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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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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惟刚想反驳,却见她站起身望向桌边的游述,朝他道:“你们在一个学校,妈妈要你好好照顾哥哥。”
“好的,妈妈。”游述应得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留下这句话,这周进来别墅还不足十分钟的游夫人走了。
没再给宴惟说话的机会。
而游述只是淡淡支开了所有大人,让宴惟坐下陪他吃饭。
宴惟在椅子上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没忍住喃喃道:“你妈妈……”
“有点不讲道理,抱歉。”游述放下筷子,认真地跟他道了个歉,“刚刚听你说,你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你适合什么样的生活呢?”
宴惟被他的提问打了个措手不及,实在是游述问得有点真诚以及抽象,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是回答给这么个…小孩。
要用他能听懂的话。
“你知道我……”宴惟想了想,决定从这儿开头。
游述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你是被陈叔领养的,之前在福利院待过三年。”
“嗯。”宴惟觉得自己有点长大了,面对别人如此直白的说出这些事,他竟然觉得也没有太难过,只是心里胀胀的,他垂着头,“我想要的生活很简单,我希望有爸爸妈妈在,可他们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想,尽可能的有爸爸妈妈在。”
说完这句话后,宴惟感受到了滴落在自己手背的泪珠,他用另一只手抚平。
好吧……他还没有长大。
“我明白了,你只是不希望被收养,无论被收养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游述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没有注意到他在流泪。
宴惟的眼泪在游述平静的总结下越滴越多。
他想,为什么啊?
这个八岁的小屁孩怎么懂这么多啊?明明原本就只是想说说而已,根本没指望他能懂。
“你稍等一下。”游述跟他打了个招呼,起身上楼。
宴惟起初以为他要给自己拿纸,抬眼一看,又发现餐桌上本来就有纸巾,只好自己拿过来胡乱擦了擦。
眼泪及时止住,不知道和小少爷商量让他当没看见的可能性有多高。
还是算了吧,也许小少爷压根就没看见。
很快,游述去而复返,递给他一个礼物袋,盒子上的标牌是路易威登,很巧,因为小时候背过各种车标和奢侈品名,宴惟知道这是什么。
他摆摆手,拒绝游述:“我不用,我不是那种脾气的人,哭的时候需要收个礼物。”
游述愣了下,这才注意到他双眼通红,刚刚哭过:“这是我还给你的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如果你要把它当礼物,也可以。”
“我的东西?”宴惟完全想不到自己会有什么东西留在游述这里,是他过敏那天?
其实游述只是套了个包装袋,一打开就看得到。
看到熟悉的东西,宴惟刚刚关紧的泪腺开关又开始失守,眼泪像珍珠般一颗颗滑落。
他再也忍不住了,嗓音里不自觉带着哭腔:“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的?我以为它们已经被丢掉了。”
那些是他和爸爸妈妈的相册,还有妈妈给自己写的日记,从她怀孕到车祸的前一天……
他以为……他这辈子只能在回忆里看到这些了。
事实上,从知道这些被丢掉的那天起,宴惟就一直在尝试把背下来的内容写到纸上。
可他不是个勇敢的小孩,他至今只看过妈妈怀孕时写的日记,看完之后他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
因为他会无法控制地很想很想他们,他会没有勇气面对没有他们的生活。
所以……他以为这次失去是永远无法挽回的,自己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
“这些……”游述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已经哭成泪人的男生,有些自责没有尽快拿给他,“是要被丢掉的,就丢在别墅门口的可回收物垃圾桶里,但是被我捡回来了,抱歉啊。”
“你为什么道歉?”宴惟哭着反驳他,“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不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捡回来?”
他哭得有点语无伦次,游述也觉得有点唐突,他慢慢解释:“我大概知道,妈妈会带个小孩回来,也不小心看到了陈叔和陈婶把你的东西丢出去。
我捡回来,大概是因为,觉得……你有可能是跟我同母异父或者同父异母,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而且,它被丢在了可回收的垃圾桶里,我不是捡垃圾,只是回收它,不过……”
游述很快转折:“我只翻看了相册的第一页,看到了你爸爸妈妈的合照就收起来了,我想,不管是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异母,那都是我爸爸妈妈的问题,跟你没关系,所以,我不应该侵犯你的隐私,然后就收在了这个盒子里。
没尽快还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守不住它们,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游述做了他关于这件事的最后一句补充。
“游述。”还在流泪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泪汪汪,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嗯?”
宴惟哭的梨花带雨,活像是跟他告状:“谢谢你的回收,他们说你是个坏小孩,你哪里坏了?”
“谁说的?”
“你别管。”宴惟抽泣,“他们说你一句话惹怒了一个家族。”
“是有这么个事。”游述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那件事。
“啊?”宴惟质疑。
游述:“我上幼儿园时,不爱跟别人说话,每天只说‘en’、‘o’、‘wow’。”
“那你还挺捧场。”
“是的。”游述认可了他这个称赞。
宴惟突然被他逗笑了,眼泪也渐渐停了下来:“然后呢?”
