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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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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往村子里走去。
安静的村庄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响动。
是从一处偏远的屋子里传来的,有个女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披头散发,神情惊恐,可她竟也没有尖叫,只是无声地闷头冲出去,像在躲避什么很可怕的怪物。
“这就是那只猫说的主人吧,”林涧溯观察着说,“她好像看不见我们。”
“废话,”虞渊撇嘴,“她在至少一千年前就死了。”
对,他们是身处一个只能做观看的幻境。
咪-咪很悲伤地叫了一声,率先跟了上去。
被接纳进幻境的四个人也跟上那个女人,她身后其实并没有人追出来,可小屋中还在不断传出砸东西的声音,有人在暴躁地骂骂咧咧。
看得出来,那声音的主人就是造成女人恐惧的根源。
虞渊暗中保持着警惕,虽然游戏面板没有跳出来,可是莫名进入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领域,他不敢掉以轻心。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者说,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场景显得更诡异了。
深夜的村庄里,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在拼命奔逃,而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整座村子明明还亮着不少灯火,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女人跑了一会儿,跑出村子,跑进树木茂盛的山上,她深一脚浅一脚,身上被树枝划出许多血痕,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闷头向前跑。
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前面就是悬崖。
导演没忍住,惊呼道:“小心!”
可那千年前的幽魂当然听不见他,回应的只有树木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一脚踩空,仍然不声不响地,像一块石头那样掉下悬崖。
“观众”们面面相觑。
苏祠走上前,从那冷风呼啸的悬崖边,探头向下看去。
“她好像还没有死。”
“什么?”导演一愣,也壮着胆子跟上去,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幽深的崖底像是通往地狱的深渊,下面刮着呼呼的风,吹得他脑门都疼。
苏祠说:“我们得下去。”
“啊?”
话一说完,苏祠便行动力很强地率先开始攀登悬崖——他们的能力在这里不太能用,况且在人家的领域里,灵力用一点少一点,能自己上的还是自己上。
他动作很快地向下探,一边抬头对导演说:“你为难的话,可以在上面等我们。”
那悬崖很陡,但对苏祠和虞渊来说不是难事,他们两个如履平地,林涧溯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还好影帝先生平时从不疏于锻炼,虽然有些艰难,但还能勉强跟上脚步。
于是只剩下导演留在崖上,他看看代表自己家庭幸福的啤酒肚,再看看猴子似的消失的几个人,不由发出惨叫。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苏祠很快下到崖底。
一路上,都能看到有跌撞和挣扎的痕迹,可以看出女人摔落时是多么惊恐万状,越往下走,血迹就越明显,直到最后,看到伏在崖底,不知是死是活的身影。
林涧溯轻轻地“嘶”了一声。
虞渊主动走上前去,探探那女人的颈动脉,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还活着。”
闻言,几个人心下都是一沉。
所有人都知道,还活着,对这位显然是幻境主人公的女人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若人生幸福、遇难成祥,便不会留下经久的执念,一直到千年之后还未消散。
但是……
苏祠心里想着:这领域的气息,倒不像是她构成的。
作为旁观者,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咪咪也乖巧地坐在一旁,一声一声地叫。
虞渊忍不住问苏祠:“这猫在说什么?”
“她在叫‘主人’,”苏祠说,“让这姑娘再等一等。”
等什么?
角落里白光一闪,回答了虞渊和林涧溯的疑惑。
那是一只看上去更幼小些,但明显是咪咪翻版的白猫,但和已经有了灵智的咪咪不同,千年之前的这一只,只是普通的小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用小脑袋去蹭女人的脸。
小猫头上的白毛也很快都染上血色。
过了一会儿,导演也终于气喘吁吁地下到崖底,他是拼了老命,好容易站稳,看到其他三位都是一脸沉重,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导演朝黑黝黝的四周看,“她她她,她变成鬼了吗?”
