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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大雨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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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隐横刚踏出御书房,面前的百层台阶下,是他的心上人。
甫一看到那温润坚定的身影,戚隐横就觉得自己这半个月来的视而不见与不可提及,全都不过是自己勉强的伪装罢了,在那个人出现的那一刻,本就薄如蝉翼的一层伪装外壳,霎时碎了一地。
半个月也好,半年也好,甚至是一辈子也好,戚隐横知道自己是放不了手了。这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是反复证明了这件事情而已。
下面的应观槿也发现了戚隐横的存在,一道温凉陌生的视线遥遥传了过来,离得太远,戚隐横看不清里面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或许只剩下平淡吧。
戚隐横再望过去的时候,应观槿已经移开了视线。
“臣等叩请陛下对那些武昭卧底极其家人从轻发落!”
台阶下齐声高呼,有近半数的文武百官,有莘莘学子,都是文宣的栋梁之才。
兴德帝旨意位下,很多人已经看懂了陛下的想法,在可以挽救的时刻冒着盛怒也要拦下这道即将发出的圣意,绝不能让繁华的洛陵城沦为尸山血海。
可对于兴德帝来说,这么多人跪在御前,无疑是故意跟他作对,兴德帝面上的愠怒之色毫不掩饰,“他们的家人也就罢了,你们竟然要求对那些为祸我们文宣的卧底也从轻发落?”
“回陛下,据臣等查明,那些卧底并不是所有人都做过危害我朝的事情,有些人甚至是自小就生活在洛陵,早已和我们文宣人并无区别。”顶着圣怒开口解释的是应观槿,他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沉静温和。
“那又如何?他们身上留着的可是异国血脉!”
应观槿又道:“当朝律法,只问言行,不问血脉。”
“你!”兴德帝被反驳得哑口无言,“诸位爱卿是在逼朕吗?”
“臣等不敢,还望陛下三思。”
两相对峙,哪方都不肯让步。
戚隐横一言不发地望着台阶下久久的寂静,只觉得今年这秋寒来得太早了些。
最终还是兴德帝败下阵来,他虽为君,却是民之君,臣之君,不可一意孤行,“应侍郎、戚少卿,你俩跟朕进来。”
看到兴德帝松了口,来请命的所有朝臣学子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有些担忧地目送应观槿和戚蕴横跟在陛下身后往御书房走。
兴德帝先一步踏入了御书房,紧随其后的应观槿和戚蕴横路过戚隐横身边的时候,戚隐横一把拉住了应观槿的手。
在这一刻,戚隐横的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恐慌,应观槿这一进去,陛下势必会提起给他选侍郎夫人的事情,那三幅画像现在正躺在御书房的桌面上,昭示着戚隐横和应观槿即将到来的彻底的结束。
“三哥,你不要答应。”戚隐横紧紧抓着应观槿的手,绝望地一个字一个字从嗓间逼出,“求你了。”
应观槿感到莫名,此刻戚隐横的神情却让他倍加心疼,半个月后的再次相见,为什么他的小五过得一点都不好呢?瘦了那么多……
所以应观槿明明该利落地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可此刻对上戚隐横从未有过的害怕神色时,还是忍不住应了一句“好”。
戚隐横这才慢慢松开了已经烙出红印的手,“三哥,你进去吧。”
应观槿的身影一步步远离,一阵凉风撩乱了戚隐横侧边的青丝,戚隐横拢紧了身上的外袍,依旧立在风中。
***
今日本就是时晴时阴的天气,远处的天边更是慢慢笼起黑匝匝的乌云,入秋来的第一场雨,就要落下了。
戚隐横不知道在御书房的门外等了多久,麻木地希冀着里面走出一道可以打破着秋风,给他带来温暖的浅青色身影,但直到天边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这巨大的书房外,遥远的宫墙内,还是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之前那些请命的朝臣与学子也已经早早离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戚隐横觉得自己仿若游荡于这世间的孤魂野鬼,只有一道轻不可见的青烟将他与尘世联系起来,可是现在,那道青烟也在慢慢飘散,他要彻底堕入幽黑可怖的地狱了。
“阿隐?阿隐你没事吧?”戚隐横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拽回时间,就看到一张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太子表哥,你怎么来了?”
