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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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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刚要一跃而下,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凌轩揉了揉太阳穴,看到一个陌生号码,下意识挂掉。然而对方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凌轩不禁思考是谁会锲而不舍地打电话。
打扰别人投胎,是要遭报应的!
“我是林峰,快接电话!”一条短信发来。
“在阳台看什么风景呢!”新短信。
沉埋已久的名字而今提起,有些嗫嚅,“林峰……”终于要来了吗?望了望楼下,并未见人影;怕是有诈,警觉地回了条短信回去,“我不认识,你找错人了。”
“出来见一面,我有事跟你说。”
“关于我当年的一些事。”
“你不想知道?”
看着断断续续的短信内容,凌轩的心被莫名的担忧和疑虑占据,突突直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回了条“下辈子吧”,手机关机。
身后传来厚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未关严实的屋门被重重推开。凌轩有些认命地回头,在林峰面前自己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那道身影自门口冲了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拖向客厅,往地面一扔。凌轩踉跄了几步,索性坐到地上,一幅悉听尊便的模样。
林禹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还好赶上了!我没电梯卡,硬是爬楼梯上来的,怕你提早跳下去还得假装我哥编辑短信!整个人差点废了你知道吗?话说,凌轩你是不是有病?视频发公司了就要跳楼?我哥被你害得做了十多年的牢,没这么简单就算了!”
骂也骂完了,呼吸也平稳了,林禹挨着凌轩瘫坐到地上,瞅着眼前身近心远的人。多年未见,凌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皮肤白得好似冷却的油膏,桃花眼里荡着微波,鼻子小巧而俊秀,略有肉感的双唇翕动着仿佛欲言又止,嘴角的痣平添了几分妖冶:男人的骨相带了些许女气。
见来人是林峰的弟弟,昔日的小毛孩子,身体松弛下来,倚靠着墙壁,看似关心实是嘲讽:“说起视频,这是传播□□色情物品罪。你也想进去了是吧?”
林禹对凌轩的敌意无动于衷,坦然地道:“不是我发的,我是良民,正儿八经的高中在编老师。”
“哦,政审能过?”
“我哥的事,你还好意思提?”林禹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亲兄弟姐妹属于旁系血亲,而且我考的是教师,政审肯定没公务员严格。”
都说是多事之“秋”,这夏天阳光正盛呢一串串破事接踵而至,暑假打算出去旅游的计划也被搁置,时间全花在了找人上。事情的始作俑者近在眼前,太多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从何问起,林禹皱着眉头思考如何开口。半晌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凌轩:“当年的事,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这不接收废话,请不要耽误我投胎,谢谢。”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你这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快起来,你的救命恩人饿了,请我吃饭。”不管三七二十一,林禹生拉硬拽、连哄带骗地把凌轩带入附近的小餐馆里,点了两份锡纸花甲粉,一份麻辣,一份清汤。
“你有见到我哥吗?”林禹口齿不清地问。
凌轩撑着下巴,看着林禹被辣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边吸凉气边嗦粉,还不忘问话的样子,心中防备渐弱,眼神飘忽起来。只是转瞬,这种惬意便被疏远替代。
见凌轩不回话,想是没见到,林禹不再多问,干净利落地把碗里的粉吃完,又把凌轩的那碗拖到面前消灭掉,喝了口汤,评价道:“清汤的就是不够味,太寡淡。跟你一样,三脚踢不出个屁来。”靠着椅背,安适地打了个饱嗝,招呼凌轩付钱。
凌轩没有什么动作,不带感情的字从唇齿间抖落:“我知道你哥恨我,这条命索性赔给你们。我早你们几十年下去投胎,这样正好下辈子不会碰到我。”满脸漠然,仿佛是看淡生死只待飞升的悟道者。
飞升个屁!林禹暗自唾弃脑子里的词汇,八成会下地狱吧。吐槽归吐槽,还是耐心劝解:“你死了解脱自己,那活着的人呢?”
“活着的人?”凌轩讥笑出声,他这个孤家寡人有谁会惦念?
“谁啊?你哥?你哥巴不得我死。”随后故作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不成你在指你自己?不是吧,都多少年了你对我这么长情?”
脸上和煦的阳光被阴霾吞噬,北风夹杂着霜雪悄然而至,仿佛在酝酿一场盛大的毁灭。林禹冷漠的目光钉死在凌轩的脸上,逐字抖落的话里带了严冬的寒气:“凌轩,你别恶心我!”