有一天,有一个小女孩过来用英文问我:“你为什么不说英文?你一句英文都不说,大家想和你聊天怎么办呢?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听得懂普通话的。”
“你们幼儿园就讲英文啊?”
“国际学校,全英文环境,我听得懂的。”
宴惟问:“那你只说那几个语气词,岂不是相当于半个哑巴?”
“我只是不习惯。”
“所以你怎么答她的?”
“我问她‘中国人讲中文,英国人讲英文,你是中国人,为什么你连中文都说不好呢?’那个小女孩是混血,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英国人,她入了中国国籍,能听得懂中文,但说不好长句,于是那天放学,她回家哭着喊着得要改国籍,还说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她讲英文就只能是英国人,不会讲中文是不配做中国人的,然后被家里好几个长辈教育,最后告到了我家那里。”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改国籍确实算得上家族大事。”宴惟笑得忍不住,“那你搞断同学一条腿那事呢?”
见他情绪调节过来,游述有心不想让他再哭,于是继续讲:“去年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跟我比跳远,我跳了以后回头看他,见他站的位置不对便告诉他‘跳远时脚尖是不能超过起跳线的’。”
“这不是很好吗?”宴惟不解,“这是个乐于助人的事,怎么后来变成搞断一条腿了?”
游述无奈:“然后我说完,就见他瞪了我一眼后站了回去,猛得往前一跳腿就骨折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第一次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跳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惟的笑声止也止不住,他抬手就捏了捏游述的脸颊肉,“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小少爷!原来这些事迹不是你打架打出来的啊?”
游述躲开他的手,正色道:“我从不打架,打架不是什么好事,打架会受伤的。”
他的眼神定在宴惟额头的青紫上:“你爸爸妈妈如果看到你受伤,应该会很心疼。”
宴惟笑了笑,没接话,他将那个放旧物的包装袋又重新打好结:“这么重,你刚刚拿着还挺轻松的。”
“宴惟。”然而游述可没打算放过他,“我听说了,是贾士祁他们欺负你是吗?如果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可以过来找我。”
“三年级从不打架的小屁孩管六年级的事?”
游述:“你只要知道我能管就行了。”
“用你的家世是吧?”宴惟语气突然有点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情绪,“你妈让你管我你就管我?你怎么那么听话啊?你妈都不怎么管你,你还听她的管我,傻不傻啊?”
话说完了,宴惟立刻开始后悔,他自己是什么好孩子吗?凭什么评价别人的家庭?
况且游述对自己,算得上是有“救命之恩”。
宴惟:“对不起。”
“没关系,你说的没错。”游述似乎毫不介意,“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早前跟你说过了,我妈她有些不讲理,她说让你留下适应,绝大概率是你想很多办法都反抗不了的,所以……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想法,我只是想帮帮你。”
“对不起,我明白的。”
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从半强制被领养到现在,宴惟自觉他已经感同身受到一点了。
“无论是否留在这里。”游述拿起公筷,给宴惟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试探地说,“只要你还记得他们,就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爸爸妈妈,抱歉,你过敏的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腰间的旧疤痕,你以前……反正,过他们希望你过的生活吧,别打架,更别受欺负。”
“别说了,你闭嘴。”宴惟打断他,再说又想哭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把这个世界想的太复杂,没有人欺负我,你才几岁啊,比我还小三岁,脑子里装的东西倒是不少。”
游述拒绝和他讨论年龄的问题:“我之前让李医生给你准备了去疤的药,待会拿给你。”
“不许说了。”宴惟直接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希望他能闭嘴。
游述顿了下,夹起来吃掉了。
哦,原来并不嫌弃自己,宴惟唇角扬了扬。
游述看着空荡的餐盘,抬眸与他对视:“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能陪我一起吃饭吗?跟她的嘱咐无关,是我想邀请你陪我一起。”
“我考虑考虑。”宴惟没直接回答他,和游述一起远远好过在那个称不上是家的地方吃,可理智上,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游述有过多交集。
人与人之间的交集越多,分开时就越难过。
听他这么说,游述也并没有不开心:“还有最后一件事,很重要。”
“你说我听。”
游述:“我母亲有检查我私人物品的喜好,家里只有一个地方比较安全,是我父亲的房间,那里只打扫地板和桌面,这一点你可以和家里的清洁阿姨确认,我父亲当然也不会进去,比起杂物房要安全许多,如果你担心这些会被再次丢掉的话,可以放在那里,我之前就是放在那的。”
宴惟想了想,认可了他这个提议,只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爸爸为什么不怎么回家?”
游述唇角微抿,眼神不变:“不知道。”
他的父母和宴惟的爸爸妈妈完全不同。
他再怎么努力尝试理解,都无法共情宴惟对父母的情感。
游述想,如果有一天,游启和陈昭愿都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