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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苏季又在地上坐了很久,后来应该是有人来拉她,还有人在她耳边大喊大叫着什么。

      可她完全不想去理会,这个世界已经缩小到只剩下她和她怀中的这个人,他们为什么却还是要把她和他分开?

      她知道他的体温一直在下降,可那也许已经是她从他身上所能感受到的最后的温度,所以无论什么人,想要把他们分开,都太残忍。

      她还是努力去拥抱他,一边抗拒要将她拉开的那些手,一边说:“这是我的丈夫,不要让我们分离。”

      她说了一遍,又听到周围杂乱的呼喊,全都是异国的语言,于是就又用英文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但还是有人用力地拉扯着她的手臂,他们一边说着仿佛是安慰的话,一边从她手中接过他的身体。

      只是他们哪里会像她那么小心,她看到有个人试了试他的颈间的脉搏,然后摇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就把他的身体向地板上放去。

      她看到他的头失去了支撑,于是就无力地垂下去,他的薄唇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紫色,却又因为姿势的改变,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看着暗红的血从他唇角涌出,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染红了他枕着的地砖。

      她想她应该是尖叫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声的叫喊,然后试图突破重重阻碍,重新将他抱入怀中。

      混乱中她觉得后颈那里传来麻痹的刺痛,她知道那是镇定剂,也知道眼前的事物在飞快地模糊下去。

      她还是一直看着他的方向,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却只是他毫无生机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的样子。

      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突然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从阴沉着天色的室外走进来,推动了咖啡店的玻璃门,清脆悦耳的门铃声中,他像是注意到了她在看他,于是侧头对她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时她在心里想,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俊美?如此俊美,却又如此和善。

      他仿佛从未想过要像雄鸟炫耀羽毛一样炫耀自己的容貌,所以他对很多人都微笑,笑容里是依稀的暖意。

      她努力地去想那天他的样子,她多希望时光可以永远停在那里。

      即使他们永远都只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即使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他,也不曾被他所爱,也没有关系。

      至少他还会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温暖的角落。

      陷入昏睡中时,苏季又做梦了,她梦到自己坐在巨大而空旷的苏宅里。

      整个宅邸里不再有一个人,所以更加的冰冷,她就坐在所有房间的中央,平静地看着这栋她出生于此,又生长于此的大宅。

      时光好像已经前进了很多年,她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年,只知道她已经老了,所以这个宅子里的很多人都不在了。

      他们都垂垂老去,或者离开了这栋老屋,或者离开了这个世界,连孙管家都不例外。

      她一边看着这个空无一人的祖宅,一边想着,父亲至少还有一双儿女,她也应该会有后代的吧?

      按照她的年纪,也许孙子都应该有了……可他们都去哪里去了呢?那些她和她的丈夫,生育下的孩子们?

      接着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她和他并没有什么孩子。

      她失去他的时候太突然,也太早,所以在以后长久的岁月中,她再也没有人可以相伴。

      就这么困守在这座孤城里,变成了一个矜贵却又孤单的老太太。

      她想他离开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没有了他的世界,是多么可怕。

      她的情绪太躁动,所以镇定剂注射过后,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又惊醒过来。

      那时候不过还是当地时间的凌晨,天色刚微微亮,在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后,岛国的黎明依然如约而至。

      苏季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那个被她不小心“占用”过办公室的年轻外事官员,他记得后来他自我介绍说叫孙翔,因为姓氏和孙管家一样,加上名字又简短,她一次就记住了。

      现在他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小心地斟酌着词汇:“苏小姐,你觉得好点没有?”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突然问:“我丈夫呢?”

      孙翔顿了顿,他仿佛是挑选了下词汇,才开口说:“苏小姐,关于墨先生的遗体,在运往警局停尸间的路上遗失了。”

      苏季木然地听着,她的理智告诉她,也许这个人已经很小心地去遣词造句了,想要尽量不去触动她的情绪,而他的说法,也的确挑不出什么大错。

      可她依然觉得刺耳,觉得他一定是说错了什么?那些关于“遗体”,“停尸间”什么的词汇,一定是错的,她拒绝接受。

      所以她就冷冷地笑了下:“连个人都能弄丢,看来当地警方的确没什么作为。”

      孙翔想提醒她,不是弄丢了人,而是遗失了尸体……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警方的漏洞,但现场的尸体那么多,到处又都是开枪的痕迹,经验缺乏的当地警方,能保证没有其他大的疏漏,也是不容易了。

      可他也知道,死者家属的情绪是最不能触动的,痛失挚爱的心情,足以让任何人变得偏激和不通情理。

      于是他只是轻轻叹息了声:“苏小姐,请您节哀,保重身体。”

      苏季冰冷地看着他,而后她突然笑了下,那笑容太冷漠,所以显得有些让人心惊:“我的丈夫不见了,我还被打了镇定剂困在医院,我怎么保重身体?”