面对如此陌生的林禹,凌轩不禁屏气慑息,随后掩口轻咳了几声借此隐藏内心的慌张失措。
半晌后,林禹拿起桌上的可乐单手开封,易拉罐的躯体仿佛承受不住隐忍的怒气,发出刺耳的声响。几口灌下肚,打了个气嗝,眯眼对凌轩笑了笑。那笑容里,尽是凌轩猜不透的情绪。
是呀,这么多年了,曾经幼稚又中二的少年已然长大,不可同日而语。凌轩稳定心绪后,反唇相讥:“那就离我远点,免得沾染晦气。”
林禹没再说什么,拿起手机付了钱,拽起凌轩就往外小餐馆外面走,拐进一条鲜有人至的巷子里,路灯投下灰黄的光线,不远处的垃圾桶传出腐烂的臭味。他将凌轩堵在墙角,从口袋里掏出烟,熟练地点上:“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哥。他出狱三个月后不辞而别。起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再加上,我妈不知道当年你俩的事,打扫我哥房间的卫生不会留意什么讯息,所以我们都单纯认为他是出去旅游散心了。直到某天,我进他房间找充电宝,才发现他来找你了,不对,应该说他要来报复你了。我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怕他再进去,就顺着他残留的线索来了。”
呼出的烟雾层层扩散,钻进凌轩的鼻腔和泪腺,眼圈被熏得泛起了潮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样子。见状,林禹挪开夹烟的右手,用左手指腹蹭上凌轩的眼角,揶揄道:“你还委屈上了?”
凌轩嫌弃地避开林禹的碰触,不悦地问:“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我这刚学不久。”
“戒了吧。”
林禹苦笑着将烟丢到地上捻灭,捡起烟屁股丢进了垃圾桶里,重新回到凌轩面前站定,星眸里深埋着百种心思,千种心结,感慨道,“凌轩啊凌轩,我哥怎么会喜欢你呢?”又像在自问。
曾几何时,小屁孩长得比自己都高了,变得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感。抬眼细看时,发现林禹和他哥长得一点都不像,相比于林峰的张扬肆意,更显沉稳,在学校肯定很受学生和同事的喜欢。记得他小时候就经常收到情书,每次收到时都会拿着它们在自己眼前得意地晃,朗目奕奕有神,嘴角忍不住上翘,像只撅着尾巴展现自身风采的雄鸟。
他还记得初见林禹的那天。
收工后,林峰在出租房里给凌轩按腰,虽然他身子骨不硬,但由于本次姿势及反复拍摄,凌轩腰部格外酸胀,好似伤到了腰筋。他趴在沙发上努力地表现得同往常一样,假装享受着宽厚的掌心带来的温暖,按到痛处不由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哼。猝然,凌轩听到玄关传来了声响,条件反射地坐起身,将卷到胸部的衣服放下来,遮住身上的若隐若现红痕。
“怎么了?”林峰跟着回头,看清来人,将凌轩按回沙发单手继续揉搓,低声咒骂了句,“这是哪个孙子走时没关门。”随后捏了捏凌轩腰间的二两肉,“这我弟,林禹。”
另一只手指向东南角的房间,对林禹说:“你睡那屋,那屋有桌子,收拾好了行李就滚去好好学习。这个暑假咱妈可交代了,你小子再偷跑去打游戏,咱俩就得四海为家了!”
林禹对他哥的话置若罔闻,面色不善地看向趴在沙发上凌轩,眉头皱起的川字仿佛能将人溺毙。
“小屁孩子,你这什么表情!这你轩哥!”林峰猛拍大腿,噌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屋顶白炽灯,山雨欲来的阵仗让凌轩惊惧,他身体忍不住颤抖,伸手拽了拽林峰的衣角,不知所措地哀求:“有话好好说”。
林峰攥住凌轩的手,坐到沙发上将凌轩搂在怀里,语气好了许多:“老子早提醒过你,是你自己要来的,你来了这里给谁使脸色呢?”
“反正我不喜欢他,他哪里都比不上瑜诗姐。”
“谁让你喜欢了?你这么喜欢秦瑜诗,你去娶她啊,干老子什么事!”说完,林峰想往凌轩嘴角亲一口,被他歪头躲掉了,眼中来不及隐藏的哀伤和悔恨,自眼瞳倾溢而下。
“哥,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块?”
“你怎么比咱爸妈还封建?咱爸妈都不管我了,你在这叽歪什么?滚去学习,先他妈考上高中再说吧,学历比我低的人说话我不爱听。”
林禹愤懑地瘪了瘪嘴,剜了凌轩一记眼刀后,转身进了房间,关门声震得地面颤动。紧接从里面传来一句,“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凌轩赶忙拖住想要动手打人的林峰,目光恳切地摇着头。
林峰长呼出胸口的怒气,揉揉凌轩的头发,温声说道:“饿了吧,我们去外面吃,吃海鲜大餐!饿死那浑小子!”
凌轩点点头,暗自思忖:再等一段时间吧,等这次拍片的钱拿到手就回家,正好也给母亲买点海鲜补补身体。
只可惜,母亲差的就是这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