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风雨欲来 ...
-
考虑到安全问题,乔二从来不曾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过,但如今这么突然的来了,景致不得不警惕起来。
“姐姐,你要去见他吗?”景贤最先反应过来,看见红姜已经去拿外衣便意识到景致是要去见那人,“如今不安全,爹爹交代过不能和府外的人接触的。”
方景致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人是姐姐的朋友,若不是出了事情他不会找来的,此时若是连我都不帮他,他有可能就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会在大堂见他,有家丁看着你不必担心。”
方景贤还想说些什么,但终归还是个小孩子,说出的话也没有太大力量。最终还是妥协的点头:“那姐姐切记身边不要离
人。”
方景致点头,带着红姜出了院子。
因着上次方道秉的话,前院倒是再没人敢拦住她们了,方景致一路行到大厅,见到的却不是乔二。
来人看着膀大腰圆,坐在八仙凳上像头熊一般局促不安的模样,却是乔二的兄长——乔大。
方景致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便知多半是这些人看乔大粗野刻意怠慢,坐下后看了看身后正在擦花瓶的小厮:“你们如今却是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客人来了连杯茶水都不曾上。”
乔大虽坐在这儿,但心中有数,知方景致并非刻意怠慢他,摆了摆手:“罢了,我只说几句话便走。”
“乔二同我提起过您几回。”方景致还是示意小厮倒了茶水来,“如今城中已经戒严,您上门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乔大摆摆手,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再听这边谈话,声音压低了些:“我此番来确实是家弟授意,为了避祸,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他带着我的老婆孩子回乡了。小二临走前交代我这话要在春闱结束当天对你说。”
“什么话?”
“他偶然结交一友同你们一样,唤做霍朗。此次春闱必中,离都城之后的事,皆可交给他办。”乔大挠着脑袋想起了自家弟弟交代的话,“还说他如今要护着家人,无暇顾及其他,希望你不要怪他自私。”
方景致点了点头,舒了口气:“多谢您今日来告诉我这些。”
这工夫小厮端了茶水上来,乔大也不客气直接端起茶壶饮了个够,末了一抹嘴:“多谢小姐的茶水,话我带到了,告辞。”
看他说着真的起身,方景致立马跟着站起,从腰间拽下一个荷包递给乔大:“这里头有些银钱,您在城中有铺子便一定要坚持住,您信我,不会有事的。”
乔大颠了颠,最后只打开拿走一锭银子:“多些小姐,这钱当我借的,日后乔大必定还您。”
方景致看着他走,方才回过神来。
多亏了浏阳,万福铺赚了不少钱,她现在也算过上了不必为钱忧心的生活。
坦白讲,眼下她是有些担心的,虽然知道浏阳怎么都不会死,但现在宫中的霍朗为人如何她并不知道,真的上了战场,浏阳真能毫发无伤吗?
直到上殿,霍朗终于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但也没有彻底安静下来,反而开始到处乱看。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四周都是衣冠正式的大臣,他们这群士子身上穿的是考试院统一安排的衣服,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价值不菲的布料制衣了,但在这种权力和财力集中的地方还是稍显逊色。
所幸并没人有时间在意这个,皇帝已经开口说话了:“今年的一等和末等学子何在?”
浏阳向左迈出一步,行礼示意:“陛下。”
霍朗立马收起自己的大白牙,跟着向左迈了一步,学着浏阳的姿势行礼。
“你们是今年春闱由朕和众臣合力选出的二十人中的佼佼者,朕先来问问末等学子,你可有想任的职位?”皇帝离得远,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看旁人却是一览无余。
“学生是恭州霍氏,单名朗字。”霍朗先是乖乖自报了家门,突然抬头冲陛下笑了笑,“学生想去军营任职。”
“这倒奇怪,旁人希望在朝中平步青云,你怎的要去军营?”皇帝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分操劳已经须发尽白,听见霍朗的话似乎是笑了笑。
“学生自小不算聪明,只是考试时运气好一点罢了。”霍朗乖顺的低头不再看高台上的人,“人人追求不同,旁人愿做凤尾,但我不愿,学生只盼做鸡头,有能力一生不违本心。”
“如今的军营不似从前,你进去兴许会丧命,这样,也愿去?”
“愿意。”霍朗再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学生愿为百姓亡。”
霍朗这话一出,身后士子都偷偷看着浏阳的表情,只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考到一等。
“那一等?”皇帝的兴致已经完全被霍朗挑了起来,现在看着浏阳的也有些好奇他会作何回答,“朕看过你的文章,严谨工整,文笔不逊色与朝内的修史。你如何看?”