      苏季当即就通过孙翔,向当地警方提出了抗议,而当地警方正为这个死伤无数的大案焦头烂额。

      再加上死者多数都持有美国护照,所以CIA派来的特工也参与了其中,让事态更加复杂。

      偏偏和其中一具死者遗体一起消失的,还有现场的另一位目击证人,也就是林。

      所以当地警方不但没有理会她的抗议,还提出身为唯一的目击证人,要求她配合调查。

      苏季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是涉案人员,任何枪械上都没有她的指纹,她也在绝大部分枪响过后,才进入了那个房子,这点街道上的视频监视系统可以证明。

      她的理由也足够充分:她丈夫被人绑架,所以她冲进去救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先报警,那就更好解释:对当地警方不信任,而且对方威胁说报警了就会伤害人质。

      假如能够证明她的丈夫是涉案人员,那倒也是好办,可他的遗体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丢失了,无法对照枪械上的指纹,也无法验证尸体手指上是否有火药的痕迹。

      所以无论是苏季的抗议,还是案件的调查,都陷入了僵局。

      苏季等身体恢复一些,就从医院离开,她应该回领事馆,但却对领事馆的人冷笑着说:“看来你们也不能对我进行什么庇护。”

      她是自己跑出领事馆的,但她的丈夫,的确是在领事馆监视下失去了踪迹,后来又被她声称遭人绑架。

      即使领事馆方面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处,也无法推卸责任,只能一再道歉。

      她于是联系上了卓言派来的那架飞机上的人,让他们安排自己住进了一家酒店。

      好在卓言知道这边事态复杂,派了一个很得力的秘书过来,那个中年人就飞快安排妥当了一切,并且负责苏季和外界的沟通。

      苏季也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从医院醒过来后,又过去了几个小时了,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的夜晚,她却再未合过一次眼睛。

      时间的流逝仿佛已经对她失去了意义,她躺在酒店的床上,就这么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过了整整一夜。

      一整夜的时间,她没有睡过一秒钟,只是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沉默不语地呼吸着。

      她身边是受了卓言嘱托,24小时轮班照顾着她的机组人员,外界有什么新的消息,就会由其他人先知道,再去通知她。

      第二天清晨,陪她熬了一整夜的那个空姐离开后,卓言派来的秘书就走进来,对着还躺在床上的她悄声说:“他们找到了……墨先生的遗体,和失踪的那位小姐一起,在机场。”

      他说完,又连忙补了一句:“墨先生的遗体没有遭到什么损坏……只不过那位小姐,试图将他带上自己的私人飞机。”

      苏季翻身坐了起来,她看着他,满脸不解:“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啊。”

      她是穿着昨晚洗澡后换上的衣服躺下的,虽然不是正装的衣裙,却也是可以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只是经过了一整晚的辗转反侧,早就凌乱不堪。

      自从出事后,她就没有再注意过自己的仪表,连昨晚那次洗澡,也是被机组的空姐劝进去的,现在更是这样,那位秘书打量了一下她,却并没有提醒,而是体谅地点头说:“好,我们马上就去。”

      这个海岛城市本来就不大,他们住的也距离机场不远,因此不过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机场的停机坪上。

      这里旅游业发达,私家飞机的停机坪也豪华巨大,他们借着自己飞机机长的便利,才能驱车进去,而后就在停机坪中央,看到了正在对峙的两方。

      一方是已经站在登机舷梯下的林,另一方则是荷枪实弹的当地特警。

      林换了一套黑色的套装,虽然身躯娇小,却并不掩凛冽气质。仿佛在一夜之间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女子。

      她身后是一辆加长的轿车,车门开了一半,即使远远看过去,也能看到里面放着的黑色棺木。

      苏季他们走进,才看到特警们还簇拥着两个穿着西服的高大白人。

      林转头看到她,突然就笑了笑:“季,你也来了?”

