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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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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同王侍郎领了这份殊荣,莫名的便站到了同一阵营,两人立在大殿廊下,望着三两离开的同僚。
“周修撰此番肯承盛怒为我站出来,多谢你了。”王侍郎握着手心那枚玉坠,官袍上的墨渍斑斑,却无人在意。
周礼眉眼在夜色下越发清晰,他只淡淡的望着层层屋檐外渐明的天际:“学生浅薄,不能同侍郎一般为利刃,但做块磨刀石还是可以的。”
“好一个利刃,好一块磨刀石。”王侍郎爽朗大笑,拂袖大步下了台阶,“周修撰,此番众人之命皆系于你我之手,咱们便来做一回孤胆英豪。”
风声猎猎,周礼通身的血液便因着王侍郎这句话沸腾起来,他快步追上。
深色的宫石上,一红一绿,一老一少,便这般悬着一腔孤勇大步踏过。
方道秉跟着其他人鱼贯而出,直到坐到自家马车上才堪堪松了口气。陛下方才的盛怒还萦绕在耳边,惊得他没能像最初答应的一样说出口。
“我替他照顾夫人女儿,已经仁至义尽了,”急急忙忙从手边的匣子里摸出一串佛珠,方道秉低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为官数载从未做过劳民伤财的事,如今是为自保,日后好为民谋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的恐惧跟着马蹄声一路疾驰,到了方府门口便连同佛珠一起装回了匣子。
一下马车,方道秉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派,迈着四方步走进府门:“吩咐厨房煮些清粥小菜来,我今日食素。”
领了命的下人正是红姜在前院伺候的父亲老黄。
老黄看自家老爷面上无异,原本惴惴的心也安稳下来,但还惦记着女儿交代过的事情,将煮粥吩咐下去,一路往后院去。
红姜远远见到自家父亲,立马迎了上去:“爹,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一回来就说要吃粥,”老黄看着女儿,描述着方才的种种,“看着倒是和平日里差不多,没有出门时那么忧心了。”
红姜若有所思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裁成三角状的丝帕递给父亲:“这是小姐做的,您不当差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戴着。”
老黄接过,还没等再多说什么,女儿已经一路小跑往回走了。
他只得扬声:“慢点跑,当差上心些。”
红姜头都不回,一口气跑过大半个后院,见着在院子里熏苍术的景致才停下,调整了两下呼吸走上前来:“小姐,老爷回来了。”
“王侍郎呢?”景致隔着窗望向屋里正在绣花的王忆之主仆二人,压低了声音。
“不曾见到,但说老爷回来之后已经没之前那么忧心了。”红姜如实转述,接过景致手里的扇子扇了扇熏出的烟雾,“小姐,您烧的这是什么啊?”
“苍术,”景致解释,从一边的竹篓里抓出一把艾草再铺上一层,“书里写苍术、艾草都是可以祛病的。”
红姜站在下风口,一阵风来被呛得连连咳嗽,景致一手拉过她,看着火盆上袅袅升起的白烟若有所思:“祛病……”
“红姜,你和绿树再去准备一只火盆,还有苍术艾草,”方景致盯着正院的方向,笑容中带着点志在必得,“我们去看看父亲。”
方道秉心心念念的清粥刚被送上桌,就看见院门外围着纱巾的两个女子翩然而至。他以为是前来撒扫的侍女,并不在意。
没想到等再抬头,那两人已经在院子里放下火盆,开始点火,火还未燃起就被铺上的药草闷了个结实,浓烟滚滚升起。
红姜收到景致指挥,尽职尽责的拿着那把扇子,一鼓作气将浓烟扇进书房里。
方道秉被呛得咳嗽着冲出来:“你们俩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跑来前院放火是要做什么?!老黄!老黄人呢?!”
“父亲,”景致摘下面上的纱巾,露出脸来,“这是女儿在古书上找到的法子,您日日在外公干,书房里放着的公文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要是不好好驱一驱,女儿担忧您的身体。”
方道秉冷静下来,捋了捋胡子,故作冷静:“你有这份心便是了。”
方景致将手里的竹篓递给红姜,示意她继续往火盆里加料,自己则是几步走到方道秉面前摆出柔顺的态度来:“我听说父亲和王伯伯一道进宫面圣,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如今见到您平安无事,女儿就放心了。”
方道秉最吃父慈子孝这一套,立马摆了摆手:“你不必担忧,为父自然懂得避人锋芒。”
大概就是没有帮王侍郎说话的意思吧,景致心中明白,面上却不显:“那王伯伯说城中有疫病,是真的?”