林涧溯摇摇头,低声与他说了几句。
苏祠试图施法,他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该发生的事情千年前早已发生,不论他现在做什么,如今躺在那里的那个女人,当年也不会得到半点安慰。
他只是忍不住。
柔和的银光从苏祠身上弥散出来,像轻纱一般笼罩在女人身上,虞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女人很虚弱地动了动,睁开眼睛。
也不知说她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从那样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好像也只是摔断了腿,浑身都好像散了架……但与被无止境的虐打比起来,又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但她动惮不得,也没有声音可以呼救,被困在这样的悬崖之下,便是必死的局。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女人自己也很清楚。
“……这太残忍了。”
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林涧溯轻声说道。
他们都看出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悬崖下伤痕累累的女人,乖巧地舔舐她的脸的白猫,除非发生奇迹,恐怕过不了几天,她眼中最后的生命之火,便会在绝望中熄灭掉。
奇迹竟然发生了。
但很可惜,是坏的那一种。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进山拾柴,发现了动惮不得的她,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便通知了她男人,将她救回家去。
连导演都能看出女人眼中的绝望和惊恐,可她没有反抗的能力,男人寻了板车,骂骂咧咧地把人拉走,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知道这家女人如此大难不死,她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口更佐证了她的命大,连村里唯一的医生都来了,宣布她身上全是并不重的外伤,只要好好养病,日后甚至不会落下残疾。
但女人依然死在回家后的第七日。
苏祠四人,与被困在幻境外观看的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于心存善良的人来说,观看这样的事也实在算是一种折磨,到了后来,已有许多人背过身去,捂住耳朵,不愿再围观这千年前的丑恶。
女人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
虞渊第一个抽离出来,仔细观察着四周,幻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这代表着还没有发生那件“意义重大”的事,所有的一切都还在继续,就像消失在他们面前的生命微不足道。
“她都已经,不在了,”导演咽了下口水,“不会再受什么苦吧?”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还叫嚣着不要装死,表情却很快惊恐起来,用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女人真的已经死了。
他该怎么办?
若是平时,这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是这种时候,全村人的目光才都集中在他家,所有人都知道,那女人的伤并不致命,身体也好,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死去。
……倒是可以说,她又自己跑了。
这女人是从外地嫁来,在本村没什么亲戚,也没人为她出头,只要别让人看到尸体,应当不会有人无事生非。
可这么大个人,要怎么藏呢?
导演看着那男人越来越凶恶的眼神,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他不会是要分尸吧?”
见另外几人都看过来,他弱弱道:“那什么,剧本不都是这么拍的嘛?”
好在,这过于血腥的猜测没有成真。
男人在那天半夜出了门,回来时满身的泥土,到第二天,向村里所有人宣布,他要给过世的老娘迁坟。
苏祠终于意识到什么,紧紧地盯着那个面相老实巴交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利色。
虞渊向他询问地抬起眉毛,苏祠心烦意乱地点头,控制住心里想穿越回过去,把这人大卸八块的欲望。
对于那时的人来说,迁坟是件很大的事,要择良辰吉日,还要摆许多贡品,做许多准备,不然一不小心触怒了妖神,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但那男人异常焦急,一早便进城去请来些“专业人士”,当天便要把事情做完。
左邻右舍许多人都来劝,还有人要与他一直不露面的妻子谈谈,都被他顶回去,到了后来,险些翻脸。
进城的路挺远,一来一回,准备做事时,已接近黄昏,附近的人家都在远处远远看着,目送那棺椁被从后山起出,停在小院里。
这时男人又突然不急了,只说天色已晚,还是等到第二日午时,再找风水宝地安葬。
那日半夜,寂静无人时,只有千年之后的人们看着,他一个人起了棺椁上的钉,毫不犹豫地、将尸体的妻子举起,一把扔了进去。
那日清晨,村里的第一声鸡鸣还没响,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男人的院子里起了大火,附近人家挑着水赶到时,便见院子中央,停在那里的棺椁正熊熊燃烧,男人守在一旁,面上有泪,火光映亮了他狰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