“学生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听从陛下驱使。”浏阳微微拱手。
“朕听闻你是方卿的远方表亲,如此看你同他很像。”皇帝点头,他是万人之上,但仍旧希望手下尽是惟命是从的人,至于有新意的臣子,有一两个便够了。
“多谢陛下夸奖。”浏阳微微垂首,脊背却是没有丝毫弯曲,笔直的立在朝堂中央。
王侍郎这般看他更合心意——他选了一个好学生,有才学、有傲骨,但又能审时度势。不论日后是否能成为一家人这都够了。
皇帝轻声说了两句,他身边的太监扬声复述:“诸位考生请至偏殿等候,大臣们留下。”
浏阳和霍朗行了一礼重新站回考生队伍,这一队人又在带领下鱼贯而出。
方才踏出门槛,霍朗立马又上前搭话:“浏阳兄,你听我一句劝,跟我一起去军营吧,现在打仗对旁人来说不是好事,但你这么有才能,正是崭露头角的时候,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能借此成事呢?万一我死在沙场上呢?”浏阳脚步一顿,吓了霍朗一跳,他是第一次这么和他对话,直白的像把利剑,“我认识一个人,也想你一般步步紧逼,推着我去做所有事。”
霍朗望着他灼人的目光,忍不住回避了一秒。
浏阳却是灵光一现,语气里透着笃定:“你认识乔二,还是方景致……”
宫殿上空积聚的黑云突然闪过一道惊雷,霍朗迎着浏阳的视线,收起了脸上的笑。
“我听说你同方小姐是远亲,只是劝你几句罢了。若是你留在都城娶了王侍郎的小姐便是王方两家结亲,陛下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浏阳还想说些什么,领队的太监已经发现这里的不对了,但还是遵着礼走近:“两位,请跟上队伍,不要在宫道上逗留。”
霍朗转身迅速跟上队伍,至此再没有给浏阳一个眼神。
报喜的宦官很快带着队伍和名帖到了方府,下了马就招呼门口的小厮:“贵府上的公子考上了,咱们是来送名帖的,快些叫府上的各位出来吧。”
方道秉尚在宫中,最后只好由老夫人带着景致来了前厅。
老夫人还记着景致曾经给浏阳编的身份,如今得知他一飞冲天面上还能维持住形象,示意身边的侍女拿了一只荷包递给来送信的太监:“劳公公为着小儿跑这一趟了,您拿去喝茶。”
太监不动声色的收了钱,从身后的马匹上又拿下一只包袱:“贵公子还在宫里,只待陛下指了职位便能回来了。这是他带进考试院的行囊,我也给您带回来了。”
方景致就是这时察觉出身体不舒服的,她没撑住,下意识抬手被红姜一把抓住才勉强安然坐在椅子上。
周围没有人注意。
这时大殿上已经安置好了中间十八个人的任职,独独剩下霍朗与浏阳二人。
“这霍朗好说,他既然想去军营,现今前线吃紧,当个文职监管也未尝不可。”皇帝也有些累了,“至于这浏阳应当放在何处,众卿怎么看?”
底下竟是一片鸦雀无声,殿外又响起一声雷,雨很快落了下来。
方景致强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方才在床边坐下就开始唤红姜:“红姜,你把浏阳的包袱拿过来。”
“您先躺下吧,我给您拿过去。”红姜匆忙倒了水过来,手里拿着那只包袱。
方景致打开,里面有一套换洗衣服,被这套衣服包着的是万福铺的账本。
放下那本账本,方景致任着红姜把她安置好盖上被子,心口咚咚作响:“他打定主意了……”
她声音不大,红姜凑近了些,也忍不住急了:“小姐,您别想旁的了,舒心。”
“我要送他走,红姜。”说这话时,她平日总是清亮的眼睛浮上几分浑浊,“如若他不走。怎么当兵?不当兵怎么当将军?不当将军怎么认识公主?不认识公主怎么回来当皇帝?不当皇帝……若他不是新帝,我要怎么才能回家?”
眼前的模糊大概是因为泪水,闪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红姜也哭,她看着只觉得方景致是糊涂了。
眼下城中戒严,谁都不能惊动,她只能跪在方景致的床边,一边按着大夫给的穴位盼望着替景致缓解一些痛苦,一边望着她流泪。
人人都说小姐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是天神赐福,这哪里是什么赐福,这分明是恨极了她所以赐下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