“陛下已经责令他和周礼作为特使在城中控制了。”方道秉清了清嗓子,又没头没脑的补充了一句,“看来王家夫人同小姐还要在府上多呆几日,家中没有主母,景致你要多帮着祖母照顾客人。”
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没有在朝堂之上帮王侍郎,但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方景致看着方道秉落在自己肩头的手,只觉得他虚伪。
所幸王侍郎的消息已经打探到了,景致微微屈膝行礼:“父亲不用担心,这药草您留着让底下人隔段时间烧一次。女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方道秉完全沉浸在女儿看似柔软的关心中,笑眯眯看着景致转身,带着红姜离开院门。
“老黄,来把小姐送来的药草拿着四处都熏一熏。”
方景致转出院门,走过前院同后院的交界花门时,猛地立住。
“小姐,怎么了?”红姜被自家小姐的动作一惊,急忙走近询问。
方景致回头望了眼前院里卷起的滚滚浓烟,若有所思:“这疫病控制不住的话,会影响前线吧……”
“小姐,您说什么?”
红姜还在疑惑,但没等疑惑完全散发,方景致已经有了决断,大步向前走去:“红姜,准备一套你外出时穿的衣服,悄悄送到我房里来。”
这种被不断变化状况控制的日子过够了,接下来我得在这个小说世界里发挥一下现代人的能力了。
“这个浏阳倒真是个汉子,那日我只当他是说玩笑,没想到他还这段时间干脆连马都不骑,当真每日跟着车队一道走。”霍酒一甩缰绳凑到了木秀先生的车驾旁,低声道,“洪州已经被攻下了,军机延误可不是你我耽误的起的,木秀,咱们今日就一鼓作气过了单穿峡去和将军汇合吧。”
木秀翻着手中的棋谱,一直到霍酒着急,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将军交代过,我们押解车队一日只能行六十三里,没有新军令下达,便遵守此令。今日在单穿峡外二十里驻扎。”
霍酒急得抓耳挠腮:“你这个书虫,在将军身边不见你这么守规矩,到了老子队伍里就这般迂腐。”
木秀充耳不闻,扣了扣桌面示意身边侍候的书童添茶。
霍酒气急,干脆一鞭子拍马超过车队奔出老远。
霍朗和浏阳刚被身边的扬尘呛得咳嗽了一阵,抬头只看到霍酒头盔上的一簇红缨子。
霍朗挥着面前的空气,有些恼怒:“这个家伙跑这么快干什么?路就这么宽,他急着去投胎啊。”
“他心里有气。”浏阳看得真切,对人的心理洞察也真切。
他没忍住回头看,木秀果然在车驾里遥遥地望着霍酒的背影,浏阳回过头来:霍酒这种性子像是炮仗,越是压着他不许前进,之后反弹的时刻来得越是猛烈。
木秀的行动想必是姜栋的授意,但姜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压着霍酒?
浏阳一手推着车,望着路面上留下的车辙,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想——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尚且不知道。
“两位大人歇歇吧,”木秀身边的书童便在这时走来,手里捧着一只茶瓮,“我家先生说再往前走便是单穿峡了,我们今日不过峡,不必着急。”
“还是先生儒雅,明白体谅人。”霍朗露出两排白牙,笑嘻嘻接过那只茶瓮。
浏阳一言未发,看着那只瓮,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是了!单穿峡!
此峡顾名思义,是条狭窄的只能容纳一条队伍同行的峡谷,两边崖壁高耸,不仅是通往洪州的必经之路,也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这点他们能想到,蛮人不可能想不到,
一旦在这里设计埋伏,他们也会对荣适的军队多加提防。
木秀是曾在战场上屡出奇招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上钩,但霍酒为人莽撞,只要他执意要过峡,便正好遂了对方的愿。这时候只要率先离开的姜栋的队伍杀一个回马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和蛮人交战便是瓮中捉鳖。
浏阳回头看去,木秀端坐在车驾中目光平静的望着他,两人视线交汇那一刻便是聪明人之间的心领神会。
“木秀狂徒,竟敢辱我,”浏阳一把拍翻霍朗手里的茶瓮,反手从武器车驾上抽出一把弓箭,拉弓搭腕,“还不速速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