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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授艺 ...

  •   日子这般惬意地过了许久,律玦似乎都已然习惯并享受这种平静中的安逸,但却因着某次休堂时同窗间意见不合的争辩甚至大打出手而被打破。

      起因是几个同窗对战神的大肆诋毁,而本就对战神抱有敬意的律玦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起先律玦只是很有礼貌地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却立即被对方恶言相向,甚至对律玦进行人身攻击,嘲笑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而那每日来接送他的哥哥那般俊俏,靠什么养活他们兄弟俩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是提到爹娘时,律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不想因为自己情绪的失控给少煊添麻烦,但当他们的污言碎语提到少煊时,律玦便没有丝毫犹豫地重重向为首之人砸下一拳。

      而这一拳便是这场争辩愈演愈烈的转折点。

      那帮人虽然同律玦差不多身材,不算太强壮,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迅速将律玦包围起来,拳脚相加,而律玦也不甘示弱,自己负了伤,却倔强地偏要在对方身上也挂上同样的彩。

      直到何先生出现,这场闹剧才被叫停。

      何先生颇受学生尊敬,饶是这几个家伙不学无术,也对先生敬重几分,见何先生出面,便立刻停了手,等待先生的教训。

      当时,何先生并没有急于处理他们的争执,而是先完成了今日的学业,随后便让无关的孩子下了学,才从双方的角度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律玦一直等在另一个房间许久,才见何先生露了面。

      “先生。”律玦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声音很抱歉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至于,疏解学生的心结,也该是教书先生的责任。”何先生打量了下他身上的伤口,冲着律玦和蔼一笑,“你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倒是没吃什么亏。”

      “把我打趴下,他们就更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所以我不能服输。”

      何先生点了点头,觉得这孩子确实倔强得很:“我听说了你们之间争执的原因——关于战神,你很敬仰她?”

      “对,很敬重。”

      律玦站得笔直,认真地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其实每个人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力……但这种权力该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然而他们的冷嘲热讽忽略了这一点,这是他们的无教养,所以他们该意识到自身的错误。”

      何先生带着笑,对律玦娓娓道来。

      “而你,没能控制好情绪先动了手,也有不对——你在众多化解矛盾的方式中,选择了最极端和最自私的一种,而它并不能阻止事情的终结,反而会激化它、让它愈演愈烈。”

      “律玦,一个成熟的人是不该诉诸暴力的。”

      “是先生,学生明白。”

      律玦再次恭恭敬敬地向何先生鞠了一躬,这些道理他可以想明白,只是情急之下,他还是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我今日所言,并非要你一昧克制自己的个性——我们并不必要为了常人墨守成规的理念,而压制自身的心性委曲求全,我们需要谨记的是,总要有冲破束缚打破常规的气魄与眼见,但凡触碰到底线的边缘,我们绝不逆来顺受愿敢为人先。”

      何先生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在律玦的肩上重重地拍了几下,语重心长。

      “律玦啊,我观察你很久,我很喜欢你的专注,欣赏你的韧劲——希望来日少年长成,你能不负所望。”

      当日少煊来接律玦时,便发现了他全身的伤痕,一看就是打架留下的,她悄咪咪溜过去跟何先生打听了下情况,没想到争端竟然是因为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律玦。

      不过听何先生的意思,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少煊想着那便没必要再在律玦面前重新提起,但少煊还是不免担心律玦的情况,打算直接把他拉到药铺看看伤势。

      心里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绕到药铺的那条街,便听到律玦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律玦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少煊知道对着这个孩子勉强不得,只好作罢。

      “那姐姐请你去那边的小吃摊填饱肚子呀?”