      苏季一步步走进,她觉得也许她还是心存侥幸,即使他在她怀中停止了呼吸,并且一点点变得冰冷。

      但她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也许他还在的,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没有呼吸和心跳,也没了温度,却不是真正死去,再也无可挽回。

      林今天却分外残忍,她如同是洞悉了她的意图,也了解面前的这些特警和CIA,到底是什么居心。

      于是她笑了下,开口用英文说:“我知道,你们只是想验证一下罢了。”

      她回头嘱咐身后的人:“打开棺木。”

      那是两个高大健壮的保镖,他们退开来,俯身到车里,将扣得严丝合缝的黑色棺木打开。

      那应该是一具附带了制冷系统的棺材,棺盖打开时,有丝丝的雾状冷气透到空气中来。

      然后苏季就再一次看到了他的脸,林显然已经找人整理过他的易容,于是当时汗湿的碎发和脸上的血痕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苍白却安详的面容。

      林对他显然也有诸多怀念,替他换上了洁白的衬衣和黑色的西服,棺木的缝隙中,还装满了白色的玫瑰花朵。

      林看着他,仿佛也怕惊动他的灵魂一样,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是不想让他被放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接受毒理检查。”

      苏季没有回答,她走了过去,犹豫了一阵,才抬起手,将指尖贴在他的面颊上。

      她从未如此直接地触碰过完全失去生命的□□,但她仍旧被那种冰冷的温度寒彻了身体。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阵,才笑着低声说:“远宁,你一定是在惩罚我,别这么狠心。”

      她说着,眼中的泪水却悄然滴落下去,落在棺木中的白色花朵上,仿佛是凝结的露珠。

      就在林和苏季走进那栋房子后不久,听到报警赶来的特警就已经将那栋房屋团团围住。

      只是他们分不清里面有多少暴徒,又有多少人质,有得到消息说有两个没有武器的女性刚刚走进去,所以只能通过围困和喊话,试图掌握里面的情况。

      可无论是米歇尔和墨远宁,还是苏季和林,都没有分心去关注窗外的警察喊话。

      所以当最后那三声枪响传出去,他们才终于下定决心冲了进去,却只在沿途看到数具尸体。

      里面的一切早就尘埃落定,无论是CIA苦苦追寻的通缉名录上的要犯,还是暗地里调查着的杀手集团头目,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尸体实在太多,于是不得不送入几辆救护车中,分批运走。

      混乱中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其中一辆本应开往警局验尸房的救护车,在经过一条预订的线路后,直接转上了另一条。

      司机悄然关上了一路长明的警灯和警笛声,于是这辆救护车就顺利地融入车流中,不再被过往的车辆所关注。

      然后在一条十字路口,它蓦然转入一条私家小路,彻底离开了监控设备的镜头。

      开车的司机这才抬起头,露出棒球帽下的脸,她意外的是个身材分外娇小的女性,穿了医院的救护服,头顶一路也压得低低的。

      将救护车熄火后,林就飞快离开驾驶座,小步跑到后面的车厢中。

      那里面的担架车上,只停放着一个被封装在黑色塑胶袋中的“尸体”。

      她连忙打开拉链,露出躺在里面的人,而后她就又飞快地从药品架上取出一支肾上腺素注射液,将其抽入针管中,对着躺着的那个人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将针管全部插入进去,然后注射。

      药物被直接注射到了心内,强烈的刺激下他的胸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却依然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林重新注射了一次,接着双手重叠,借着胸腔收缩的力度,用力按压他的心脏。

      这次她却用力太大,他猛地吸了口气,接着就蜷起身体,咳嗽起来,咳出了几口血。

      反应太大也好过没有反应,林略微松了口气,抬手去拍他的脸颊:“墨?”

      他只有力气将眼睛微微张开一些,其他的力量,都用来咳出堵在气管中的血,隔了好一阵,才将还罩着迷雾的目光投向她。

      他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意识,迷茫地看了她好几眼,才微微将薄唇张合了几下,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微弱,林根本无法分辨他说了什么。

      将人从死神那里拽回来,林才吐出口气,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明白,就开始抱怨:“你知道让你假死一次有多不容易吗?你那个妻子再多抱你一会儿,你就真死透了!”