站在戚隐横面前的,正是当朝太子文倾,明黄的锦袍下摆沾上了不少雨水,可见是脚步匆匆而来,所以哪怕执着伞身上也还是湿了不少。
不过和戚隐横一比,文倾却显得更好一点,戚隐横是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他像是不知道躲雨一般任凭自己陷入风雨里,直到文倾的到来将他唤醒。
“阿隐,来不及跟你说了,我听说了今日御书房前发生的事情,特来帮大家一起请求父皇。”文倾匆匆说明了来意,将手中的伞塞到了戚隐横手里,就踏入了御书房。
戚隐横的心安定了些许,看来武昭奸细的事情有救了,最起码那些无辜者没事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文倾就带着应观槿和戚蕴横走了出来。
三人脸上的神色都轻松了不少,在看到还等在门口的戚隐横的时候,应观槿的脚步顿了一下,飞快地挪开了视线,戚隐横来不及看清他眼里到底是何情绪,关心他的二哥已经将一切彻底挡住了,“小五,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看看你都淋成什么样子,跟我回家。”
“二哥……”戚隐横没动一步,目光执着地看向戚蕴横身后的应观槿。
应观槿似乎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来,“小五,快回家吧,莫要染了风寒。”
久违地听到应观槿的关切,戚隐横登时就想要落下泪来,“三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让阿蕴陪你回去吧。”应观槿似乎是面对不了戚隐横的眼神,慌忙找补了一句,“我还有些事情。”
戚隐横忽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了解应观槿,他甚至不用看应观槿的神情,只是听他的语气,便听得出他是故意找的借口,三哥再也不愿和他扯上关系了……
“好。”戚隐横轻轻答了一句同意了,却依旧执着倔强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三哥,你答应了吗?”
应观槿的目光温柔无奈又无情地递了过来,没有回答。
戚隐横满心荒凉,转瞬又变为从骨子里涌上来的恨。
“小五你到底要阿槿答应你什么?”戚蕴横觉得面前两人的气氛太不对了,于是开口问道。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戚蕴横的问题,一时间陷入沉默。
文倾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打破了沉默,“你们别怪父皇。父皇他老了,他……他只是太担心了,担心我护不住文宣,担心不能给我一个肃清的朝堂……”
远处的雨更大了些,在台阶上砸下一个又一个转瞬即逝的雨坑;风也更大了些,裹挟着雨水朝他们这边袭来……
“昭明,去拿几把伞来。”文倾吩咐一旁的小太监。
“回殿下,早就准备好了。”
小太监递上两把伞来,文倾交到了应观槿和戚蕴横手里,戚隐横手里还有那把文倾之前塞到他手里的伞。
“都快回家吧。”文倾接过小太监手里已经撑好的伞,转身迈入大雨中。
***
戚隐横回到房间后,沐了浴连晚膳也没有用,就将自己瘫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这一日,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好累。
可又是噩梦连连,潮湿密布。
第二天醒来,戚隐横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他拿出自己手里那份名单仔细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还没找到想要的人名,另一个熟悉的人名却出现在眼前:常明。
正是常韧的父亲,上面详细陈述了常明作为武昭卧底期间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清楚明白,所犯罪责难逃一死。
戚隐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常韧再也做不回无忧无虑的大少爷了。
戚隐横将名单翻了三遍,又将自己在御书房看到的那份奏折上的名单也一一写了下来,却依旧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名字。
戚隐横将名单收进怀里往外走,将端着早膳的合蕙抛之脑后,却在院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他二哥。
“小五,你这是去哪?”
“哦我去找三哥问些事情。”戚隐横按了按怀里的名单,给他名单的人就在眼前,他想要的答案面前的戚蕴横就能解答,但他故意没问,反而说道,“二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先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二哥。”戚隐横和戚蕴横打完招呼刚想走,合蕙不知什么时候端着早膳来到面前,“少爷,再着急也要用早膳吧,你昨晚就没用晚膳。”
戚隐横立刻就明白了合蕙就是故意当着戚蕴横的面说的,还没等他瞪合蕙一眼,一旁的戚蕴横果然开口了,“小五,你没用早膳就要出去?昨晚也没用?”
国公府里的众人对戚蕴横的态度都有些又敬又怕,更确切地说,是又敬又心疼,所以所有人都不忍拂了戚蕴横的面子,就连谁的话也不听的戚隐横也算得上最听他二哥的话,所以此刻只好返回去用早膳。
在戚隐横专心吃饭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戚蕴横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戚蕴横又想起昨日御书房内他和陛下交换的条件。
“二哥?”戚隐横看到了在一旁发呆的二哥,唤了了一声。
“哦哦,没事。小五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大理寺和刑部接下来还要一个一个辨别哪些人无辜。”