      少煊总觉得因为维护自己而害律玦挨了打,怪过意不去的,况且这孩子带着一身伤,再让人家伺候自己吃喝,也太无情了些。

      “好啊,那去吃新开的小笼包吧。”

      少煊满口答应下来,心想这孩子跟自己怪心有灵犀的。

      前几天他们进城时路过摊位,少煊瞅着那热腾腾的蒸笼和飘来的香气,不经意地夸了一句那小笼包的味道一定不错,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去吃。

      殊不知律玦当时心里就暗暗记下了她那眼馋的模样,今日刚好她主动提出下馆子,便翻了那家小笼包的招牌。

      这家铺子很火爆,两人排了很久的队才上了桌,惹得少煊肚子咕咕直叫。

      不过上菜倒是快得很,不至于让少煊饿得满街哀嚎。

      律玦从桌子上取了两个小碟,倒了些老板娘独家秘制的醋汁,用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插在小笼包中央,将其一分两半,热腾腾的白气随之冒出。然后律玦便将其中包括肉馅的一半放在少煊的小碟里晾着,自己则夹起了另一半包子皮。

      “小心烫。”

      少煊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笑容瞬间都快咧到了耳根。

      “很好吃哦?”

      律玦看着少煊那副满足的模样,也不由露出微笑。

      这顿晚膳吃得开心,少煊一时间忘记自己请客的主要目的,是要哄刚打完架吃了亏心情不好的律玦。

      不过饭桌上他的情绪,似乎也明快了些,两人有一言没一语地搭着话,全然未提今日学堂之内的斗殴。

      本来律玦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少煊的责问,可她似乎并没有怪自己不团结同窗之类的,心里也放松许多。

      直到二人回到鹤梦潭,少煊给律玦上药的时候才觉得事态严重。

      律玦有些不好意思地脱掉上衣坐在床上背对着少煊,耳根发红,任由少煊为其上药包扎。而他本就干瘦的身体上又多了几处大大小小的淤青,有的发紫,有的红肿,有的甚至还渗着血,悉数看在少煊眼底,都变成了不可言说的心疼与愤怒。

      可是少煊不能替他出手教训这群毛头小子。

      她怎么也算是“长辈”,况且这是男孩子之间的尊严之战,她若是插了手,不光律玦面子上过不去,事情也会因此变了质。而想要不被欺凌,更好的方式是律玦自己举起拳头反抗。

      如此,少煊突然觉得或许是时候传授些武功给他了。

      她想起炽觞曾向自己抱怨,律玦用她所教的剑式给他捅出了血,若他当真学会了自己的招数,那只可能是自己练剑时偷偷躲在背后记下的。

      这样说来,这孩子没准颇有习武的悟性。

      几日来,虽然律玦丝毫不提那天打架的事情,但少煊感受得到,他心里还是不太痛快,闷着头在树林里立练琴,也不多言语。

      心情越是烦躁,琴音便越是刺耳。

      律玦闭着眼睛,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音律间漏了一拍停顿的风声,刹那间,他感受到冰冷的杀意,却又在接近的毫厘之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僵硬的手指瞬间放松,本欲拨动为攻击的琴弦,又自然而然回到原有的节奏。

      配合着这如雷雨般震慑的曲调,一把剑直直地插入他前方的树干,他却毫发未损。

      “你倒是镇定。”

      少煊从他身后背着手徐徐走近,她少见地高束起长发,一身玄衣不染尘埃,面容上又多了几分冷峻。

      “你有分寸。”律玦弹到最后的几个音时,琴弦却突然绷断,他轻抚了断弦后,才转身望向她,“姐姐这身打扮,是何用意?”

      少煊将右手移至前方晃了晃,其中握了一把没见过的剑:“想不想跟我学学剑术?”

      少煊随手将她手中的剑扔给律玦,又轻快地绕到他身后,将扎入树干的那把取出,用另一只手轻轻擦拭它的剑刃:“玦儿,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站在一旁的律玦有些不明所以,他心有疑虑,却依旧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

      “这把剑是我前些日子出门,用碰巧寻到的金鳞石打磨的,我觉得好看,就当作入门礼物送给你了。”少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别让我失望啊。”

      她从最基本的招式教起,律玦故意依葫芦画瓢却画不像,毕竟这些都是他曾经偷看少煊练武时,深深印在自己脑海里的动作,他怕自己学得太快,在她面前露了马脚。

      “姐姐,这招我没太弄懂,可否再示范一二?”