      她当然没有能力抢救一个服下足够瞬间致死剂量□□的人,只是她负责监控组织的所有通讯工具。

      所以当米歇尔嘱咐人准备致死毒剂的时候,她已经找到机会,将胶囊里的□□换成了可以让人陷入重度昏迷,并让呼吸和心跳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极度缓慢的药剂。

      这种药剂的症状和□□中毒并不完全相同,但也能在慌乱的情况下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

      她不确定米歇尔会给他吃哪一粒药丸,就把所有的全部都换成了假死药。

      可惜米歇尔机关算尽,在最后关头反悔不肯吃药丸,不然的话,她现在也能顺利活下来。

      只不过墨远宁在服下药剂时就已经失血过多,再加上药剂中克制呼吸和心跳的成分,稍有不慎,也足够致命。

      这点林事先没有考虑到,所以当他被苏季抱在怀里,体温开始变得过于低的时候,她才惊觉,连忙和急救人员一起,将苏季拉开。

      当按照原定计划,把他的“尸体”偷运到这里的时候,林也不敢确定药效过去后他还真的能恢复呼吸和心跳,于是就连忙用肾上腺素,强行将他唤醒。

      他显然还在胃出血,而且之前“死去”的时候,有些血液流入到了气管中,所以他仍然侧着身体不停咳出那些血花。

      林听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却低哑到几乎分辨不清字眼。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就连忙俯身把耳朵贴过去仔细倾听。

      他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边,她才听清,他是在说:“小月有没有安全?”

      他“死去”之前,还能那么冷酷地说着那些即使她听了,都觉得有些残忍的话语,却又在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后,就想着要先确认对方的安全。

      林无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腕表,发现在等待前来接应的人之前,还有些时间,于是就从急救物品里找到和他血型符合的血袋,先给他输血。

      她一边将输血的针头刺入他的静脉中,一边感慨般地说:“所以呢?你还要不要回到她身边?”

      他现在似乎已经恢复了部分神智,目光却仍旧茫然,他已经能辨认出身边的人是谁,却只是问:“林,我们是不是在地狱里?”

      林的手一抖,差点用针尖把他的静脉戳穿,好在她还足够处变不惊,还能一边用胶带固定输血的针头,一边磨着牙笑了下:“于是,你是以为我也会下地狱了?”

      将□□替换成了别的药剂,她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不过她真高估了他的反应能力。

      一般人劫后余生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我还活着?而不是:你怎么和我一起死了?

      但不管林如何气愤,他仍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只是对着她,艰难地勾了下染血的唇角:“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天堂……”

      他说着,就将双眼重新合上,像是疲惫不堪一样,低声又说了句:“更何况……天堂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痛苦……”

      在林认识他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听他说出过“痛苦”这个字眼,哪怕是当初被米歇尔夜以继日的拷打折磨,他也不曾说过,这很痛苦,请停止下来。

      他只会在脸上带着些漫不经心般的微笑,沉默地承受一切。

      好像他所认知的人生,本来就该如此,所以无论遭受什么,都不必要大惊小怪,也没必要去强调这种遭遇。

      可他现在却说:这么多痛苦。

      她直觉地认为,他一定不是在说□□上的痛苦。

      她想了下,于是就歪了歪头问他:“那么墨,你认为什么是痛苦呢?”

      这次他却不再回答了,林等了一阵,注意到他已经重新沉默了下去,除了微弱的呼吸外,再也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她知道那是因为假死药的药效还没有消失,他又陷入了昏迷,所以也就不再说话。

      她看了下腕表,发现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林!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她就笑了:“雷蒙,不要太兴奋……我们的计划当然会成功,‘LX’从现在开始,就是属于我们的组织了。”

      她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惊讶于米歇尔虽然年纪不大,不管是思想还是行为,却都是老派的作风。

      在这个年代,早已经不是那种依靠高压和残暴的统治,就能稳固权力的时候了。

      可能米歇尔到死,都以为她的背叛是受人指示,但米歇尔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她身为一个技术员,就不能获得整个组织?

