艳,此刻却带上了蛇蝎般扭曲的狠毒:“他不会杀死你,只会杀死出现在你身边,任何一个你可能会在意的人?怎么样?这样的人生和你很相配吧?”

      她说着,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冷笑着:“墨,既然你想杀死我,那就需要付出代价。”

      墨远宁只是带着些怜悯看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说:“米歇尔,你想要什么?”

      米歇尔抬手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轻点了下,唇边的笑容勾得更大:“很简单,这里有两粒包着胶囊的□□。剂量是绝对致死的,不过胶囊的融化可以增加几分钟缓冲时间,你先服下一粒,然后我就给莫尔通知,告诉他任务撤销……然后我会服下第二粒。”

      她笑着,目光中的疯狂却已遮掩不住:“你想要我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可以,但弑主总归需要付出代价,你完全可以现在就开枪打死我,然后去过永远孤独的一生……你的生命和你所爱人的生命,必须要给我陪葬,我觉得这也很公平。”

      苏季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看到茶几上的另一个高脚玻璃杯中,的确放着两个胶囊药粒。

      她慌忙去看墨远宁,希望他不会答应这种条件,可让她心悸的是,他听完后,唇边就浮现出了笑容:“我怎么能确定,你是真的撤消了那个命令?”

      米歇尔知道他已经打算答应,就从容地笑了下:“很简单,我会打开扬声器,让你们听到我撤销命令的过程……放心,我不会做不守信用的事。”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秒钟,苏季看不懂他们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心悸地看着墨远宁真的弯下腰,捻起其中一粒胶囊,拿在手中,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结束这一切……弑主者死,这的确很公平。”

      米歇尔仿佛也茫然了一下,她笑了下,笑容却带着勉强:“你在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在乎的人……为了他们,你可以选择死亡?”

      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在乎,乃至于想保护的人,米歇尔知道,这个瞬间,她甚至有点嫉妒。

      可她马上又想到,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在乎过的唯二的两个人,一个在六年前,被她自己亲手杀死,另一个也即将被她终结生命。

      墨远宁却摇了摇头:“米歇尔,你可能忘记了,前代掌权人还有森先生,他们一直都在说的一句话,‘无关者无罪’,组织曾经是过严格的纪律,禁止杀手伤害无辜的人……可这个信条,从你手上消失了。”

      此刻这个房间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对视,墨远宁看着她的眼睛:“雪莉,你不用羡慕我……我会选择和你一起死亡,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恋。”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昵称,却像早已说过千百遍一样熟练,仿佛在那些他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岁月中,即使他从没有这样唤过她,却还是在心底呼唤过千百遍——像森先生的语气一样,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只有淡淡的亲切和柔情。

      他勾起了唇角,最后对她微微笑了下:“雪莉,不要再让我对你失望。”

      而后她们都看着,他将那粒胶囊送入口中,仰头咽下。

      苏季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她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看着一场她无法插手,也不能阻止的电影。

      所有的台词和剧情都那么让她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到她无力抵抗。

      当她看到墨远宁真的服下毒药,她才终于茫然地开口说了一句,却已经呜咽到字句模糊:“远宁,你说了要回来的,你骗我。”

      胶囊的外层还未融化,所以墨远宁在服下药后,就看着米歇尔,仿佛在等她践约。

      而米歇尔也没有再出别的花样,她打开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扬声器,等对面传来莫尔的声音,她就笑了下说:“莫尔,任务结束,你不用再追杀墨身边的人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继续说:“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莫尔沉默了下,才接着喊出惊惶的声音:“大小姐,这是怎么……”

      米歇尔干脆利落地切断了电话,她将手机扔到脚下,然后用鞋跟踩烂,才抬起头看着墨远宁:“墨,你说爱是相爱的人都会觉得幸福……这么美好的东西,真的可能存在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些,墨远宁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苍白,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还是站稳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那笑容稍纵即逝,却让米歇尔都微微失了神,他说:“真的存在,我有过。”

      苏季近乎木然地看着他,她仿佛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还要看着他,她听到他说“我有过”。

      她曾经那样对他,连米歇尔都说,她对他所做的和米歇尔没什么两样,他却依然愿意说,他有过。

      在他说完这句话,米歇尔的神情突然又微微扭曲起来,那些被她藏在眼瞳下,强自压抑住的嗜血和疯狂,终于像女巫的手臂一样,破土而出。

      她扑了出来,捡起地上一把掉落的手枪,对准了苏季的方向。

      然而她却永远也没有机会射出那颗子弹,墨远宁早已抬起了手臂,让人心悸的枪声重新响起,米歇尔胸前瞬间炸开一朵血色的花朵。

      他连发了三弹,三声枪响过后,米歇尔已经倒了下去,血色在她深红的衣裙下蔓延,那具妙曼的身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墨远宁手中的枪滑落了下去,他轻咳了声,看着她的尸体,目光中满是遗憾:“雪莉,你果然还是让我失望了。”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所以连他也不能再支撑起身体,他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苏季呆楞了片刻,才猛地动了起来,向他的方向扑去。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这么迅速,能够在他跌倒前,就抱住他的身体。

      她也不敢去详细查看他的状况,只是发着抖抱住他。

      她已经什么都不能去想,可她还是感觉他的身躯在逐渐失去温度,因为药物的作用,他的身体会微微抽搐,幅度并不大,仿佛他早已没有气力,去负荷这样的剧毒。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那么绝望:“远宁,坚持一下,我求你,坚持一下。”

      可他却根本没有回应,他唇边似乎还依稀留着那种浅淡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可那柔和的光芒已经开始散去。

      她看到他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刚才开始,就不再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现在那涣散的眼眸,却始终注视着她的方向。

      她突然懂了,他从进到这个房间开始,就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他重新将双手都沾满鲜血,甚至不惜杀死米歇尔,要换取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她的。

      无论他说了什么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她的生命。

      她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瞳,那里面曾经有那么多眷恋,可却一点点熄灭,他还是缓慢地合上了双目。

      时间在极其艰难的向前,苏季浑浑噩噩,她完全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只能凭直觉,感到怀中的人,体温在不断的降低。

      她突然想起来,对着他喃喃地开口:“远宁,我真的爱你。”

      可早已没有人在听,他是那样安静,安静到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她低头看着他安然却苍白无比的脸,意识到他已经逝去,觉得世界的尽头,也许就在此刻。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