      律玦一副懊恼又好学的样子,极力展示自己对武功的一窍不通。

      少煊看着他懂装不懂的模样滑稽得很,倒有几分好笑,只是完全不形于色。对于他表演出来的笨拙,少煊倒是很有耐心,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纠正,有时甚至对他表露出难得的严厉,似乎在传授武艺这方面,她是认真的。

      “姐姐,我是你教过最迟钝的一个徒弟吗?”

      此刻,少煊正站在律玦身后环住他,用自己的右手握住他持剑的右手,为他板正出剑动作,听他如此发问,她丝毫没有犹豫。

      “不知道,你是我教的第一个徒弟。”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他的耳畔听得清晰,像一阵柔和的春风,不经意撩动他鬓角的碎发,又撩拨了他的心弦。

      而这副温情画面却生生被一阵笑声打断。

      “你这小子可真是没有悟性!”

      炽觞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看热闹,手上还端了一碗荔枝笑,看着律玦的姿态,忍不住奚落。

      “打我的时候丝毫不手软,几分狠厉,几分无情,原来学起来却是这副不协调的模样。”

      “你少废话,别在这偷师学艺,赶紧走!”

      少煊一记眼刀便已足够让炽觞闭嘴,他仰脖干了碗里的酒,便老老实实回了鹤梦潭。

      可是经炽觞这么一说,律玦迅速从刚刚的羞涩中清醒,还没来得及生气,倒是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招式并非是按教学的速度循序渐进,原来竟都是少煊特意挑选的。

      他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和炽觞第一次见面大打出手那天,他所使用的便是偷学来的这几个招式。

      一瞬间,他心中几分惶恐几分失望。

      所以这一切,原来只是她的试探而已吗?

      他小心翼翼伪装了这么久,原来在少煊的眼中也不过是自己愚蠢的掩耳盗铃罢了,原来她所有的温情也不过仅限于她的掌控之中罢了。

      “姐姐莫非是在指桑骂槐?”

      认清现实的律玦很快摆正了态度收起剑,低着个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也委屈巴巴的。

      “我承认,这几招剑式,我曾在姐姐练习时偷偷学过,甚至还借此打伤了姐姐的朋友……”

      “我很抱歉,我不敢开口是怕姐姐赶我走……”

      “姐姐教训得是……偷师学艺是为不耻,理应任凭你处置。”

      少煊见他一副坦荡的模样,倒是颇为欣赏,更何况他低着头认错时,真真极为可怜。再加之他仅凭偷师学艺,便能将自己复杂的剑式悉数记下,也的确对习武很有天赋,不由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应当好好教养。

      “我并不在乎自己的本领是否被你偷学了去,不过是不喜欢被人当作傻子蒙在鼓里……玦儿,我既留你在鹤梦潭,便不会对你多加猜忌,可若是你有负于我,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少煊板着脸说了前半句话,顿了顿,又突然勾唇一笑,抬手挑起了律玦的下巴,“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偷学之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你可要勤加练习,不要丢我的脸。”

      炽觞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以为两人因着什么事情拌了嘴生些隔阂,不由暗自窃喜,他迈着雀跃的步伐追着少煊去问缘由,却被她拦在门外,而律玦回来便直奔厨房做晚饭去了。

      两人似乎视炽觞为空气,但他却反而觉得这样的气氛,恰恰说明了二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吃饭时,少煊已换上一件荔枝粉的纱裙,长发如瀑披散开来,简单地戴了几样珍珠首饰。

      “小子,功夫练得不错啊,我走了之后有没有哭鼻子?”饭桌之上,炽觞环着臂调侃,想让他无地自容躲到一边去不要碍自己的事,“学武功是个慢工夫,你找少煊开小灶算是急于求成了,这样子可学不扎实,日后定要吃大亏的。”