      她可以任意监控组织里所有人的行踪,她的耳目能渗透到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电脑和通讯设备,小到埋植在皮层下的追踪芯片——她才是掌握着所有秘密的最大支配者。

      车门外响起来接应的汽车那低沉的马达声,她打开后车门,看到车上走下来的高大保镖。

      他们对她微微躬身,和之前面对米歇尔时如出一辙:“大小姐。”

      林不在意地挥挥手:“你们不用这么叫我,我不喜欢这种称呼,还是叫我林就好。”

      他们暂时去了另一处私人别墅,几个小时后,林再去找墨远宁商量关于他们从岛国如何脱身的计划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虽然仍旧需要输血,也没有力气从床上坐起来,但他已经恢复了所有的神智,也大概明白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只是他的神情依然有些淡漠,目光中也透着些空茫。

      林坐在床边,对他耸了下肩:“季和CIA,都对你的‘尸体’特别感兴趣,我想他们都是想确认一下你真的死亡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全都说完了,墨远宁才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勾了下唇角,声音还是低弱:“你一定有计划了吧?”

      林也不隐瞒:“我要再对你用一次假死药剂,然后把你装到加了冷气的棺材里,制造低体温,应该能骗过他们,把你当尸体运上飞机。”

      她边说,还很恶劣地笑了笑:“这次我会控制用药的剂量,尽量不要再弄假成真。”

      她说得开心,连墨远宁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下:“没关系,我信任你。”

      林看着他的笑容,又问:“那么季呢?她现在好像真的很伤心,你不准备告诉她你还活着的消息?”

      他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顿了顿才回答:“不用……我们已经告别过了。”

      苏季从岛国乘飞机回到国内的时候,是孤身一人。

      就如同她没有预料到她会被杀手组织绑架到国外,并亲身见证了惊心动魄的斗争一样,她也没想到过她真的会自己回去。

      所有的决定和坚持,在那具黑色的棺木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她在林和CIA特工的环绕下,最后触摸了他的身体,感受到了那没有生命迹象的温度。

      她看到他的神色仍旧安宁平和,不见了丝毫的痛苦,如同他在她怀中停止呼吸时一样,带着了却了所有心愿般的释然。

      她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情,低头去吻他冰冷苍白的薄唇,她不在乎会被其他人看到,也不在乎这里是什么场合。

      她只知道,这也许是她最后触碰他的机会了,此后哪怕再如何思念,也不会再有一个人,带着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包容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转身发现。

      林等她从棺木上起身,就用中文对她说:“我会遵照墨的遗愿,将他安葬在生前最希望隐居的城市,你若是想,我会告诉你地址,你可以去看他。”

      苏季抬头看着她,林就又说:“我知道你也想带走他,可他并没有表达过想要葬在中国的意愿……而且你也应该没有能力从CIA手上把他的遗体带走。”

      林有些不通世事,也似乎并没有迂回的习惯,所以她说出的话都很直接客观,意外地伤人。

      苏季几次张了张口,却又都觉得无法回答。

      到了这个地步,她无法再像面对他的时候那样,耍赖说他们没有领离婚证,所以他还是她的丈夫。

      她和他共同生活了四年多,那段时间中,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生伴侣,可她又无法否认,在他其余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她从未参与。

      当白头到老成为一种奢望,她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更何况,是她亲手将他推开的。她以为即使她曾做错过什么,也会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留给她去补偿和挽回。

      她那时是那样的自负和骄傲,半点也不曾想到现在的结局。

      她最终还是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对她微笑了一下:“我真的爱他的,我没有把他当做一件商品或者一个工具,我爱的就是他,我没有说假话。”

      她曾以为爱是小心安排、水到渠成,她觉得当一切来临时,应该完满而无瑕疵。

      就像她和墨远宁,他们在对的时候相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一度认为那就是真爱,可他们的感情那样脆弱,不用多少外力就分崩离析。

      直到她即将失去了他,她才有机会知道,原来真的会有那么一种感情,它甜美诱人,即使你极力抗拒,依旧无法摆脱。

      她爱墨远宁,不是因为他的样子、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他很适合自己……仅仅是因为,她爱他,这就是所有,这就是全部。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不管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又是怎样的混乱和超出她的想象。

      这一点都无法改变,她只是后悔她已经没有机会,去一遍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并且在漫长的时光中,用坚持如一的行为去爱他,让他最终相信。

      她抬头看着林,最后还是尽力微笑着说:“请照顾好他……请务必告诉我地点,我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说服我自己,让我认为我还是有资格和他躺在同一片土地下的。”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是中国人爱情观的一部分,连她的父亲,最后也能如愿地和她母亲葬在同样一个墓穴里。

