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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名留青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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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变故来得突然,三人此刻正在车队中段,前方的车队不知情况,自顾自的往前走,后方的队伍被猛地逼停,刚派了士兵来问。
霍朗坐在浏阳脚边,手中还捧着茶瓮,冷不防浏阳一个转身,带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一圈的兵士尚未明白情况,木秀已经从车驾上下来,缓步上前:“监军为何凭空指摘?”
“监军,先生不管对谁都是以礼相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兵士中一人站出来劝阻,他这些时日和浏阳一同训练,也同霍酒一样对他变了看法。
“我好歹是春闱状元,当朝陛下亲封的监军,你送这种茶瓮给我是何居心。”浏阳一脚踢破那只茶瓮,碎裂的陶片正中裂开,正是一队小猪,“你这些日子拖拖拉拉,一直打着姜将军的名号拖慢行进队伍,是否别有居心,待我绑了你,同霍副将一道去见将军。”
其他人自然也对队伍的行进速度心有不满,但都不曾直言,如今浏阳言明,队伍里渐渐生出些不同的声音来。
浏阳却不再等待,已经从马车上扯下一根麻绳,结结实实的将木秀连同书童绑成一串塞进车驾。
木秀被绑得结实,浏阳凑近了些,将一只箭头递到他手里:“进入单穿峡前先生自己将绳子割断,千万小心。”
木秀点头。
“浏阳,浏阳,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木秀先生之前还帮过我们……”霍朗不明所以,眼看浏阳同木秀就此翻脸,急急忙忙上前劝阻。
浏阳二话不说连他一同绑了塞进车驾,回身正撞上刚刚跑马回来的霍酒。
“副将,木秀已经承认,自己是为了让我同将军生出隔阂所以假传军令拖慢行军速度。”浏阳一手持弓箭,一手翻身上马,“将军已经到了洪州城下,咱们得尽快驰援。”
霍酒刚策马跑出一身汗,消了火气回头来准备向木秀道歉,结果被浏阳这当头一棒打的慌了神:“怎……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木秀他……”
“霍副将,”浏阳打断,“如今战机延误不得,您是洪州人,自然明白其中厉害,请您,决断吧。”
霍酒手执缰绳,越过浏阳望向车驾,他是听说过有些文官因为嫉妒、打压会暗地里使坏,却没想过木秀是这样的人。
“副将。”浏阳又催促道。
霍酒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面上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传我令,全速前进,今晚天黑前势必全队度过单穿峡。”
单穿峡一片静寂,车队最前端已经出峡,此刻正是中间队伍行至峡中,高高的崖壁上看不见飞鸟,也没有一株植物。
此刻无风,更显得死寂。
太安静了,浏阳抬头望向崖脊,整个人的身体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的马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甩头打了一个响鼻。
“不对劲。”霍酒为人粗枝大叶,但战场上训练出的敏锐让他瞬间就察觉出了危险。
这话就像扣动了扳机,战斗猝不及防的开始,山脊瞬时间滚下不计其数的落石,霍酒一把抽出马身上的大刀,吼道:“有敌袭,带上粮草武器撤退!有敌袭!快撤退!”
山脊上战旗升起,一群身着皮毛的蛮子露出面来,浏阳望着那块牲旗,拉弓搭箭,目光灼灼——箭矢离弦的速度极快,不等人看清,那块旗帜的旗杆便被拦腰折断。
霍酒一把推开一块压在车辙上的巨石,回头看向浏阳:“射得好!”
浏阳一笑,看着霍酒将车上的盖布掀开,左手一杆枪,右手一捆箭就往马上绑,还是没忍住劝到:“副将,您不必这么着急。”
“你这个小子,现在是在打仗啊,不是让你悠悠闲闲的。”霍酒捆好,就要挥刀召集身边的士兵。
“副将,您且先看看山上的人呢?”浏阳笑着摇头。
霍酒这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落石了,他抬头看去,山脊上站着的不正是被浏阳捆到车驾里的木秀和霍朗二人?
“这是怎么……”
霍酒疑惑的话刚出口,已经看到出现在木秀身边得姜栋:“将军?”