      律玦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想着少煊教了自己那么久的剑法,又是疲倦又是口干舌燥,便转身想去取点荔枝笑给她润润嗓。

      炽觞扭头看向少煊,却只见她将自己碗中的肥肉撇了下来扔进律玦的碗里,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突然显得他很没趣。

      炽觞气绝,干脆闷头吃饭,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饭菜,好像吃了律玦做的饭,就能把他活吞了一样。

      律玦回到座位上时,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眉头不由微蹙,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将荔枝笑递予少煊,颔首便瞅见了碗中多的几块肥肉,却并未多言,只是自然而然地就着白米饭将其一并下肚。

      这顿饭吃得安静,直到炽觞肚子咕咕的叫声和往复奔向茅房的动静惊扰了整片山林。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心肠竟如此歹毒!”

      炽觞虚弱地趴在案台上,律玦正在一边收拾碗筷,而少煊正在倚在藤蔓上休息。

      “你怎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律玦一副无辜的表情,望向炽觞的眼神里似乎满是担忧,“许是炽觞兄身体尚未调理好,吃不得我这粗茶淡饭。”

      “你——”

      炽觞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到肚子又咕咕一叫。

      旁边的少煊不由扑哧一笑,便看着他一脸愤愤的表情再次冲去了茅房,想起自己当初也险些一副这般狼狈模样,少煊不由嘴角一阵抽搐。

      ——这孩子对泻药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吗?

      等他走远了,少煊才收敛了些,故作正经道:“他白日耻笑你学武没有悟性,让他赔礼认个错便是了,倒也不必这么折腾他。”

      “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姐姐还会担心我吗?”

      律玦的长发遮住了眼神中冰冷而陌生的寒光,少煊无从判断他此刻的心绪。

      ——我只能被自己救赎,我可以隐忍当下所有的嘲笑和欺侮,接受无端恶意的排挤和漫长的无助,但我定会奉还加倍的酸楚与痛苦,即便苟延残喘也要做命运越狱的囚徒,在比月光更清冷的孤独里花团锦簇。

      这一晚,不知道炽觞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茅厕,终于踏实地在石凳下坐了下来,整个脑袋磕在石桌上,手还不住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连骂律玦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煊觉得他实在可怜,便同律玦商量,让炽觞今日先在律玦的房间里打个地铺住下了。

      本来炽觞还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是得等到明日了。

      第二天一大早,少煊是被两人的争执声吵醒的,当然主要是炽觞在破口大骂,大概就是埋怨律玦狠心在自己的饭菜里下泻药,害得他整夜整夜睡不安稳。不过律玦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就是了,他完全忽视了炽觞的存在,照例洗漱完毕便到厨房做早膳去了。

      “没事了吧?”

      少煊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自己的酒友,结果他却因为这一句问候找到了发泄口,跟着少煊一个劲儿数落律玦的不是。

      少煊听得脑袋痛,直接一记眼刀把炽觞吓走了。

      终于,在吃早膳的时候,三个人才和和睦睦地在石桌前做了下来。

      只不过炽觞扫视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一脸戒备。

      “泻药的剂量昨日用光了,放心。”

      律玦边这样交代着,边给少煊盛了一碗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没管旁边眼神不善的炽觞。

      “快吃吧,昨天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多趟,肚子早就空荡荡,还有力气在这里斗嘴啊。”

      少煊开口圆了个场,好意地把肉包子往炽觞的方向推了推,又拿起一个递给了律玦。

      “对了,你昨日要说什么要紧事?”少煊嘴巴里还塞着包子,边咀嚼边看向炽觞问道。

      只见炽觞已经放宽心地用多吃肉包子来泄愤,嘴里比少煊塞得还满:“最近中都城内,莫名其妙失踪了很多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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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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