      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可以和他埋葬在一起……不过即使她始终不能顺利说服自己,没有办法觍颜享受这种资格,她也起码可以选择一块相邻的墓碑和土地。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一个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女子,好像她的人生真的已经也走到了尽头,余下的岁月,也不过是缅怀逝去时光的余韵。

      林的神色这才终于有些动容,她像是仔细审视了她一阵,才开口说:“我会的。”

      苏季对她笑了笑:“谢谢你。”

      CIA最后还是没能阻止理由和手续都很充分的林,将那具棺木运上飞机。

      林让抬送棺木的人先行,自己接着跟了上去。

      她走到舱门处,又回头往舷梯下,看了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苏季站在空荡荡的水泥地面上,半仰着头,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的身影。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分外苍白,而那双有些失去光泽的眼睛中,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看得她有些不安。

      飞机最终还是安全起飞了,舱门关上,飞机滑上跑道的时候,林就不顾飞行安全条例,命人将棺材打开,把里面的墨远宁移出来。

      他们在机场耽搁对峙的时间有点太久,超出了预算的时间,棺材中的氧气本来就不充足,再加上制冷的低温。

      先用毛毯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升温,随行的医生又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再开始输血,忙碌了好一阵,才将他的体温升上来,让他恢复了意识。

      看他又睁开眼睛,林才松了口气,她随即就忍不住抱怨:“现在照看你怎么这么让人提心吊胆?真不知道季是怎么忍过来的。”

      要仅仅是服用假死药还好,反正药剂量和药效都很稳定,偏偏他本身的身体状况又很不好,所以才会险象环生。

      他虽然只是两次服用假死药,却丝毫不亚于两次真正的死里逃生。

      墨远宁还是没什么力气,脸色也差劲的要命,听到她说话只是抿了下唇。

      为了达到真实的效果,他脸上还带着伪装时涂上的粉底,是殡仪师常用于修饰死者遗容的化妆品。

      林看了他一阵,突然说:“你这样子,季还真亲得下去。”

      墨远宁刚才陷入了昏迷,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抬眼看了看她,林于是解释说:“你躺在棺材里时,季俯身吻了你,吓死我了,我真怕她发现。”

      墨远宁可能是真没什么力气说话,听了这句,只是唇抿得更紧了些,还是没出声。

      林总归有些无聊,就让乘务员给自己倒了杯果汁,继续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说:“墨,我觉得季可能是真的爱你的……她想让我告诉她,你的‘遗体’会葬在哪里,她说以后希望可以和你葬在一起。”

      她说完这句,以为墨远宁还不会给她反馈,却看到他笑了一下,开口轻声说:“人在受到一些刺激的时候,是会感情用事和冲动的……她只是还没有度过悲伤期。”

      连林也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她回想起苏季当时的神情,总觉得也许苏季不仅仅是在感情用事。

      那种哀恸,太深刻也太平静,所以比很多哭天抢地的痛哭更加可怕。

      她最后就晃着果汁杯子对墨远宁说:“来一杯吗?金杏汁,我的最爱。”

      没人告诉过她,身为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可以举着一杯威士忌或者红酒,告诉别人这是自己的最爱,但不可以举着一杯果汁,这样告诉别人吗?

      墨远宁闭眼轻叹一声:“我不能进流食,谢谢。”

      又是近10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当飞机降落在B市的机场时,苏季已经睡得沉了。

      她失眠太久,高度的精神紧张和悲痛,也让她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

      所以随机的空姐建议她在旅途中服用安眠药,进行强制休息,避免晕机。

      当她到机场时,卓言和孙管家都去接她。

      她的样子也的确是憔悴,蜷缩在机舱里睡觉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已经筋疲力尽。

      最后还是卓言将她抱下了飞机,送上车运回了卓家在B市的老宅。

      卓言本来是想让她多住几天休息调整一下的,她在清醒后,却执意回了梧市。

      一路上风尘仆仆又行色匆匆,当她踏入阔别了几天的苏宅时,孙管家在她身后小心地照看着她,唯恐她出什么事情一样。

      她却只是漠然地打量着这所她成长于斯的宅邸,微勾了唇角笑了笑:“其实终老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孙管家没来得及说话,她突然就又大笑了起来,笑得不能停,一直笑到几乎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走廊的一侧。