浏阳翻身下马,走到霍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安慰:“将军神机妙算,早就猜到蛮人会在此处设计埋伏。木秀先生与我说过,瞒着您是为了计划能如约实行。”
“木秀先生,委屈您了。”浏阳微微拱手,这才看向那个真正的统帅,“将军,许久不见。”
“小姐,您当心些,”红姜提着灯笼替身后的方景致照路,“我都查好了,这个时间后门看守总会趁着换班偷懒,您半个时辰内回来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景致已经换上了红姜提前准备好的一身粗布衣,用的是最普通的柿色燃料,说是和夜色融为一体都不为过。
“红姜,你记住,我回来之前一定要将忆之姐姐留在祖母那儿,”景致拍了拍她的手,最后交代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的。”
红姜什么都没问,她望着自家小姐的脸,点了点头。
方景致出了门之后未作停留便往朱雀大街去——她早就递了信请福多将杜彩凤邀到万福铺见面。
她生怕被人发现,一路穿行的都是朱雀大街附近的小巷附路。
这是方景致从未见过的模样,她进入这个小说世界之后只想着推进剧情,生活在方家的高墙之内,从未见过这些低矮的房子,未曾见过家家户户门口摆着的一碗米饭,未曾见过交叉路口烧着纸钱哭嚎的老人妇孺。
这条路这么短暂曲折,方景致走到尽头,再往前便是烛火通明的朱雀大街,她站住脚,回过头,裙角被风掀起——春夜里风已经带着暖意,但掀起的烟灰、白幡在风中猎猎,像是仍旧在被冬风撼动。
原来不是未曾受过影响,而是受到影响的百姓自始至终都活在都城没有烛火的地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梆子的吆喝传来,景致没有时间再停留,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条巷子里的人,竭尽全力将那些脸记下来,裙角上的灰便这么随着她一路奔走。
福多提着灯笼等在万福铺门口,隔了老远见着景致便立马迎上来:“小姐,杜小姐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好。”景致脚步飞快,推开万福铺的门——薛家兄妹、白宝、田三都站在大堂。
福多将门叩好,跟上来:“她们知道您要来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大家……”景致声音有些颤抖,但她迅速掐住自己的手腕,连着眼里的泪一起憋了回去,“大家都没事吧?没人生病吧?”
“您递信说有疫病,我们就立马关了店,隔壁酒楼悄悄送走的病人已经有许多了,咱们铺子里还不曾有事。”说话的是白宝,她望着景致,目光里满是关切,“东家您没事吧?”
“我也不曾有事。”景致留心到眼中含泪的薛仁燕,万语千言便都汇聚在这一来一回之间。
“小姐,先上楼吧。”福多猜想景致应当是偷偷溜出来的,上前提醒。
方景致也不再耽误时间,视线扫过每个人脸上,转身上楼,分秒必争的吩咐:“福多,这些日子减少和外人接触。还有……去买些白酒来,隔上几日便将铺子里擦洗一遍。出门时一定要带上纱巾。在事情过去之前绝对不能开店。”
方景致在房门停步,福多也跟着停下,等着她的下一个指令。
“我母亲留下的铺子,就交给你们了。”方景致深深看他一眼,拉开门来,“杜小姐。”
杜彩凤坐在椅子上,见景致进来,也跟着起身:“方小姐,别来无恙。”
“我今日是偷溜出来的,时间紧迫,便长话短说了。”方景致坐下,开门见山,“我打算在城中开一个病人署。”
杜彩凤没想到她这一趟邀约是为了这个,原本准备好的讨价还价统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但你知道的,疫病不结束,我就不会让我的人冒着风险开店,万福铺盈利不久,两月三月我还能撑起来,但时间再长便不行了。”方景致从袖子里抽出自己陈列好的细则,“如今战事不止,据我所知此次下派的官员也只是空有虚名,手中没钱。”
“我想和他们合作,建起的病人署接收病人和医者,直到研究出对症药方之前,这家医署绝对不会关门。”
“你真是……”杜彩凤面上的表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透的,既是为她的单纯震惊,又是为这事情的胆大妄为不解,“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世界。”方景致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和我的世界没什么不同——这是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如果是旁人定会觉得方景致发了癔症,但杜彩凤不同,她也是疯子,是势必要开创一个和她的母辈们截然不同道路的女人。
所以她望着方景致,像当初望着浏阳那样点头:“那我们便一道在这世界上名留青史吧,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