      她微垂着头,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所以看不清表情。

      她没有想到,在失去他之后,再一次回到这个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地方,那些往日的痕迹,会这么突然地,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来,当他们新婚燕尔,一起从这个宅邸里醒来的那一天清晨,他们曾有过的一次对话。

      那时候她还带着初为人妻的娇羞,对着初醒的他微笑,问他:“远宁,你开心吗?和我结婚。”

      他那时候笑了,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说:“要是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这样,那就太好了。”

      原来他所求的,始终不过是一个平静却温馨的早晨,从心爱的人身旁醒来。

      她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她哭着求他坚持一下,他却还是微笑着合上双眼。

      他眼中的光芒,为什么在那么温柔的时候,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平静——他实在太过疲惫,连坚持一下就能看到的未来,都不再有力气去等。

      她想也许是毒药让他的身体冰冷了下去,可他的心里,早就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她亲手,一点点变得冰冷。

      苏季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离开过宅子半步。

      她连花园里都没有去,就是在屋子的一间间房屋里来回徘徊。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墨远宁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很少有时间去院子里闲坐或者休息。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这几年间,他总是在忙。

      刚结婚的时候,是为了从苏伟学手中接手苏康,所以每天行色匆匆,即使下班回家,也总是在书房里忙碌。

      后来苏伟学病重,苏禾出事,她又伤心过度整日昏昏沉沉的,他就更忙了。

      再后来就是他在对付陈家,他们貌合神离的那段日子,直到后来他们离婚,她将他叫回来住在客房。

      这么一天天数下来,他在这四年间最轻松惬意的时候,可能还是他们刚新婚时,一起去国外度蜜月的日子。

      可那些日子却又短暂的可怜,不过区区十几天,就因为苏伟学亟待他回去帮忙,而匆匆结束。

      她四处寻找痕迹,从记忆里翻翻捡捡,希望能找出一些她将他照顾得很好,并且他们很幸福的段落,却又觉得实在是乏善可陈。

      连他们最初那三年,她一直认为是他们在一起时最幸福平静的时光,现在回忆起来,她仿佛也是过多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他也时有疏忽。

      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否真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爱他?

      如果有,又怎么会那么漠然地对待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深爱他的妻子。

      可如果没有,她又为什么会在失去他后,只要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就会觉得心脏犹如被凌迟一般疼痛,无法停止,也无法得到安慰。

      苏季甚至没有在家里找到一张他的照片。

      他们签订离婚协议时,她让孙管家清理掉他们所有共同生活的痕迹,孙管家也执行得非常快速和彻底。

      现在她不但找不到他的照片,连他们婚礼和蜜月时拍摄录制的所有照片和音像,也都全部被销毁。

      她在回家后的第三天,又失眠了大半个夜晚,终于忍不住去问孙管家:“你去公司里问一下方宏,看公司里,是否还留着他的照片。”

      她没有说是谁,孙管家却立刻听懂了,答应下来就马上给方宏打了电话。

      在岛国发生的那些事,除了卓家和苏季以及孙管家知道外,方宏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也只知道墨远宁没有和苏季一起回来,他没敢深问,却也知道苏季是被绑架走的,墨远宁随后去营救。

      现在听到孙管家让他在公司里找墨远宁的照片,才终于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方宏做事一向迅速,也很快就从苏康的人事档案里,调出了墨远宁的一张证件照,还有其他几张他还担任公司总裁时拍摄的资料照片,全都打印出来,打包给了孙管家。

      最后孙管家终于将这些照片递交到苏季手中,她还坐在书房里发愣。

      苏季自己看书喜欢在二楼的小客厅或者卧室里,家里二楼的书房,一直是被墨远宁占用的。

      当然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后,他再次回来,就不被允许使用这里。

      不过因为苏季自己不使用,这里就没有在她盛怒的时候,被她特别关照清理。

      所以这里意外地完好保留了很多墨远宁的痕迹,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教育,看的很多书籍都是外文原版的,于是那些外版书,就满满地占据了书房的大半书柜。

      他胃不好,没有饮酒的习惯,于是这里就不像很多男人的书房那样,会有一个酒柜,摆着些酒瓶和酒杯。

      他喜欢简洁的摆设,不喜欢繁杂的装饰,于是书桌上就只有一台电脑,还有一只造型奇特的黑白陶土制品,勉强能看出是一只小猫的造型。

      她进来看到时想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是她有段时间太无聊,去上了陶艺课。

      可惜她着实没有艺术天分,折腾了两个月,才终于折腾出一件勉强能看的“作品”,就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她送的时候,大半只是为了消化掉这件狼狈不堪的“作品”,并为自己浪费的时间找个借口,送过后也就没有太留意。

      直到现在,她在这间充满他风格的书房里,看到唯一的摆设,却跟整体的风格充满违和感,努力去想,才终于想起这件事。

      接着她就又想到,原来她送他的东西,一直都不多,每到节日,或者他的生日,她当然也会按照惯例送一些礼物。

      她从网上翻过一些帖子,关于怎么送丈夫东西的,所以她也按照建议,送了新的领带,还有领带夹袖扣,整套的手工西服乃至喝水用的水杯等等或大或小,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没留心过那些东西送出后他都是怎么处理的,只记得她第一次送他的一条领带,他好像是用了很久。

      可即使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大部分也都在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后,被当做垃圾清理了出去。

      她将他赶出苏家时,实在太过心急,当天他也只穿走了身上的一套西服,带走了一只公文包,他的绝大部分物品,都留在了苏宅。

      她当然也是没有想过要将这些东西归还给他的,在她那时的印象里,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苏家给的,还有什么脸面要回去?

      所以她让孙管家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站,也不会还给他。

      她现在想着,就会觉得以往的自己,实在太刻薄自负,于是才会连可以借以怀念他的物品,都寥寥无几。

      即使这也是一种惩罚,她却也无法有所怨言……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和他人无关。

      拿到了那些他在公开场合,带着一脸礼貌微笑的照片,她也觉得是种安慰,甚至又回头看孙管家,认真地问:“这些照片可以放大到多少?能不能像等身那样大?”

      可除非是刻意拍摄的那种高像素照片,比如婚纱照,又哪里有照片的像素是可以放大到等身的?

      孙管家犹豫了一阵,还是据实回答:“可能不行。”

      苏季愣了一下,接着就又说:“那只好请一个画家,按着照片画一张可以等身的画了。”

      孙管家点了下头,表示这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他马上去联系画家。

      一边答应着,孙管家还是又一次把到嘴边上的询问咽了回去,他其实早该问了:讣告是否要发?追悼会要不要举行?什么时间举行?

      可这样的问题,他又实在不忍心对着苏季问出来。

      回家了这么多天,她脸上的神色,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恍惚的。

      她有时候甚至会看着一张桌子或者椅子微笑,他知道那种时刻,她大半是回想起了墨远宁还在的时候的情形。

      可接下来,她通常就又会露出哀痛的神情,他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的事实。

      然而即使苏季刻意回避,有些事情也终须面对。

      在她回来后不久,向苏家久问墨远宁下落,而得不到答复的陈朔,还是通过他自己的渠道,知晓了在岛国发生的一切。

      他很有可能是通过使馆人员得知的,所以知道的相当具体,他气势汹汹地跑到苏宅质问苏季的时候,冲口就是一句:“我儿子拿他的命换了你的,你怎么连他的遗体都给我带不回来!”

      此刻的陈朔,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所谓风度,双目发红,神色狠戾:“我看在小宁的份儿上,才纵容了你这种丫头……既然小宁不在了,我要你整个苏家给小宁陪葬!”

      好在跟着他一起来的陈柏岳还算镇定,听到这里只沉声说了句:“爸爸,小宁应该不想看到您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棍,打在几乎发狂的陈朔头上,卸去了强撑的气势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痛失刚刚找回的儿子的父亲。

      陈朔再未置一词,转身就走了,身后跟着浩荡的司机秘书和保镖。

      陈柏岳略略留了一阵,等陈朔出去了,才对苏季说:“替我和爸爸,谢谢小宁的那位朋友,也请她将安葬小宁的地点,告诉我们……即使人不在了,也总还是要有个地方可以凭吊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请你也原谅爸爸,他听了消息,就说要筹备小宁的追悼会……正和殡仪公司谈着,突然骂了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冲到这里来了,他其实也是,太过伤心。”

      苏季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听他说完,才对他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要给远宁开追悼会,可别人都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说着还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还没有领离婚证。”

      陈柏岳看着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容浮现在她苍白的脸上,就更像昙花那样,转瞬即逝:“所以我还是他的妻子的,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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